謝俊平把矛盾焦點又攬回到自己身上,不過在他看來,也許這是救了朱律師一條命。想到這裡,便頗有一些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朱律師,你要說現在秩序俱樂部繼續運作,招收新人,就是折損資源,這我可就不認了。我們學生會都是吃豬食的?胡三,秩序俱樂部招收新人資格,是新學期剛恢復的吧?”
胡華英正被突然激化的矛盾弄得有點兒暈,謝俊平已經扯他下水,還好多年的盟友也不是白乾的,當即點頭:
“9月1號恢復的。”
謝俊平明知這是執行程序上的滯後表現,卻是當作證據,一把甩在朱律師臉上:
“也許朱律師對學校內部情況不瞭解,那我不妨告知一下。秩序俱樂部這幾年確實作死,除了去年財務問題之外,93年也出了實驗事故,被取消了招收會員資格。
“可就是這個資格,在今年9月1號已經正式恢復了,這說明什麼?說明校方還是希望能夠給秩序俱樂部一個機會,讓這個建校以來就存在的老社團,能夠保留一點兒印記。就算是最後逃不過並社的命運,也不是徹底消失,至少還有個傳承在……”
原本是自己都不信的荒唐言語,謝俊平卻是越說越來勁,甚至都有些感動。
因爲這一刻,他突然就想到了卜清文,想到這位一手設計“齒輪”的才女學姐,在留下其經典作品之後,遠赴荒野,又以那樣一種堪稱悲壯的方式隕落。
曾經擁有如此人傑的社團,總要留些什麼,讓人記些什麼……他正是在做這樣的事!
所以,謝俊平的聲音越發地響亮:“新人提出申請,社團批覆,這很正常啊?我看這位同學提出的申請情真意切,理由充分,本身也是非常優秀,在代管期間,允許入社又怎樣?”
朱律師看多了這種情緒大於理智的表現,年輕人總愛這個樣子。他微笑搖頭:“理由充分?能否告知具體內容?”
若是之前,謝俊平或許會遇到尷尬,可如今卻大爲不同,他哈哈一笑:“當然充分,充分得很哪!”
他直接調出社團資料庫裡的設計圖,通過附近的投影設備,亮在所有人面前。
“齒輪,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座建築,是由本校建築設計院72屆博士生,卜清文女士獨力設計,並最終建設完成,這是相關電子檔案,包括卜女士的親筆簽名,沒問題吧?朱律師?”
朱律師覺得有些不妥,收斂了笑容,皺眉察看。倒是旁邊黑臉保鏢冷盯一眼過來,讓謝俊平心裡一突:
這哥們兒不像保鏢,倒像是持槍火併的黑幫份子。
不過,在前所未有的情緒推動下,謝俊平很快就振奮精神,昂然道:“只憑齒輪這一個作品,卜清文女士就是我們學校的驕傲!但很可惜,天妒英才,卜女士在完成這個作品6年後,就不幸去世。此後齒輪里人員更迭,沒有誰再記得,當年那位驚才絕豔的學姐,直到今天……”
謝俊平大步走到羅南身邊,一把攬過他的肩膀:“直到今天,卜女士唯一的兒子,羅南同學,追尋着母親的足跡,進入知行學院學習。經過一個月的追尋,他找到了當年母親的作品,卻目睹秩序俱樂部衰敗,齒輪缺乏維護,痛心不己,主動要求加入社團,貢獻他所有的力量,讓這處傳奇的建築,重新煥發他的光彩……這個理由夠不夠?”
羅南往肩膀上的手掌處瞥了一眼,終究沒說什麼。
最難伺候的那位都沒異議了,謝俊平的氣勢更是水漲船高:“郎學弟,朱律師,雖然我們知道,秩序俱樂部很可能將成爲歷史,但卜女士爲學院做出的貢獻,羅南同學爲母親榮譽的付出,應該也必須受到學校的支持和鼓勵。
“雖然這是我的個人意見,不過我把話放在這兒,如果有異議,你們可以置疑嘛,告也沒問題,告到學生會、校友會、家長會、校長辦公會、董事會,我都是這份說辭!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倒要看看,是誰能割斷卜女士和羅南學弟的骨肉血脈?是誰能打得掉他們之間的母子親情!是誰能把咱們學校的人文傳承,踩在地上糟踐!”
謝俊平此時的氣勢,當真是排山倒海,他瞪着眼睛,先指向不相干人等:“郎學弟?”
郎鼎苦笑擺手,不和他衝突。
謝俊平又看話最多的那位:“朱律師?”
朱律師臉色微微發青,沒有立刻迴應,似乎是在籌措辭句,
謝俊平哪會給他機會?此時他心中暢快,無以言表,最終就是哈哈一笑,攬着羅南肩膀,揚長而去。
前所未有的大勝利!沒走出幾步,謝俊平簡直要熱淚盈眶,特麼這是他首次沒看提詞器,沒用內置耳機的激情演講好不好?
效果簡直爽到爆!
可惜,可惜,就是沒有錄下來,以後想回味都不可得……等等,也許有個法子。
一念既起,謝俊平扭頭就問:“南弟啊,我這回的形象,你給畫一幅……呃,對不起。”
謝俊平這才發現,剛剛情緒激動忘形,到現在還攬着羅南的膀子沒撒手呢。被這位爺冷森森的視線一掃,當下就縮了脖子,忙把手抽回來。
哪知下一刻,羅南就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學長,好口才。”
謝俊平咳了聲,又想矜持一下:“這幫訟棍我見多了,也是阿姨和南弟給的底氣……”
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咧嘴大笑,末了又管不住嘴:“話說南弟,你就給一幅唄,不留個紀念太可惜了。”
羅南竟然沒有拒絕,只是道:“我先去買一塊軟屏。”
謝俊平都沒指望羅南能迴應,突然得了這麼個答覆,乍愣之後就是大喜。其實一副畫像不算什麼,可這代表着他和羅南的交情,確確實實已經進入了新的階段。
他立刻拍胸脯:“這個我請!”
“……不用,謝謝。”
羅南笑了一笑,很快又斂去。他低頭翻開筆記本,到仿紙軟屏那一頁,看破裂的屏面。片刻之後,就開啓金屬環,將仿紙軟屏取下,在手中掂了掂,忽地作勢欲甩。
旁邊謝俊平吃了一驚,本能地去拽羅南的胳膊。哪知還沒發上力,羅南自己停了下來,對謝俊平笑笑:
“破壞衛生不太好,是吧?”
不管羅南發什麼瘋,謝俊平都是猛點頭,他深知李學成究竟是如何變成一隻死狗的,故而也能猜到,這塊仿紙軟屏對羅南的重要意義。不免擔心羅南因一時之情緒,做出他日後悔的的選擇。
如果羅南自己能想通,那當然是最好不過。
羅南沉吟片刻,最終還是將軟屏放回筆記本里,繼續往前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