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夜艱難的過去,天光大白。
鬼市鄭家藥鋪的後院一顆棗樹之內突然咚咚作響,幾長几短,頗有規律。
一個穿着褐色麻衣的中年人正在一片藥圃裡鋤地,聞聲動作微僵,側耳聆聽少許,然後掄高藥鋤,鋤頭卡上一條似乎用來分割藥圃的粗鐵鏈,用力扯之。
聽得咔咔作響,棗樹之下的根莖之側突然起拱,翻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口。
孟凡、柳豔和花娘子先後從洞口裡躍出。
由地下重回地上的感覺,令人通體清爽,格外的舒暢。
昨晚連山訣到手,宮青雅讓柳豔先下得看似水井,實則出口的井內。
柳豔趕緊叫上了花娘子和孟凡。
宮青雅推說還有事,讓幾人離開,不用等她。
三人以爲宮青雅是留下來斷後,並沒有多想。
柳豔下來的時候有人引領,混亂一起,便即走散,她只記得大致的方位,走了不少冤枉路,直到天明才找來出口。
麻衣中年人肩扛着藥鋤迎上來喚了聲柳仙子。
柳豔彼此做了介紹。
麻衣中年人姓鄭,正是鄭家藥鋪的東家兼掌櫃。
柳豔喚之爲鄭神醫。
鄭神醫連道不敢,說叫他鄭掌櫃就行,然後低聲道:“對街出大事了,目前巡城軍還封着坊市未曾撤走,你們暫且不要上街。”
柳豔問道:“什麼大事?”
鄭掌櫃聲音壓得更低:“昨晚宵禁不久,大隊巡城軍跑來封了鬼市,大家很驚慌,以爲官府要查抄黑市,結果遭殃的是對街對坊的打瓦尼寺。”
孟凡和花娘子相視一眼,花娘子忍不住問道:“一座尼寺有什麼好抄的?”
昨晚地下的驚動那麼大,不僅鬼市下的黑市,隔着數條大街的雞兒巷黑市居然也受到波及。他們穿行地下的時候,所經之處無不一片混亂。
就像有人往螞蟻洞裡灌上了一壺滾燙的開水,整個地穴都沸騰了。
難道僅是因爲一座尼寺被抄?實在有些不合情理。
“巡城軍大隊巡街,還守着坊牆屋頂,在下僅是藏上房檐偷瞄,看不太清,只知道連弓弩都用上了,嗖嗖聲響了大半夜,後半夜還有零星的慘叫。”
鄭掌櫃長吁短嘆道:“寺裡那些師姑,實在太慘了。”
柳豔美目寒芒作閃,冷着俏臉道:“官兵爲什麼要屠寺?”
鄭掌櫃搖頭道:“剛纔倒是有人敲着鑼穿街過巷報了說法,說打瓦尼寺乃是藏污納垢之所在。”
柳豔愣了愣,問道:“是嗎?”
鄭掌櫃冷笑道:“是個屁!就在對過,我能不知道?全是些苦命人家的女兒,實在沒辦法才送到尼寺,佛門慈悲,來者不拒。平常做些女工,販些繡作過活。”
柳豔難掩怒色,道:“我去看個究竟。”
鄭掌櫃忙虛虛一攔,叫道:“不可。街面上都是巡城軍,這樣衝出去太危險。”
柳豔待要說話,遠處響起鑼聲。
一個大嗓門伴着鑼聲大叫,大意是在說打瓦尼寺傷風敗俗,名爲尼寺實爲淫祠云云。
鑼聲由遠及近,許多人或上牆,或沿街圍觀。
柳豔一行人也趁機翻上牆頭眺望。
一隊巡城軍押着幾輛板車緩緩前行,還有十餘名穿着極其暴露的師姑被麻繩綁成一條,跌跌撞撞地掩面而行。
封街的官兵隨之撤去,顯然已經解禁。
車板上碼着許多奇形怪狀的物件,足以讓任何良家女子面紅耳赤,掩面羞看。
大嗓門叫嚷說這便從打瓦尼寺搜出來的證物。
柳豔和花娘子都不是雛,一看就知道這些玩意兒是幹什麼的,不禁臉臉相覷。
孟凡更是熟悉的不得了,忍不住道:“真是座淫祠啊!”
鄭掌櫃難掩訝色,喃喃地道:“不應該呀!不應該呀!”
沿街很快圍上許多人,見之不禁譁然,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更有甚至開始往那些師姑怒罵呵斥,扔擲雜物。
鬼市本是個坊市區,沒有那麼多居民,一大早不該有這麼多人。
之所以這麼熱鬧,要麼是夜市未歸的尋常百姓,要麼是下到黑市的江湖人。
區分江湖人和百姓很簡單,江湖人多是冷眼旁觀,百姓多是義憤填膺。
官兵押着人、車當面而過,鄭掌櫃倍感難堪,抖着嘴脣,臉都青了。
柳豔不好多說什麼,嘆道:“既然已經解禁,我們這便走了。”
鄭掌櫃心不在焉地道:“好好。”
孟凡忽然盯上一位師姑,一眨不眨,直到錯過,還盯着背影瞧個不停。
他和趙大公子不久前去城西新建的外城一間新開的風月場嚐鮮,有位風塵女好像就是這位師姑,怎麼幾天不見,居然削髮剃度了?
花娘子吃味地推了孟凡一把,嗔道:“看什麼看?你是不是挺後悔被抄了才知道這種地方?”
孟凡回神乾笑道:“沒沒。”
如果告訴花娘子,花娘子又要怪他花天酒地找姑娘,鬧騰個沒完。
儘管這件事情的確挺蹊蹺,但是關他p事,何必自找麻煩。
花娘子還想不依不饒,柳豔已經躍至街上。
花娘子嬌哼一聲,跟着躍下,理都不理輕功不咋地的孟凡。
孟凡苦笑不已,拖泥帶水的翻下牆來。
街邊行人還在三五成羣的談論那些師姑和物什,不乏輕佻之語。
一行三人行至街角,柳豔忽然駐步,向孟凡歉然道:“我和花娘子尚有點要事要辦,晚上她再去勾欄客棧找你。”
事關連山訣,她信不過孟凡,只信得過花娘子。
孟凡不以爲忤,忙向花娘子叮囑幾句,別又被人堵了,捉了,賣了之類。
花娘子心裡甜津津,故作不耐煩的甩手走了。
孟凡太瞭解花娘子了,心知今晚肯定爽到家。
想到不可言說處,竟是當街嘿嘿有聲,像個傻子。
“這位爺,樓上有客人請你一聚。”
一個夥計打扮的傢伙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孟凡的身邊。
孟凡回神一愣。
他現在看見夥計就想到寒天白那小子,心裡不禁打怵,一言不發,拂袖便走。
那夥計陪着笑攔道:“那位女客說她姓易。”
孟凡登時頓步,想了想道:“頭前帶路。”
夥計哈着腰引路。
孟凡擡頭打量,這是間坐落於鬼市十字街口的茶坊,名爲仙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