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宮青秀似從迷夢中的九天之外回落真實的凰臺現身於衆人眼前之時,凰臺上下,無論男女,視線皆無法從這絕世佳人身上稍離哪怕半縷。
劍舞伴着長吟,誰能想到宮青秀居然會一身男裝天外飛鳳,更沒人想到這一身男裝非但不遜色女裝之顛倒衆生的美態,反而別有種顛倒神魂的特異風姿。
這位美得勾魂奪魄的絕色美劍仙的風姿之中居然不沾染半點色與欲,完全突顯鳳鳴九天之飄逸瀟灑。
久於秦淮風月的賓客們,從未見過如此超凡脫俗的妙態仙舞,與往昔沉醉不醒的旖旎靡麗相比,無疑是破開豔膩脂粉的一縷清新。
就好像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人突然破開爛牆,無拘無束的歡騰奔跑于山水天地之間。
仰觀山水之壯闊,俯體天地之廣大,盡情呼吸不染分毫雜質與雜味的空氣。
清新的空氣,前所未有的怡人,舒暢感澈透胸腹,感動到無以復加,許多人竟是忍不住潸然淚下。
初來江寧,演舞幾場,宮青秀對醉生夢死的秦淮風月頗感無助和迷惘。
秦淮河畫舫之上,居然多有美妓學着她作劍舞之姿,卻不着寸縷。
天下風月之巔,純是以色娛人之女,精神萎靡之男。今日只知今日醉,不知明日是何年,看不到半點昂然向上的精氣神。
宮青秀不忿此等風氣。
於是便有了今日一舞。
純美,無慾。
沉寂半晌之後,全場掌聲方纔漸起,最終如雷轟動。
滿場賓客不自覺地紛紛起身致敬稱頌,熱切的目光之中再無半點灼熱的貪婪和渴求,全是灼熱的敬仰和欽佩。
鍾皇后讚歎道:“鳳斷水雲間,雲裳舞徹遍,九天仙女下凡塵,不染半點俗世塵煙。敢問劍舞可有名?”
宮青秀福身道:“皇后盛譽,妾身愧不敢當。舞名鳳回凰臺。”
李澤笑道:“青蓮居士一首登金陵鳳凰臺,結果鳳去臺空二百餘載。宮大家一舞鳳回凰臺,江寧鳳凰臺終於名副其實。想必今日之後,秦淮風月將會是另一番風情。”
鍾皇后橫他一眼,當着母后的面提什麼秦淮風月,簡直豈有此理。
李澤自知失言,趕緊垂目請宮青秀入座。
滿廳賓客矚目之中,此席諸人爲表尊敬,無不離席少許,待宮青秀入席之後,方纔紛紛歸座。
同席除了燕國公主蕭燕,尚有紀國公李善及夫人,以及鄭王妃周憲和李玄音,還有幾個年幼的皇子,總之都是皇室中人。
看似首席,其實真正的首席乃是第二席和第三席。
第二席歸隱谷,何子虛敬陪末座。
第三席則歸四靈,南唐上執事和東鳥上執事赫然於座,任鬆也在。
儘管風沙這個四靈少主已被廢黜,兩位上執事真當着他的面,情形必定十分尷尬,風沙纔不會傻到跑去讓人不自在。
宮青秀入席之後,菜餚不斷由兩側端上席面,各方賓客開始藉着敬酒攀談,多是在討論宮青秀之演舞,氣氛熱烈歡騰。
風沙貓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角落裡,這一桌都是昇天閣中人,除了幾名妙齡管事,還有宮天霜和伏劍。兩女一左一右靠着風沙坐,一個夾菜一個倒酒。
伏劍給風沙夾了一筷鮮滑的魚腹肉,問道:“鍾皇后爲什麼會來?”
風沙隨口道:“目的在於探聽情況,順便看住李澤。朝局波譎雲詭,唐皇難免擔心這場宴會生出不利的變故。”
昨晚李玄音領鍾皇后密託找來的時候,風沙就預感鍾皇后今天一定會出席。
果不其然。
伏劍小聲道:“夕若姑娘好像不太高興。”
本來易夕若被安排在首席宮青秀身邊,鍾皇后不請自來,強行佔了位置,令她風光亮相的機會沒了,自然極爲不滿。
風沙無奈道:“畢竟是皇后,首席坐定了。我剛纔跟你師傅說了,讓她儘量把夕若姑娘帶在身邊,我再另外想想辦法,總不能……”
伏劍忽然推了風沙一把:“蕭燕來了。”
風沙目光轉去,帶着諸女起身相迎。
蕭燕不是獨自過來,身後跟着一個華服契丹人,身材魁梧,神情彪蠻。
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蕭燕一身裝扮頗爲高貴,居然還有點端莊嫵媚。
許多人都在盯着她,尤以四靈、隱谷兩桌最爲關切,他們等得就是這個時刻。
鍾皇后和李澤也頻頻轉頭相望,顯然同樣關注。
蕭燕近桌後笑道:“我依約來了,你見到我高不高興?”
風沙點點頭。
蕭燕繞過桌子,高興的和伏劍、宮天霜打過招呼,盯上風沙打量幾眼,不滿道:“我怎麼看不出你有半點高興的樣子?”
風沙哼道:“你是堂堂燕國公主,虎入山林快活的很,居然一次都沒來看我,我高興的起來嗎?”
那契丹漢子以夾生的漢話喝道:“混蛋,你……”
蕭燕猛地擰回腦袋,一頭髮飾搖得嘩嘩直響,瞪着俏目以契丹語連珠落玉盤般唧呱一段。
那契丹大漢聽得滿頭大汗,一下子弓腰哈背,溫順的像條哈巴狗。
蕭燕轉向風沙露出討好的笑容:“風少不要生氣,他就是個蠻子,再敢兇你,我把他全家打斷四肢扔去喂狼。”
契丹漢子那對銅鈴大眼使勁瞪着風沙,嘴脣緊地嚴絲合縫。
顯然對蕭燕知之甚深,說宰他全家一定會宰。
風沙不禁失笑,蕭燕這小蠻妞居然好意思說別人是蠻子。
蕭燕附耳道:“他們擔心我透露契丹的秘密,這也不讓說,那也不讓講,生怕我見你,其實我心裡好想你。你不要逼我講,我也不用欺騙你,好不好?”
風沙含笑道:“好。”
蕭燕更加歡喜:“風少從來一言九鼎,我相信你。拋開這些事,我是聽你的話的,你說往東,我就往東,你說往西,我就往西,總是跟你走。”
風沙嗯了一聲:“待會兒我給你介紹三方人,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不用理會,只回一句‘認真考慮’就行了。記住,單獨密會,不帶任何隨從。”
蕭燕點頭道:“我聽你話。”
華服的契丹漢子臉色大變,偏偏不敢張嘴,黑臉何止漲紅,幾乎發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