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徒一席話,令風沙清楚了一些東西,又迷糊了一些東西。
如果李澤有意挑動帝、後不和,想要趁機逼走唐皇,那麼會不會有什麼後手。
畢竟北苑在他的心腹幕僚張淚的轄管之下,真想動些手腳,總能找到辦法。
此時夜已太深,風沙送走周司徒和周嘉敏之後,始終安心不下,讓繪聲連夜趕去北苑通知伏劍提高警惕。
至此,他身邊就剩下流火服侍。
授衣作爲風門掌教侍從,自然要跟着雲本真,兩女住在隔壁。
風沙體質孱弱,白天坐臥泥濘不說,還淋了幾波瓢潑大雨,散會後便忙着會客,都未曾梳洗,端得又髒又累,實在疲累不堪。
最關鍵是這裡不備熱水,想泡個熱水澡解解乏都不成。
真不是四靈小氣,墨家伊始便以自苦爲樂,苦之極便是樂之巔。
招待百家的正式場合,需得墨守成規,當真擺不出牌面。
其實墨家早有智者發覺自苦是條窄路,可以一直窄成死路。
維持一代兩代還行,很難過三代四代。
這是現實問題,不因你們的理想而變成他們的現實。
但又不得不承認,苦修的墨者纔是最堅貞最強大的墨者。
後來至墨修傳承建四靈,就有點廣撒網多撈魚的意思了。
秘營如爐,先鍛一道,大數之下,總有一批願意堅持苦修的人,便是四靈的中堅力量,大多進了白虎。
四靈之中,白虎排位最末,其實論說話管用,僅次於玄武。
不過,白虎基本上駐紮城外,圈地自苦,很少說話而已。
一旦發聲,四靈上下沒有人敢不尊重。
每一位玄武主事遇上棘手的麻煩的時候,第一反應通常都是調白虎衛進城。
比如風沙。
其實風沙也是自幼苦修,老頭子管得可嚴了,後來遭逢大變,徹底傷了元氣,已經沒有苦修的本錢,除非不想要命。
真要苦,倒也苦得起,否則也沒法從流城底層混上來。後來孱弱到實在撐不住,加上地位愈高,便放棄苦修,盡力保養身體,開始享受奢靡,養尊處優。
多少有點把持,哪怕身邊美女成羣,也沒有放縱情慾。
總之,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面對一桶冷水,風沙愣是泡不進去。
流火倒是自告奮勇,麻利的褪了外裳,穿着貼身的小衣,先跳進去幫主人“暖水”,臉蛋倒是臊得通紅,看着滾燙至耳,似乎真的冒着熱氣。
雖然她侍奉主人已有些時日,類似這種時候,仍舊十分害羞。
風沙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水能暖才真是活見鬼了。
想着總不能髒兮兮的睡覺,一身泥巴實在也躺不下,只能硬着頭皮往浴桶裡鑽。
水當然還是冷冰冰,好在流火的身子被冷水激得熱騰騰。
風沙立馬拉來做人形暖壺,好歹也能暖一邊。
流火搓完這邊換那邊,總是一邊冷來一邊熱。
草草沐浴,風沙披着浴袍打着哆嗦跑去睡覺,連身上的水都來不及擦。
反正硬板牀,連被褥都沒有,也不怕溼漉漉的睡不着。
流火抱着浴巾摸摸索索地爬上來,從頭到腳幫主人細細擦拭。
好不容易擦乾,鑽到主人懷裡當抱枕,窗格有聲響。
流火嚇了一跳,順手把半溼半乾的浴巾往身上一裹,掩住橫陳玉體,另一手去枕邊拔劍。
“是我。”
流火跳下牀,黑漆漆的眸子警惕的注視來人,一手環胸,一手握劍,輕聲喚道:“週二小姐。”正是剛隨周司徒離開不久的周嘉敏。
周嘉敏躡手躡腳的翻進窗來,右手提高裙襬,左手提着一對精緻華麗的繡鞋,踮着蓮足,落地無聲。
無論動作、姿態或者神情,怎麼看怎麼像深夜跑來幽會心上人的懷春少女。
流火不動聲色的攔住周嘉敏看望主人的視線,問道:“你來幹什麼?”
主人沒有穿衣服睡覺的習慣,也就蓋了條薄毯,不能讓這個女人白吃豆腐。
周嘉敏忙道:“風少似乎對金陵會很感興趣,我恰好知道一些他們的事,比我爹清楚多了。”
風沙果然很感興趣,一咕溜爬坐起來道:“把知道的都告訴我。”
周嘉敏美眸瑩亮,似乎有些害羞的躲開視線,帶着微喘低聲講訴,不知不覺離牀愈近。
流火見主人聽得認真,只好任憑她接近。
周嘉敏一直到捱到風沙身邊,並腿移膝,沿牀邊坐下,明眸流轉,臉蛋愈紅,吐氣如蘭,似依似偎。
風沙聽了會兒,忍不住打斷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大晚上不睡覺,跑來跟我說葷段子?”
其實他聽明白了,周嘉敏說的分明是盤絲洞的情況。
一位容姿出衆的妙齡少女,大半夜拎着裙子提着鞋,嫵媚的挨在身邊說這些,是個男人都繃不住。
風沙當然也不例外。
這小妞分明是故意的,勾引的意思簡直不要太明顯,就差直接上手了。
再任憑這麼描述入微的講下去,浴桶的冷水都能被他生生泡成開水。
周嘉敏睨着眸子,吃吃笑道:“您明明很想聽呢!”
風沙沒好氣道:“撿重要的說。”
周嘉敏能說夠出這些,說明與伏劍一樣也是北苑的常客,以她和李澤的關係,應該很靠近核心,知道的更多。
所以,風沙仍有耐心繼續聽下去。
周嘉敏說着說着,透露了一個十分重要的情況。
金陵會的核心正是清輝殿,與北苑的官署合一。
掌控者不問可知,正是張淚。
風沙立刻在腦海中勾勒出金陵會組織結構圖。
每一位金陵會中人都是一張蛛網,各自鋪張開來。
李謙也僅是蛛網之一。
蛛網的區別只在於鋪開的大小和粘度,無非是捕獲獵物快慢而已。
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
會中人彼此間略有聯繫,大體上相對獨立,不能命令其他人如何如何。
張淚打着“以權易權”的旗號坐鎮清輝殿。
無論是手中的權力還是掌控的男女,大家全都乖乖送來清輝殿換成“籌碼”。
所有權力先在清輝殿彙總,然後通過懸賞的方式下發。
本質上是一種權力的再分配。取某人之長,補某人之短,於是兩人皆可。
權力就像金錢,錢越多越容易賺錢,權也一樣。
實際上管着總賬的人,纔是真正坐擁權力的人。
張淚管着總賬,李澤則管着張淚。
風沙正想到李澤,李澤的聲音自門外傳進來:“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