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繞了遠路,總算到了秦淮北岸,風沙和柳豔對於路線生出分歧。
柳豔打算由飲虹橋走陸路,過橋不遠就是凰臺,這是最短的路線。
風沙強烈反對。飲虹橋的確離凰臺很近,然而離上元縣衙更近,下了橋就是。
趙夫人一事說明李澤對上元縣涉入很深,可以就近調動衙役和鄉兵。
柳豔不以爲然。一羣烏合之衆而已,無非是拿着兵器的老百姓,頂多學過粗淺的拳腳,都談不上會武功。
短短一座橋一條街,完全可以駕着馬車強衝過去。
風沙覺得太冒險。柳豔武功再高,也沒生着千手千眼,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哪兒飛來一柄脫手的短刀長棍,砸進車廂,砸傷公主怎麼辦?
柳豔頓時語塞,李玄音也有些猶豫,向風沙問主意。
風沙認爲應該再繞遠點,沿秦淮北岸尋個風月場租艘畫舫,召一羣舞姬歌姬,做出縱情聲色的樣子,再由秦淮河乘畫舫上溯至凰臺碼頭。
雖然遠點慢點,勝在安全。
畢竟深夜的秦淮河遠比大街上熱鬧多了,河上來往的畫舫數不勝數,畫舫的客人也都非富即貴,李澤查不過來也不敢挨個深查,很容易矇混過關。
李玄音還沒聽完人就惱了。
堂堂公主,怎能去如此下賤的地方,還狎妓?還一羣?傳出去名聲全毀。
於是採納柳豔的主意。
風沙再是不甘,也比不過人家柳豔秀拳大且狠,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趕車。
豈知飲虹橋上沒有任何佈防,河對面的凰臺近在咫尺,還有零星的行人過橋來、過橋去,似乎全無阻攔。
風沙遠遠望見,心中更慌,強拽繮繩,把馬車勒停於巷口,死活不肯出巷。
這情形太不正常,怎麼看怎麼像請君入甕。
柳豔一陣譏諷,嘲笑風沙膽小如鼠。
風沙心下發惱,面上笑道:“柳仙子何不擒個過橋的行人過來問下,我也是爲公主的安危擔憂,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柳豔冷笑道:“你把我支走,什麼意思?要去你去。說破大天,我也不會讓公主和你獨處。”
風沙苦笑道:“我去?那指不定誰擒誰呢!”
“風少好歹也是混幫派的,不會連個老百姓都打不過吧?如果能被你擒住,那就證明你猜錯了。如果你被人擒住,我和公主感謝你探路。”
什麼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就是了。
風沙甩開繮繩撂了挑子。
“反正我不往死路上趕,柳仙子有能耐一掌打死我。”
柳豔怒道:“以爲我不敢打你?”
風沙把臉湊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指道:“照這兒打。”
柳豔咬咬銀牙,手擡又放,垂目道:“以前承蒙風少關照,我是領情的。往後就難說了,風少不要得寸進尺。”
風沙笑了起來:“當初借你船逃離潭州,那是一筆交易,我是欠你情的,心中記着呢!人情難得,柳仙子千萬不要敗光。”
若非有這份人情,就憑捉風沙嗆水這件事,柳豔鐵定倒大黴,絕不僅是心中記筆黑賬抵人情那麼簡單了。
柳豔輕哼一聲,顯然並不覺得風沙的人情有什麼了不起。
李玄音見兩人僵住,掀車簾道:“他擔心有道理,捉個人問問也無妨。”
柳豔信不過風沙,擔憂道:“可是。”
李玄音輕輕道:“快去快回。”
風沙忙道:“最好捉過來讓我問問。”
柳豔冷冷道:“怎麼,風少擔心我識人不明,上當受騙?”
“我知道柳仙子是老江湖,不過這是通往凰臺的最後一道關口,我擔心李澤會派些密諜之屬,這些人很不好對付,難纏的緊。”
柳豔覺得風沙危言聳聽,嬌哼道:“分筋錯骨的手法我多少懂點,來上一下,保管什麼都說。至於真話假話,我辨得出來,不勞風少費心。”
風沙待要再說,柳豔已經飄然而去,一下子晃遠,轉瞬不見。
過不多時,柳豔回返,譏諷道:“風少多慮了,連着兩個,都是普通人,根本沒什麼埋伏。”
李玄音鬆了口氣:“那就好,走吧!”
風沙還是不動:“既然沒有埋伏,去一趟是去,去兩趟也是去,柳仙子何不過河轉轉。凰臺附近的街口有三河幫的人駐紮,讓他們過來接應一下,以策萬全。”
柳豔不耐煩道:“來回折騰,有意思嗎?”
“公主的安危更重要不是嗎?無非再跑一趟,也就幾步路的事。”
柳豔瞧了李玄音一眼,沉吟道:“好吧!”
說罷又行飄遠。
風沙把身體往後倚靠,笑道:“公主千萬不要怪我多疑。咦,那是什麼……”
李玄音正揭着車簾探頭聽風沙說話,聞言一驚,下意識順着風沙張望的方向定睛凝神。
風沙反手一掌切上李玄音的纖纖玉頸。
李玄音不及反應,頓時昏暈。
風沙伸手抱下李玄音癱軟的嬌軀,匆匆往車廂裡一塞,然後撥轉馬頭,艱難的在巷裡調過頭,甩開繮繩趕馬就跑。
沒跑出多遠,飲虹橋那邊爆發激鬥聲。
柳豔驚怒的嬌叱,聲聲脆耳。
風沙低哼一聲,心道活該。
如果真沒埋伏,他此舉無非生出點誤會。如果真有埋伏,柳豔剛纔過去又沒問出什麼,等於打草驚蛇。
人家只要不傻,肯定猜到他們就在附近,馬上會派人邊圍邊找。
幸虧風沙跑得快,否則柳豔那邊一打起來,圍找的人手再無顧忌,包圍圈一下就形成了。
那時再想逃,晚了。
風沙捨不得對李玄音下重手,本身力氣小,下手也不重。
馬車疾馳顛簸,李玄音很快轉醒,車廂內呆愣少許,自是又驚又怒,隨手抓起一方木盤,掀車簾、砸風沙。
呼的短嘯,砰地一響,風沙腦袋一歪。
幸虧馬車顛了一下,木盤沒打上後腦,打上肩膀。
木盤瞬間裂散。
顯然李玄音力氣不小,多少會些武功。
風沙忍着疼扯緊繮繩,一手回指飲虹橋方向,喝道:“柳豔遇襲,不跑行嗎?”
李玄音冷笑道:“又哄我……”
雖是這麼說,眼睛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瞟。
奈何已經離遠,更有屋舍重重遮擋,看不見橋那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