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海風陣陣,吹拂着我的長髮,赤腳走在海邊,任憑海水一波一波地迎面襲來,耳邊依稀能聽到海鷗的叫聲。我有些愜意地享受着這一刻,可往前沒走幾步,突然看到孟寧的身影,他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堆石頭上,兩眼平視着遠方,我高興地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回過頭來,就像一塊化石般定在那裡。我急得一面大叫一面朝他奔去,眼看着即將要跑到那堆石頭前面時,突然手臂被人給扯住了,我一回頭看見子誠的笑臉,他溫暖的笑容讓我一下子有了安定的感覺,不由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臉龐,他卻突然間像空氣一般從我手中消失了,駭得我一聲大叫,回過頭來大聲地呼喚孟寧,只見他轉過頭來,對我咧嘴一笑,然後伸展開身體,像海鷗般優雅地從高高的岩石上往下一跳。我驚得大叫一聲,從桌子上擡起頭來,這才發現周圍所有的人都在朝我行着注目禮,我有些尷尬地連忙低下頭,喘着粗氣擦着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水。

“文小姐,你終於睡醒了啊?”‘長痱子’的聲音遠遠傳來,讓我一陣心驚膽跳,我連忙站起來,硬擠出一絲笑容,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我昨晚睡得有些晚,所以纔不小心 ......”

‘長痱子’嘆着氣搖了搖頭,指着他面前一大堆小飾品,“你把這些東西按圖紙分一下類,做好記錄後交給小王。”

“哦”我連忙走過去,看着滿桌子的小玩意兒就覺得一陣頭昏,什麼羽毛、珠鏈一大堆,讓人看了還以爲做的不是服裝設計而是在開精品店。我一邊嘟囔着一邊慢慢地給這些小玩意兒編號分類,腦子裡卻時不時地回放着剛做的那個奇怪的夢,似乎和現實有些關聯,卻總是想不出它暗示着什麼。不知不覺又想起昨晚孟寧的反常,現在想來,他眼裡似乎還在噴火,被他捏住的手腕還在隱隱作痛,只是,他的樣子爲什麼會那麼讓我難受,難受得整個心堵堵得。想到這裡,我不禁長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正好迎上‘長痱子’嚴厲的目光,連忙低下頭來繼續着手中的工作,直至忙到下班,我才感覺到‘長痱子’的目光離開我的背上。

慢吞吞地走出設計室,我猶豫着要不要去一趟[blue eyes]。昨天孟寧那麼曖昧不明的舉動讓我一時措手不及,輾轉反側了一夜的結果是今天一整天的心神不寧。我的眼前始終閃煉着他迷離的眼神,攪得我頭昏腦脹,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算了,還是厚着臉皮過去吧,反正死就死啦。”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大踏步地朝鐵門外走去,伸手正要攔計程車時,卻看見子誠的車停在路邊。

只見子誠從車上下來,緩緩朝我走來,“你總算下班了啊!”

“你怎麼來了?”我不禁開口問道。

子誠笑了笑,“來接你下班啊,晚上我準備親自下廚,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去你家?”

“當然啦,我菜都買齊了,快走吧。”說話間,他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就朝車子走去,我想告訴他自己還有事,可是看着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實在說不出口,直到車子行駛在半路時,我還在去與不去中激烈地掙扎着。身旁的子誠也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他一邊開車一邊關心地問:“小雯,你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我把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來,抿嘴一笑,“沒,沒事,只是今天工作忙,有些累了。”

“那你閉上眼睛休息會兒,到了我再叫你。”他恍然大悟地笑了,語氣輕快地說:“我今天準備了好多菜,呆會兒一定讓你吃得飽飽的,你現在工作這麼累,可要好好補一補啊。”我看着他溫暖的笑容,實在有些不忍心掃他的興,只好硬生生把想去見孟寧的想法壓了下來。

一到子誠家他便忙和開來,連我想去打個下手都被他從廚房攆了出來,只好任他一個人在廚房裡忙得昏天黑天,我則乖乖地躺在沙發裡,彷彿和遙控器有前世宿仇似地一個勁兒地猛摁它。看着電視裡不斷變換的畫面,我的腦子裡卻總是浮現出孟寧的臉,即使在開飯後,我一看到滿桌的菜餚依舊能想起孟寧做的那些菜,我拼命壓抑住這種想法,努力大口大口地吃着菜,笑容滿面地聆聽子誠說話,可是依然被他感應到了我的焦慮不安。

“小雯,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他放下筷子,一臉認真地問我。

我連忙搖頭,“沒有啊。”

“你不用瞞我,我可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你開心、不開心我都能感覺得出來。”他低沉着聲音,輕聲說:“到底有什麼事,讓你這麼焦慮不安?”。

我一怔,一咬牙,嗖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子誠,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吃飯了。我今天有件事一定要去做,改天,不,明天我來做飯,讓你嚐嚐我的拿手菜。”

他很明顯地一呆,望着我,“到底有什麼事啊?是因爲......你那位房東嗎?”

我很詫異他怎麼能一下子就聯想到孟寧身上,便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離開餐桌,走到沙發邊拿起提包,大聲說:“對不起,子誠,我先走了,Byebye。”說完,我生怕被他的眼神給牽絆住而不忍心離開,便低着頭匆忙開門跑了出去。

直到走到大街上,我還在驚訝自己剛纔的表現。我怎麼可能會丟下子誠而離開呢?我曾經多少次夢想能吃到他親手爲我做的飯菜,多少次夢想能和他一起共進晚餐,而現在,我竟然親手把這些夢想給打碎了。天哪!我一定是哪裡不正常了,一定是感冒發燒把腦袋都給燒昏了,坐在公車上的我一想到自己這些不可思議的舉動,就納悶得一個勁兒地用腦袋撞着旁邊的車窗。

直到來到[bule eyes],我的心情纔開始漸漸平復下來。站在落地窗外,我一眼就找到孟寧的身影,他正站在舞池前方和幾個人交談着,身旁的慧兒不時在他耳邊耳語着什麼,兩個人親密的舉動讓窗外的我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覺。

“我這麼傻跑過來幹嘛?人家正高興着呢。”我嘟囔着,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他們的身影。大概過了十分鐘,他們的交談總算結束了,互相握手道別時,孟寧手中一大摞的文件嘩啦啦地掉了下來,慧兒連忙蹲下來撿文件,等到客人離開後,孟寧也彎腰撿了起來,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邊撿東西邊交談着,讓我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我氣得一跺腳轉身正準備離開時,手機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孟寧的電話。

“喂”我有氣無力地接道。

“這麼快就走嗎?”電話裡的他聲音異常地溫柔。

“走哪兒?”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連忙問:“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從你第一分鐘站在那兒我就看到了。”一聽他這樣說,我連忙轉過身來,正好撞上他投過來的目光,我的臉刷一下子紅了,只好拔高音量喊道:“看到了幹嘛不出來一下,害我在外面等那麼久,真是沒有禮貌......”話還沒說完,卻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我趕緊擡頭卻發現孟寧不見了,氣得我對着電話狂罵起來,“你這個大混蛋,竟然敢掛我電話,王八蛋,臭小子,我要是再接你電話就不姓文.......”大喊大叫了之後,我關掉電話拔腳就往前走,還沒走幾步時突然被人從後面扯住了胳膊,我一轉身正好迎上孟寧的眼神,我有些驚訝地望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倒是嘴角上揚,一臉得意的樣子,“沒想到文大小姐罵人的口才也這麼好,現在看到活人了,要不要繼續?”

我的臉頓時緋紅起來,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嚷嚷着:“誰叫你掛電話也不說一聲,越來越沒有禮貌了,本小姐罵得還算輕量級了。”

他微微一笑,“不是你讓我出來的嘛,我二話不說趕緊就往外走啊,誰曉得你大小姐一點耐性都沒有,剛纔那副樣子像極了潑婦罵街,那麼兇悍霸道,看誰還敢要你喲。”

我氣得一時語塞,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很難把他與昨晚發怒的樣子聯繫起來,這傢伙比我還會隱藏,哼,你當沒發生那回事我也不會開口說的,一想到這兒,我便嘟着嘴說:“放心,我再兇悍再霸道也不會求你要,你還是回去好好陪你那溫柔賢惠的慧兒吧。”

他臉色一變,“我們的事兒幹嘛要扯上慧兒?”

“爲什麼不能扯上慧兒?每次我一提起她你就發火,難道,外人提一下你愛人的名字你都不舒服嗎?”看他那副緊張的神情,我滿腔的怒火不由得冒了起來。

“雯雯,爲什麼所有事你總要往慧兒身上扯,這些都是我們倆的問題,你非要扯上她才高興嗎?”他的聲音越來越衝,神情也嚴肅了起來。

我見他語氣那麼衝,一想到他剛纔和慧兒親密的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地大聲說:“是啊,吵架時不該扯上你的心上人,免得你心疼。”

他一聽這話,氣得額頭上青筋直冒,他用力地捏住我的手腕,狠狠地說:“我有時候真想狠狠地揍你一頓。”

我氣得用力甩掉他的手,大叫道:“我有時候真想從來就沒有認識過你。”此話一出,我明顯感覺到他怔住了,可是我怒氣未消,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上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腳,然後快步地轉身離開,可是往前沒走幾步,我就後悔起來。

爲什麼我的火氣那麼大?剛纔說話爲什麼要那麼衝?我是放了子誠鴿子專程過來找他的,那些該說的該問的全都沒有做,現在卻鬧成了這樣。天哪,我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我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很想回過頭來看看他,可是怎麼也放不下面子,我只好一邊向前慢慢地走,一邊暗暗地祈求着,“孟寧,你追上來吧,只要你追上來拉住我,我一定會道歉,一定會很溫柔地向你認錯,一定不再和你犟嘴,孟寧,求你快追上來吧......”一邊走一邊默唸着,可是直到走出巷子口,卻依舊沒有等到孟寧追上來的腳步聲,我忍不住回頭一望,看見落地窗外一個人影都沒有了,空蕩蕩地就像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呆呆地杵在原地,一股熱熱的東西涌進眼睛裡,我緊咬着牙,不想讓它流下來,可是,它還是不聽話地慢慢滑落出來,一顆一顆滾落在地上,和着我的心跌進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