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仙洞茶坊,往保康門的方向筆直往南,一路走到底就是狀元樓的路口。
到得路口之後,韓晶往東去碼頭,風沙往西回客棧。
車廂裡,風沙一直陰着臉,琢磨怎麼教訓易夕若。
馬車忽停,同乘的雲本真掀開車簾,問怎麼回事。
授衣從外面湊到窗邊小聲道:“巡城軍封鎖本坊。姐姐過去問情況了。”
過了一會兒,流火趕回來道:“說是有一對雌雄大盜逃進坊內,官兵正在加緊搜拿,目前禁止出入。”
她聲音壓低了些,繼續道:“弓弩衛正在坊門處與巡城軍對峙,好像打傷了一些人,事情鬧大了。”
坐在主人另一側的繪聲忍不住道:“雌雄大盜?莫不是楚涉和白綾吧?”
雲本真知機掀開車簾一角。
風沙眺望坊門方向。
巡城軍果然正和弓弩衛對峙。
除了一羣捕頭捕快,還有十幾名巡城軍武卒。
官兵一方顯然吃了虧,不敢靠太近,僅是隔空叫囂。
雲本真眼睛尖,伸手指道:“主人看那邊和那裡,有人在盯着坊門,沿牆。這些江湖人才是正主,巡城軍只是被他們召來的。”
凡城門坊角,皆有軍巡鋪,駐有軍巡武卒。
大城門百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門二十人,小坊五人。
一有犯罪,或者某處起火,便齊擁而上。
像狀元樓這一片風月場扎堆的繁華大坊,一坊駐百人都不止,只是大多不在編而已。
原來駐坊的軍巡鋪武卒全是朱雀的人,現在自然被風門的弓弩衛所取代。
跑來堵門的巡城軍吃虧就吃虧在這裡,誰曾想他們一聲招呼,趕來的武卒非但不幫他們,反倒幫着對方。
這三巷三街六坊之地,皆是這種繁華大坊,想要全部控制,至少需要千人才能夠維持最起碼的輪休。
風門的弓弩衛不過四百餘人,其中百多人身負秘密使命,加上還要駐紮狀元樓,剩下三百人不到,僅能勉強控制一坊。
風沙冷眼看清形勢,淡淡道:“那些不是江湖人,是朱雀衛。繪聲你去找他們的首領,亮我的身份。”
繪聲領命出得車廂,帶着幾個劍侍往巷內飛掠。
過了一陣,一個江湖人飛奔至一位捕頭身邊附耳。
那捕頭明顯不太情願,最終拗不過,忍氣吞聲的讓手下扶助傷員,率衆離開。
繪聲領着一個青年往馬車這邊行來。
雲本真掀着窗簾看了幾眼,向風沙道:“是何光。”
風沙微怔,轉目透窗瞧去,恰好與何光對上了眼睛。
何光垂下目光,小步快跑了過來,行禮道:“卑職汴州朱雀上侍何光,見過風正使。”
他第一次見風沙的時候還是在潭州城外,風沙是流城玄武主事、下執事,他是潭州玄武副主事、上侍。
那時他還敢跟風沙掰掰手腕,畢竟他是地頭蛇,風沙也不是他的正管。
現在風沙是北周玄武觀風使、中執事,他還是個上侍,更從玄武變成朱雀,嚴格來說降級了,畢竟朱雀的權力遠沒有玄武大。
誰讓他得罪了雲虛呢!要不是任鬆下了血本給他贖命,他差點被活活整死。
總之,他和風沙的差距已經大到不敢直視的程度,他僅是底層中的高層,連中層都算不上,風沙則是高層中的底層,然而再怎麼底層也是高層。
最關鍵,風沙可以管着他了,不由得他不戰戰兢兢。
風沙笑道:“故人相逢,何必多禮。”
他上次知道何光的行蹤還是在江寧附近的迎鑾鎮。
侍衛司的人尾隨張德,何光襲殺侍衛司於迎鑾鎮外,顯然是在保護張德。
那時,他還讓孟凡接近張德探探底,得知張德也對迎鑾鎮那條可以繞過江都的水道感興趣,其時他着急趕路,並沒有深查。
何光顯得十分拘謹,乾笑兩聲,不敢說話。
繪聲揚着下巴,拿嫵媚的大眼睛斜他一眼,衝主人道:“婢子問過了,他正在追殺楚涉和白綾。問他原因,他居然不肯說。哼!非要主人親自問你嗎?”
作爲風沙的貼身侍婢,繪聲負責很多對外聯絡,潭州的時候,她經常跟何光打交道,是以熟的很。
何光這傢伙挺好色的,沒少調戲,她原先只能裝作沒聽見。
如今再見何光,這小子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了,更是戰戰兢兢的賠着笑說好話,還拍了她兩句馬屁,她心裡別提多得意了,立刻就端起了架子。
何光見風沙盯住他,不禁囁嚅道:“卑職只是奉命辦事。要不,風正使找任正使問問?”任正使就是任鬆。
繪聲冷笑道:“你別拿任正使嚇唬人。這狀元樓的地界就是任正使送給我家主人的,你膽敢帶着人打上門,還堵門,你敢說也是奉了他的命令?”
何光都快哭了,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心道誰知道你們天上的神仙打得什麼爛架。
風沙柔聲道:“你轉告任鬆,楚涉和白綾暫住勾欄客棧,如果他倆身上有什麼事,最好先知會我一聲。”
“這裡是我的地盤,不準越過我插手”的意思。
“實不相瞞。兩人身上有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就算卑職不能奪回來,也一定要確保此物不被轉手。還請風正使與任正使溝通一下,別讓卑職難做。”
風沙問道:“什麼東西?”
何光看了看繪聲,看了看蒙面的雲本真,又看了看四周,十分不想說,奈何人家是玄武觀風使,本來就有權閱覽朱雀的所有機密,甚至有最終決策權。
所以,儘管猶豫,何光還是說了:“一卷羊皮紙。”
風沙皺眉道:“密寫那種?”
何光再度掃量四周,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風沙似乎漫不經心的道:“不會是張德丟失的吧?”
何光神情劇變,結巴道:“你,你怎麼知道張……”猛然閉嘴。風沙有資格知道他知道的機密,他沒有資格知道風沙知道的機密。
風沙心道這卷羊皮恐怕跟迎鑾鎮那條水道有關了。
這是一條可以繞過江都直奔江寧的水路,就算通行遠不如大運河暢通,一支偏師奇襲,足以暫時截斷長江水道,震動江寧府。
如果配合大軍壓境的話,能有一戰定鼎之功效。
前提是南唐對這條水道一無所知。
另外,張德乃是司星中人,最擅長堪輿,恐怕勘探過不止這一條水道,更會勘探與之相關的水文和地理。
如果張德丟失的羊皮紙上記滿了這些東西,那麼這份羊皮卷價值連城。
關鍵不在於上面記載了多少條水道。
畢竟南唐近水樓臺,自己也能勘探。
關鍵在於北周知道了哪些水道。
南唐起碼要弄清楚需要防備的大致地方,到時候纔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