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同樣層次的人物中,也有一部分要比其他人更敏銳的;同理,也有一部分會更內斂。如果不是牟董“斷掉信號”的命令,一幫超凡種觀衆,就算是看出了門道,也不會用近乎失態的語調,在大庭廣衆之下,揭露真相。
環形議事臺前,牟董做出了無辜的攤手動作,在高分辨率的投影效果下,其前臂比較發達的汗毛,都顯現得一清二楚。
但在很多人眼中,這個比當年的金不換還要成功的超凡種商人,心底的陰詭心思,可要比外附的皮毛複雜多了。
受到提醒後,此時絕大多數與會人員,都盯着直播畫面右上角的小塊“畫中畫”區域,也很快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
明明已經“消失”的吉米隊長,已經退居直播畫面角落,以“畫中畫”形式呈現的那個污雜視角畫面竟還在!
仍然是血色斑痕扭曲密織,找不到可供分析的切入點,但它還在變動,具備着某種“生命力”——只這份存在本身,就已經與其“消失”的現實,構成了讓人百爪撓心的矛盾點;而若與前面人們一直討論謀算的目標相結合,又迅速轉化成爲了可預期的爆點!
吉米隊長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他還存在!
那麼,他存在的地方是哪裡?
“放大,放大!”
像是科尼將軍這樣的人來瘋,已經開始拍桌子起鬨,要求直播方將“畫中畫”的小塊區域,重新轉換爲主視角。
他的要求並未得到滿足,事實上,要通過單純的直播畫面,從中獲得更多的信息,也有些想當然了。
像是潘博士,幾乎把眼珠子瞪出去,甚至還不惜動作實驗室資源,扒下直播現場的傳輸數據,做相應分析,仍找不出任何規律。
他又問田邦,後者正嘗試代入吉米隊長現在的狀況,遲疑着表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吉米的視角變動幅度非常大,與此前靜態的直播視角截然不同……以正常環境條件反推,他應該是在移動甚至是翻滾狀態,可如果真有一個‘那邊’的話,正常環境應該是奢求吧。”
“然後呢?”
“就這些已經是連猜帶蒙了,哪有什麼然後?”
其實田邦心裡還有些想法:
那些血色斑痕的形態變化,包括光度的明暗切換,甚至是信號干擾的波紋噪點,後期應該還有一些深入分析的空間。
也許,用最近比較流行的“構形”理論比較合適?
但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行。
至於“第一手資料”在哪裡,很顯然要看“直播服務”的提供方。
田邦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
“牟董,你怎麼看?”艾布納會長重新恢復了慣常的陰柔語調,不疾不徐,表現出了尊重態度。
牟董眼也不眨,滔滔不絕地迴應:“我說過,這絕對是性質惡劣的事件。天啓實驗室派駐在阪城的行動分隊,是受星聯委僱傭,承接了打擊邪教徒的任務,攻擊他們無疑是一種犯罪。我們作爲天啓實驗實的全方位合作伙伴,會在雙方溝通後,儘快達成共識,對這個濫殺無辜的所謂‘莫先生’,採取手段……”
難得艾布納會長有耐心聽他的長篇大論,又或者是牟董的語速太快的緣故,好不容易找到切入的空隙:
“我是說關於‘畫中畫’的事。”
“畫中畫?”
牟董表現出了“不在狀態”的狀態,貌似沒有跟上艾布納會長的思路。
後者微笑,然後直接點破:“牟董,吉米隊長的視角還在,不是嗎?他看起來還存在於某個‘區域’,而且與外界保持着信號聯絡。當然我們不知道,這是單純的設備信號,還是人機皆存的好消息,但在結果得到證實前,我們應該,事實上大家都抱着更積極的期待……”
牟董聞言環視周圍,果然,虛擬會場目前只有兩種人:盯着直播畫面的,還有盯着他的。 ωwш▪ тt kдn▪ ¢○
這幫人投過來所謂的“積極的期待”的視線,目光灼灼,幾欲燃燒。
話說,此前投票贊同“共享直播資源”的時候,他可完全沒料到這種狀況。
罕見地遲疑一秒鐘,牟董有些不太情願地循着艾布納的節奏說下去:“如果是這樣當然好,可暫時並沒有這方面的情報支持……”
艾布納會長貼身緊逼:“總會有的。天啓實驗室應該會有,作爲全方位合作伙伴,量子公司也好,深藍實驗室也罷,還有我們能力者協會,都願意出一份力,共同解讀這方面的信息……”
牟董面色嚴肅,擡頭紋和眉心紋再度形成十字交叉,他試圖找回自己的節奏:“當然,否則我們也不會提供相應的直播服務。大家也看到了,代價慘重……話說都到這種時候了,直面關鍵問題和關鍵人物,效率肯定要更高。百集教宗,你怎麼看?”
這是一次出色的轉移球,模糊焦點的手段很出色。
與會人員都開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同時關注直播的大小畫面,以及會場內移轉的話題,生怕漏過了哪個關鍵細節。
百集教宗也在微笑,但他也花了更長的語句進行迴應:“所以我一直都在徵求大家的意見。事到如今,莫先生究竟是受溫柔之心的驅使呢,還是試圖昭示什麼?只有解開這個謎題,後面纔好採取對應的行動。這一點,因爲有牟董,有深藍和天啓提供的直播以及收集的信息資料,我們也許找到了破解的契機。”
“……”
好吧,又繞回來了。
牟董確定他遭到了慘無人道的包夾,偏偏還怨不得別人,是他在目睹了“畫中畫”的意外收穫後,臨時起意的貪念,引起了衆怒。
還是那句話,誰能料到莫先生竟然會搞出個大“紕漏”,將那人人垂涎的所在,以這種方式呈現在人前?
是那個“所在”沒錯……吧。
到現在爲止,所有的重量級結論都還只是“推論”,可連綿到來的事件變化,雖不至於到“實錘”的地步,卻仍是匠人手中的斧鑿,將原本厚重的迷障,一點點地敲落,暴露出真相的輪廓片斷。
此後,只需要一點點的想象力,差不多就能勾勒出所有的真實了。
正是這“一點點”,讓在座的高端人士們心懷戒慎,卻又不可避免地激發出賭博式的期待。
這種時候,只要比別人早一點點……
“早一點點”的吉米隊長及其背後天啓實驗室,就這樣成爲了大夥兒眼紅的對象。牟董沒能及時切割……也切割不開,自然就成了被集火的對象。
如今,他除了攤手,也只有說些怪話嘲諷兼自嘲了:“繞這麼大圈子,打結都勒不死人,何必呢?再說人就在那裡,直接問就好了呀!”
“問?”
虛擬會場內突然出現了短暫的靜默。
牟董的言語,其實並不具備“當頭棒喝”的效果,有的只是荒誕:直接問莫先生,人家會理睬你?
可再多想一層:如果不理睬的話,爲什麼會要“大大方方”地暴露出來?
會場內一時間竟瀰漫着躊躇的情緒。
有相當一部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有人試探性地講:
“要不,談一談?”
“談怎麼勾掉宮啓的老命?”
“剎風景的老東西,閉嘴吧你!”
“說正事兒,誰去談?”
此時,行動分隊的“營救行動”已經喪失意義,幾位深藍行者都停了手,以一種凝重又尷尬的姿態,停留在事發現場周邊。停駐都如此,上前對話就更不用提了,勉強爲之,說不定是另一個吉米隊長。
至於上一個與莫先生交談的後藤義,已經死無全屍,周邊的“天國衆”也散得差不多了。舉目望去,客運碼頭周邊,竟然找不到一個適合與莫先生對話的人物。
“確實不好找,身份不對等。”百集教宗摸着自家光頭,笑得和善,“不如我去問一下?”
立刻就有人反對:“別呀!剛剛搞得那麼不愉快,一言不合再打起來,多不好看!”
當然,與會人員的同步翻譯結果是:“萬一你趁機私相授受怎麼辦?”
話是這麼說,在阪城地界上,百集教宗想主動與莫先生“交流”,在場的也都攔不住就是。
說不定現在已經開始了!
情急之下,就有人口不擇言了:“要不然,讓這位也參與進來?讓那個羅……誰捎個話也行。”
總算還沒急壞腦子,這位硬生生把中間那個“南”字給吞了回去。饒是如此,歐陽辰平光鏡片後的眼神,也生生驚出他一身冷汗。
看熱鬧的田邦“嘿”了一聲。
說到羅南,當事態發展到這種程度,那個敏感的“發言”也無疾而終。
世事正是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前有關“異度空間”之秘,那邊嚴防死守,這裡不少人恨不能羣起而攻之;可一旦有些空隙,就又都想着玩弄機巧了。
說白了,都是家大業大的人物,張張嘴就能吃飽喝足,誰願意舍了富貴榮華,賭上身家性命?
如果莫先生是算到這一點,有意如此,且不說目的爲何,純以手段論,也足見高明。
正琢磨的時候,聽到有人叫嚷:“哦哦,又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