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的狼籍場面,已經被智能管家給整理乾淨,REE卻死活不願意再回到直播鏡頭前,就算直播平臺和他懟合約,找他索要違約金,他也認了。
便在他下定決心的當口,有通信電波穿透風雨,打入進來。與他聯絡的,是老師宮啓最近幾年比較着力栽培的年輕人袁非。這人很活絡,說話做事也都挺靠譜,然而REE並不喜歡他,沒什麼理由,最多就是同性相斥吧。
前幾年,袁非在宮啓這位副秘書長的提攜下,都是順風順水的,也就是上回去夏城事情辦砸了,灰溜溜地回來。
爲此REE還高興了幾分鐘,現在想想,也許在黑羅南之前,還要先給他加個雞腿,就比較平衡了?
不想羅南還好,想到那位他就心情大壞。有那麼一瞬間,REE想拒接,理由就是在做直播。可想想他現在的一舉一動也稱得上是萬衆矚目,暫時離席的情況也瞞不過人,便只能用牙疼的表情接通,不冷不熱地“喂”了一句。
“苪師兄,剛剛就想和您聯繫,顧忌您在直播……”
REE的牙更疼了,你丫挺的盯着我幹嘛?爲了以後打我的小報告?還有這麼虛僞的恭敬稱呼,誰知道對面是個什麼鳥樣?
不管如何,袁非都不太可能與REE開視頻,驗證稱呼背後的恭敬程度,REE當然也是如此。兩人就以傳統的通訊模式,虛模假樣地交流。
“苪師兄,剛纔總會召開聯席會議,會長、各副會長、各位秘書長都參加了。但老師還是缺席……”
REE眉頭皺了一下。“老師老師”叫得親熱,你們關係確認了沒有?連茶都沒敬過,說起來也不臊得慌?
心裡不爽,REE更沒心情搭理,冷冷地道:“老師在閉關,當然沒有時間。超凡種級別的大能,參悟絕學誰不是以月計算?開個會就要出一趟關,到最後能折騰出什麼?”
“可是這涉及到對夏城的最新表態,聽說會上已經有人提議,全面緩和與夏城的關係,聯合開發什麼的,一旦成形,再改動可就困難了。老師他……”
REE聽得也有些胸口悶,金桐的頭箍照片還在網上瘋傳呢,總會這幫人能不能先剎住朝錢眼裡鑽的勁頭?就算摟錢,也要有命花纔對吧?
唔,從另一個角度看,總會一幫土埋脖子的老東西如此賣力折騰,多半就是想着把“有錢花的性命”再給延長些。
一個有突破性的修行理論,確實有機會做到這一點。
想是這麼想,但要REE附和袁非的言論,他是萬萬不肯的,當下便拿出大師兄的派頭,訓斥道:“你在協會辦事兒也不是一天了,還是有職務的,傳什麼小道消息?協會要怎麼做,老師要怎麼做,還要你來通報?你多學學老師,多閉幾天關,修行參悟纔是正經!”
有個人供撒氣遷怒,真是舒服多了。
袁非再怎麼有心計、有城府,被REE這麼硬懟回去,一時半會兒也順不過來氣,硬梆梆回了句“師兄直播事忙,不打擾了”,便掛斷電話。
這下子,兩邊的關係多半又要僵上一段時間。REE是不怎麼在乎了,他背靠家族,論起點、論成就、論底蘊,包括與老師宮啓的關係、共同利益都要碾壓袁非,對面也就是年齡上略有優勢,還有點兒未曾兌現的“潛力”,真懟上了,又算個屁!
可要麼說呢,有些人有些話,徒亂人心。被袁非一提醒,REE的思路也有些偏轉。
他那位老師爲什麼要“閉關”,理由他隱約也知道一些。前段時間,他還奉命僱傭專業人士,去搜檢蛇語肉胎真身所在,似乎老師在蛇語失蹤的靈魂體上做了個套兒,能把在夏城丟掉的面子一把給撈回來。
然而蛇語此人狡猾多智,又謹慎小心,把自身的肉胎真身藏得極嚴,他的差事沒有完成,本來還在擔心受到責難,卻不料後續沒了下文。
宮啓似乎是真的閉了關,一連個把月都沒個迴音,且是做到了辟穀的地步,只有負責生命維持的營養艙還在運轉。
REE其實也有些擔憂的,畢竟宮啓將本是掩護的閉關做成了真的,涉及顏面和切身利益的要事做成了虛的,與以往計劃周備到嚴苛酷厲的性子頗有不符,感覺倒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情況。
所以在頭一開始,涉及到滴水劍、噴壺男這檔子事的時候,REE咬死了不撒口,乃至持續擴大影響,也是想探探夏城那邊的風色。
他和宮啓的關係,整個裡世界都知道,萬一老師在那邊吃了大虧,對面的迴應,特別是高天師那種人的迴應,多半還是會帶出點兒苗頭的。
問題是,從開始到現在,夏城方面的反應都符合常規,大家互相撕B,互相嘴炮,問候各自父母親人,也顧忌一些底線,不會真正惹出超凡種那個級別的大麻煩。
所有的一切,都太正常了,再加上宮啓近一二十年來,幾近無敵的超凡之姿,帶來了太多的安全慣性,以至於REE漸漸忘記了初衷,深陷在他最喜歡的嘴炮和噴子的事業中,直到現在。
人的思維總是一串一串的,此前遺忘的環節,只是暫時被情緒的塵沙埋下,如今羅南以天縱之資、恢宏之論震動世界;拿出金桐頭箍照片等刺激性信息,以顯崢嶸;更與鬼眼在淵區抗衡,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這些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情況串連在一起,驟然提升了世人,當然也包括REE本人對羅南地位和能力的評估。一些以前想都不會想的情節,便隨着吹散塵沙的思維,次第拎起,如同一根鐵索,冷冰冰橫亙在前,向REE提醒它的存在。
“NND,難道老師真被絆馬索給撂了一記?”
REE仍沒有去想最糟糕的那種情況,畢竟生命維持系統的數據不會騙人嘛。可只要在腦子裡過一遍宮啓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糟心樣子,他心裡難免也要一哆嗦。
唔,他是多想了對吧?
萬一不是呢?
REE有點兒待不住了,如果真是“絆馬索”的那種情況,宮啓吃了多大的虧還在其次,因爲“閉關”而導致的消息閉塞,然後再撞一次牆的後果,纔是分外無法承受的。
宮啓承受不起,他和他的家族更是接不住。
越想越不是味兒,REE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隨身攜帶的應急通訊設備。按照宮啓的說法,如果真有非常緊迫重要的事項,可以通過這個通訊器將其從特殊狀態中喚醒,取得聯繫。
以前REE不是沒過,卻找不到足夠份量的由頭。如今金桐被殺,囚籠理論出世,甚至淵區那邊也不穩當……種種一切,都出自於那個見鬼的羅南,這總該是“緊迫重要”了吧。
REE最終一跺腳,幾乎是閉着眼睛到書房,給直播平臺打聲招呼,也不敢再看網上的議論,關了直播,便逃難似的衝出房間,徑直出門發動車子,朝着宮啓閉關秘密地點駛去。
緊急通訊當然可以遠距離進行,可有些話、有些事,還是當面講比較好,這是態度問題。
此時的檀城,也就是在凌晨四五點鐘,由於颶風過境,大雨傾盆,可以說伸手不見五指。REE沒心情玩夜車遊戲,直接進入自動駕駛模式,車燈撕裂了路上的黑暗,沿着磁軌路面高速前進。
可這樣一來,路上這一二十分鐘又很難熬。難道他要聽那勞什子“‘瓜拉’迅速升級爲三級颶風,懷疑有氣象條件以外因素影響”之類的無聊新聞嗎?
所以,就算REE心裡狂叫着“老子不要看”,可手指還是很誠實地點開了影音系統,接入直播平臺,收看夏城圓形會議室的最新實況。
當然,彈幕什麼的,統統屏蔽掉!
然後REE就看到了演講臺上,半瞌着眼睛,眼皮微微顫動的羅南。這幕情形,與此前並沒有多少差別,也就是更顯專注一些。
可也是邪了,就在REE視線投到演講臺上的這一剎那,那邊的羅南也睜開眼睛,視線焦點對準了鏡頭,更像是對準了REE的眼睛。
REE的心臟咯噔一聲,莫名有股寒流,隨着心臟泵出的血液,噴射出來,浸得半邊胸口都是涼浸浸的,還有一份被粗砂磨礪的刺痛感。
這是怎麼了?他對羅南的忌憚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在風雨中飛馳的轎車,並未受到REE的心情影響,繼續嚴格按照既定路線行駛。而智能管家則按照預設的優先級判斷,將目前最值得主人關注的信息次第播放。
正好又是有關“瓜拉”颶風的消息,有關情況進一步更新:“預測‘瓜拉’將在二十分鐘後,在納毒島西海岸登陸,目前中心最大風力爲197公里每小時。前期巨浪將有可能帶起C級‘奔涌’,部分海生畸變種將對納毒、帕拉、新方舟等海岸防線造成衝擊,不排除風區出現B級以上畸變種的可能……”
REE猛敲了下方向盤,有些煩躁。他途徑的路線,正好在“奔潮”影響的範圍內。一旦運氣不好,碰上幾個上岸的畸變種,就真是噁心到家了。
不過,聽新聞的未盡之意,似乎這次“瓜拉”颶風的升級,有可能是風區內強力畸變種的影響所致。這類可以短暫影響極端天氣的強大凶獸,已經很長時間沒在周邊海域出現了過了。
不知道是個什麼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