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倫的語速已經挺快了,可是在座的還有些人耐不住性子,就在馬倫側後方不遠處,某個頗嘹亮的嗓門響起:
“七中四,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差不多已經實錘了,我們還在這裡聊什麼?直接下手就是了!”
“科尼將軍,協會的意思呢,是不要輕易下判斷,考慮到血焰教團既往的實力和表現……”
“不是還有那什麼莫先生嗎?”
馬倫順勢解釋:“由於時間倉促,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渠道看,這位莫先生完全沒有正規資料,能查到的都有造假嫌疑……”
“那還廢什麼話,肯定是假扮沒錯。而且瞧他那熊心豹子膽的模樣,實力也不會差。要是這傢伙不是超凡種……咳,欺軟怕硬的某些人不是早把它吞肚裡去了?”
與會人員聽科尼將軍揚起的調子,還以爲能聽到什麼“直播吃屎”之類的賭咒發誓,結果這傢伙慫的這麼快。
顯然,剛剛他那些迫不及待的腔調,有發力鼓動的嫌疑。
一時間,冷笑聲四起。
這位科尼將軍,雖是帶着“將軍”的稱號,其實根本不屬於軍方,而是一隻活躍在中北非區域的私人武裝力量首領。
這傢伙雖然是超凡種,卻是出了名的沒臉沒皮,今天可是能某個城市的守護者,明天就可能變成呼嘯來去的遊民劫掠隊頭目,一張大嘴橫吃四方近些年算是有些收斂了,可時不時就會暴露本性。
但還是有不少人願意配合的,距離田邦不遠處,就有人做了捧哏的角色:“假扮並不奇怪,然而世界上的超凡種,也是‘你我他’式的幾十位,平常彼此也都熟悉……又會是誰呢?”
田邦偏頭看了一眼,倒也認得,北歐摩城的紹塞多,是個與普遍印象中的維京人截然相反的陰柔男士,有段時間活躍在時尚界,捧人毀人都很有一套……嗯,據說與武皇陛下有些不睦。
眼下軟刀子捅起人來,也是能要命的。
相較於紹塞多,科尼將軍已經堪稱是直爽之輩,他伸出漆黑的手掌,五指在空氣中虛搓幾下:
“那人選,你們都要在心裡面揉爛了……”
話說半截,卻見歐陽辰的視線投射過來,平光眼鏡之後,視線平淡通透,如同無色的湖水,卻也能說是磨光的刀鋒。
科尼將軍再一次慫了,呵呵笑了兩聲,不再多言。
“誰都想搶食吃,可誰也不願意當出頭鳥……與普通人比較,超凡種的精神世界,似乎並不具備顯著差異。”
“超凡後面,沒有‘入聖’的。”
潘博士和田邦通過私人頻道交流,這種情況下,說話就要隨意很多:“他們在這裡繞來繞去,其實就是懷疑羅南吧……你覺得呢?”
“坦白說,看不出來。”
田邦知道,在環形議事臺周圍的這些超凡種,讓他過來聽會,只可能是因爲他與血焰教團的特殊關係,爲了獲得更內部的信息,以做出更準確的判斷。
這讓田邦有種“叛徒式”的奇妙自我認知。
但就算是出於個人興趣,當他消化掉會議預置的資料之後,也一直都花費精力,認真地觀察莫先生。
田邦還是有些收穫的。
並不是從莫先生本體,而是從莫先生手底下那個死活難論的卡德曼身上得來。
田邦知道卡德曼這個人,知道那是個實力還算不錯的肉身側,同樣也知道暴火印的法門,這讓他自然而然地就代入到卡德曼的角色中。
相隔數千裡,怎麼就被拘了魂?
整個過程中,暴火印是不是關鍵誘因?有沒有可能規避這結果?淵區固化構形“血魂寺”又佔據了怎樣的角色,起到了什麼作用?
一邊代入,一邊分析,同時還參考莫先生的“授課”,就算田邦已經大半脫離了血焰教團甚至是“控縛派”的體系,卻還是有些心得體會。
但這些,想作爲“定性”的判斷依據,還遠遠不夠。
田邦就道:“莫先生這種情況,就是有明顯的嫌疑,但又達不到真正實錘的地步……如果莫先生不是超凡種,現在他可能已經死了100次。偏偏他是,至少極可能是,那麼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潘博士本着研究人員的嚴謹態度,做合理討論:“到目前爲止,這位莫先生並沒有展現出身爲超凡種的紮實證據,相反,他的模糊表達顯得過多了……”
田邦就笑:“隔着數千公里的距離,把人的靈魂體玩弄於股掌之上,這是什麼水平?”
“那是他在處理自家教團的信衆。”
“三大教團的首腦,來了兩個,或許你可以問問他們,如何處置不虔誠的信衆的?是不是能隔着數千公里,把事情辦得這麼漂亮。”
“血魂寺的模型,我們也做過一些,如果考慮最優解……”
田邦搖頭:“那種胡猜亂想的東西就別提了,而且‘最優’不就代表‘最險’嗎?大家都要給自己留些後路——涉及到超凡種,怎麼謹慎都不爲過。
“這些年是好些了,超凡種之間以死相搏的不多,但每一次都是震動全球。宮啓不用說了,幾年前的金不換,完全是核彈級的影響,潘博士你不是還在那裡研究過一段時間?”
潘博士慢慢點頭:“是的,在那個火山區。”
“相比之下,倒是金桐死得最憋屈,悄無聲息就完蛋了,只給世人留了一座白骨山……唔。”
忽然間,田邦腦子裡開闢出一條新思路,也許、貌似、可能……他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證據:
白骨山、血魂寺,還有最後落入羅南之手的頭箍……
電磁向能力者,金桐可是電磁向!
雖然細究起來,那哥們兒屬於肉身側,可是相較於線索本身,也無傷大雅了。
田邦在夏城也聽說過,羅南正研究開發金桐頭箍的裝備;曾經也有一段時間,羅南通過金桐頭箍掌握某種高級文明遺產的傳言甚囂塵上。
單獨考慮,這都沒什麼。但把片斷聚在一起——七中五,甚至還能有所呼應。
“怎麼了?”
“……沒什麼。”
田邦纔不會去當那隻出頭的笨鳥。
多想一層就能明白,羅南擁有金桐頭箍的的事情,算不得秘密。
問題在於,迄今爲止,金桐的死因都還是個沒有完全解開的謎,偏又與夏城分會方面有着撕扯不開的密切聯繫。
誰也不知道夏城分會涉入有多深。
武皇陛下把金桐轟飛了,後續呢?
歐陽辰的護犢子行爲,能到什麼程度?
在這件事上,夏城分會有多少支持者?同情者?
解決一個超凡種,與解決兩個、三個甚至更多個超凡種,絕對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概念。
那要抱着局部戰爭,甚至世界大戰的覺悟。
田邦感覺自己的手指頭,剛從核按鈕上挪開,爲了堅定自己的意志,他再次強調:“羅教授和莫先生,是一個人的可能性非常小,至少……”
“又是至少。”潘博士討厭這種模糊性措辭。
田邦撇撇嘴:“任何一個出身血焰教團的人物,接受過教團知識體系的人物,比如我,都很難接受:一個大半年前與血焰教團完全沒有交集的人物,現在可以對血魂寺以及血魂寺體系下的信衆,做解剖式的分析……那些知識點很難的好伐?”
潘博士嘆息:“好吧,就算不是一個人,可如果是雙方合作關係,貌似就沒問題了。”
“……也許。”
田邦悲哀於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就按照潘博士的思路琢磨下去:
兩邊什麼時候開始合作的?
最遲也不會晚於金桐死前,那就是去年12月初。
哈爾德夫人他們逃離夏城,則是在11月初。如果那個時候已經達成了合作,當天死的說不定就是田邦自個兒!
問題是去年底,雙方還因爲靈魂教團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可看今天的資料,這個莫先生,分明在爲靈魂教團的餘孽出頭。
線索在互相打架。
再說了,這個思路仍無法解釋莫先生的來歷。
看這位在血焰教團根本法門上的造詣,簡直就是隱世多年未出的老祖宗!然而教團自從創立以來所有的強者,其生老病死,田邦都有精準的掌握。
他確定,血焰教團自誕生以來,四五十年時間,從沒有這般隱世的祖師級人物。
其實是天外來客吧……
田邦抽了抽嘴角:太特麼繞了,無怪乎艾布納會長等人要猶豫。僅就莫先生這邊來說,整個人就隱藏在邏輯斷裂、破碎的迷霧中。
恰在此時,馬倫也在表達類似的觀點:“由於天啓實驗室的觀測手段限制,我們沒辦法獲得更多的信息,對這位莫先生的分析,也都停留在表面,看不清,勘不透……”
說到這兒,他話鋒忽轉,來了個突然襲擊:“在這方面,百集教宗是地主,又設了一套‘大手筆’,光照阪城,想來有更精到的看法?”
百集教宗卻沒有半點兒“受襲”的反應,說話條通理順,不緊不慢,竟似早有準備:“‘精到’算不上,只是看的時間比別人都長些,眼下可以稍做補充。
“以我之見,這位莫先生,對淵區力量操控之精妙,在座有一個算一個,都要有所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