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等調笑歸調笑,倒也沒有人真的跑過來欲行不軌。
風沙面不改色,心知這樣太過引人矚目,應該儘快離開。
與此同時,孟凡在旁邊的街上盯上了一頭肥羊。
單身一人,低頭走路,形色急切,目光亂飄又不乏閃躲。穿着不合身的衣衫,懷中抱着一團包裹,隱約可見有些受潮透溼。
腳步有些踉蹌,像是崴了腳,偏偏步伐輕快,說明身負武功,至少也會輕功。
孟凡認定這是個飛賊,且是剛得手的飛賊,心道自己的運氣真好,居然能夠碰上肥羊。
要知道,附近多是過來耍樂的下級軍官和兵卒,油水並不大,這些人一旦發現自己丟了錢物,事情倒是很容易鬧大。
畢竟那是人家用血汗甚至拼命換來的錢,換誰丟了都發飆。
成羣的行伍不好惹,一招呼就是一片,能堵着路挨個搜身。
所以最好還是黑吃黑。做的時候風險略大,事後風險很小。
沒見過做賊的丟東西敢亂叫嚷,是以不會造成很大的驚動。
孟凡小跑着從斜裡插去,忽然橫過街道,與肥羊錯身而過。
那肥羊轉身追上來。
孟凡餘光瞅見,暗暗吃驚。
他對自己的手法十分自信,沒曾想人家連愣都沒打,顯然已經察覺丟了東西。
還真是倒黴,居然遇上行家了。到現在還沒喊出聲,證明確實不是光明路數。
孟凡不敢把麻煩帶給風沙,直接往巷子裡鑽。
他在巷中連轉幾下,翻牆過瓦,很快把人甩脫,得意洋洋的找個角落,從襟下掏出個半溼半乾的小包袱,包袱還沒打開,人即愣住。
包袱一側不僅被水溼透,也被血浸透,雖然還未到往下滴的程度,一攥也是一把紅。
一個男聲在旁邊道:“你真不地道啊!”
孟凡嚇了一跳,忍不住倒退,結果後面是牆角,只能乾笑道:“在下確實不知兄弟賺得一掛紅,這就如數奉還。”
這時他離得近了,藉着月光仔細打量。
這個男人懷中的包裹邊緣處隱約泛紅,更像是在捂傷,輕咳道:“奉還就不必了,你立刻讓凌風過來見我。速度快點,我恐怕撐不了太久。”
這一驚非同小可,孟凡差點跳起來,拿眼瞪人。
男人又咳一聲,道:“你當然不認識我,我認識你。還記得下蔡的飲澗酒館嗎?是我讓人押的你,也是我讓人把你押上船。”
孟凡愣了愣,遲疑道:“你,你是侍衛司……”
男人喘着氣打斷道:“別磨磨唧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凌風,他不來見我,一定會後悔的。”
孟凡疑心重,還是很猶豫。
男人鬆開捂肚子的包裹,咳嗽道:“你見過捱上一箭再來設伏的嗎?快,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孟凡神色一凝,快步奔出道:“你等着,我馬上就回來。”
男人吐了口長氣,繼續拿包裹堵上肚子,摸摸索索的沿着牆根癱坐,腦袋不自覺的往一邊慢慢的歪倒,漸漸氣若游絲。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回手掏摸肚子,抓着箭羽擰了一把。
整個人頓時打起擺子,臉色更加蒼白,眼睛卻是睜開了。
風沙由牆邊的陰暗中走出來,緩緩道:“真是條漢子。你是什麼人,找我什麼事?”
男人咧嘴笑了笑,嘴角流出血來,喘了口氣道:“每次都是我親自帶你去見彤管,最後的留條也是我塞進酒壺,上面寫着‘再見’二字。”
風沙點頭道:“幸會。每次我都矇眼,你都蒙面,終於得見尊榮,不勝榮幸。敢問尊姓大名?”
“我只想告訴你:你成功脫身,害得彤管身陷囹圄。你欠她的,要還。”
風沙大訝,脫口道:“不可能。她是長公主,誰敢?”
“有什麼不敢的。晉國長公主還在公主府好好呆着呢!彤管死就死了,公主照樣和駙馬恩恩愛愛,甚至逛街遊玩,過段時間暴病而亡。這種事我見多了?”
風沙眸光閃動起來,沉聲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侍衛司換了頭領,彤管失勢。上面下令在宋州將你秘密移交,彤管不願替人背黑鍋,於是給你塞紙條。她本以爲沒人敢動她,沒曾想人家居然敢強行扣人。”
風沙皺眉道:“侍衛司換頭領,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你知不知道四靈?這是一個無比龐大,無孔不入……”
風沙挑眉道:“不用詳說。”
那男人愣了愣,也不廢話,徑直道:“我希望你把消息傳出去,讓人知道晉國長公主被侍衛司暗釦。南唐也好,契丹也好,越多人知道越好。”
之前風沙被北周侍衛司捉住,但是並沒有在紀國公和蕭燕的眼中失蹤,所以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彤管的處境相同。
一旦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消失,無論身份多麼高貴,生死榮辱都將操之人手。
如果風沙沒能逃掉,肯定跟她一起被扣住。
屆時,誰也找不到彤管,誰也找不到凌風。
兩人死了都沒人知道,就算有人想報仇都不知道找誰。
不管這是誰的主意,下手又準又狠。
風沙問道:“現在誰掌控侍衛司?”
男人猶豫少許,喘氣道:“你知道四靈,也應該知道四靈的規矩。你幫忙散個消息只算敲邊鼓,知道太多的話,會很危險。”
風沙淡淡道:“彤管救了我,這是我欠她的。”
男人笑了笑,又吐了幾口血道:“新任殿前司都虞侯名爲趙儀,赤彪儀同的儀,扣住彤管的特使是他的弟弟趙義,假仁假義的義……”
赤彪儀同乃是北齊後主爲其寵犬所起的稱號,假仁假義的含義更不用多提。
語出如此,擺明憤恨加譏諷。
那男人又道:“我從軍鎮碼頭跳水逃走,侍衛司正在到處搜拿我,肯定也不會放過你。”
風沙嘆氣道:“你恐怕活不成了,不如把姓名留給我。忠勇壯士,不該無名。”
“如果彤管無事,你總會知道我叫什麼。如果彤管有事,我叫什麼一點也不重要。你應該立刻離開,我死在這裡,或許可以給你爭取點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