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孟寧一直默默無語,似乎沉浸在某種思緒裡無法抽離出來,我只是乖乖地被他牽着手,默默地跟在他身旁,不想去打擾他,生怕一不小心觸碰到他心中的傷口,因爲我已經開始漸漸明白,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顆脆弱的靈魂,充滿了孤寂與落寞。
“雯雯!”突然的一聲叫喚把我從思緒中驚醒過來,我擡眼在院子裡四處尋找,一眼看到子誠站在我家樓下,我下意識地想抽出手卻被孟寧握得更緊了,子誠見此情形,便一步步朝我走來,我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看着子誠一步步朝我走來,我只好尷尬地一笑,“子誠,你怎麼來了?”
子誠徑直走到跟前,一把拉住我的另一隻手,“我們走,我有話要和你說。”
“可是....”我還在猶豫着就被子誠拉着往前走,可這邊的孟寧毫不鬆手,我們三個人就這樣僵持着。
“我有話要和小雯說,請你放手。”子誠看着孟寧,冷冷地說。
“對不起,我發過誓再也不會鬆開她的手。”孟寧毫不示弱的說着。
子誠看了他一眼,手上一使勁兒想把我拉過去,卻被孟寧給用力拽了回來,我彷彿變成了一個扯線木偶就這樣被他們兩個人來回拉扯着,手臂的疼痛根本比不上內心的煎熬,我用力甩動着雙臂,大喊道:“你們兩個都給我放手!”他們倆被喊聲給震住了,同時鬆開了手,我轉頭看着子誠,帶着深深的歉意低聲說:“對不起,子誠,我今天有些累了,能不能以後再和你談?”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小雯,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殘忍,我給你打了這麼多天的電話,你都告訴我你在加班、你在工作、你在忙,可是你早就辭職了卻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我緊咬着脣,有些哽咽地說:“子誠,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難道我不該得到一個更合理的解釋嗎?”子誠兩眼盯着我,彷彿要洞穿我脆弱的靈魂。
“可是,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看着眼前這個被我傷到的男人,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才能掩飾我內心的不安和痛苦。
他輕輕搖了搖頭,喑啞着聲音說:“算了,等你有空願意見我的時候,我們再談。”說完,便轉身向前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邁出的每一步都狠狠地踩在我的心上,讓我一陣揪心地痛。
“雯雯,謝謝你!”孟寧走上來輕輕把我攬進懷裡,溫柔地說。
我輕輕掙開他的懷抱,緩緩往樓上爬去,每走一步都覺得頭痛欲裂,所有的問題都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大到我已經無法控制的局面了。我,還是當初的那個文雯嗎?坐上火車爲了尋覓幸福來到了這座城市,可是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我好象越來越迷失了自己,我漸漸忘記了當初對自己的約定,我的心好象偏離軌道了......我該怎麼辦?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沉浸在一片混亂中,不斷逼迫自己去面對內心最真實的部分,當我總算理清頭緒後,終於鼓起勇氣來到了子誠家門前,看着這扇緊閉的大門,我深吸了一口氣,摁響了門鈴。
“誰呀?”屋內熟悉的聲音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我有些後悔自己這麼匆忙的決定了,可是現在想走已經不可能了,門打開了,我只得強打起笑臉,輕聲說:“子誠。”
子誠見我先是一愣,然後擠滿笑容地拉着我進屋,“小雯,你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我一進屋才發現房子有些不一樣,四處掃尋了一下,才發現好多擺設都不見了,只剩下空蕩蕩的傢俱彷彿在訴說着別離。我一怔,連忙問:“子誠,你要出差啊?”
他從冰箱裡拿出飲料遞到我手裡,微微一笑,“不是出差,是徹底離開。”
“離開?”我一驚,急忙問:“爲什麼要走?你要到哪兒去?”
他打開飲料,仰頭喝了一口,慢慢說:“上次你們開服裝秀時我不是去上海出差了嗎?那次還見了位老總,他想請我過去幫忙,我一直在猶豫着,可這幾天他又和我聯繫了,我仔細想了想便答應了。”
“去上海嗎?”我看着他,焦急地說:“那裡你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很難適應,還是....”我差點說不要去了,可是我現在又有什麼理由來挽留他呢?
“你不希望我離開,對不對?”他見我沒再作聲,便接着問:“那麼,我們一起去上海好不好?”
“什麼?”我一驚,擡頭正好迎上他灼熱的眼神,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說:“小雯,我們一起去上海,我發誓一定會讓你過得很幸福的。”
“子誠,你在說什麼啊?”我輕輕把手抽出來,有些緊張地別過頭去。
他放下手中的易拉罐,走到我面前,雙手摁住我的肩膀,強迫我擡眼正視着他,他的聲音熱切而又激動,“小雯,你當初不就是因爲我纔來這座城市的嗎?現在,跟着我一起去上海吧,在那裡你會找到能夠發揮你一技之長的工作,而我也能大展所長,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對不起,子誠”我打斷他充滿激情的話語,迎着他的眼神輕聲說:“我不能跟你走,我想留下來。”
“因爲孟寧?”他的手輕輕鬆開,但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龐。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你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跟我說嗎?”他低吼着,青筋直冒的臉與平時的溫文爾雅判若兩人。
我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儘管我的眼裡已經有一股熱熱的東西想往外冒,卻被我生生地給壓制住了,我低下眼瞼,嗚咽着:“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幸福,比任何人都過得幸福。”
“你拼命從我身邊掙脫,難道就不想給我幸福嗎?爲什麼你輕而易舉地推翻你之前說的那些話?小雯,你知不知道,你給了我希望又親手扼殺它,對於我來說,那比捅我一刀更讓我難受。”他低聲咆哮着,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地擊在我的心上,我含着淚哭着喊道:“我也不想弄成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啊,子誠哥,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的淚一瞬間滑過臉龐,他直起身子背對着我,低啞着聲音說:“小雯,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子誠!”我輕喊道,看他像個木頭人般呆呆地站在那兒,孤單和悲愴緊緊包裹着他,不時抖動的肩膀讓我的心裡就像被根棍子拼命攪和着,翻江倒海般難受。不知道這樣站了多久,他始終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我只有彎腰拿起提包,走到他的身後輕聲說:“我走了,明天等你心情好一些了我們再談,好不好?”他沒有作聲,只是肩膀稍稍抖動了一下,接着便擡腳緩緩朝屋內走去,我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淚水徹底奔涌而出。
是我在他遍體麟傷時把他給拖進了戰場,可現在不但沒有讓他傷勢恢復,反而在他的傷口上灑了把鹽。文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尤其是對一個曾經那麼喜歡過的男人?是你太容易改變,還是愛情根本難以預測?我緩緩走出門外,每走一步我彷彿都在對過去輕聲說着再見。再見,我曾經愛過的鄰居哥哥;再見,我長達十年的初戀;再見,我曾經引爲畢生奮鬥的目標和夢想;再見,我的過去......一個人走在街上,淚水依舊止不住地往外流,腦子裡不斷回閃着和子誠相處的畫面。十八歲的他拿到畢業證書時燦爛的笑臉、十九歲的他用勤工儉學的錢給我買禮物時一臉老成的模樣、二十四歲的他慶祝我順利考上了大學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二十五歲的他專程跑到學校來給我送零花錢,臨走時聲聲叮囑彷彿還在耳邊.....我,竟然親手把尖刀捅進了他的身體裡,我,是一個惡魔嗎?
被腦子裡無數糾結的畫面給糾纏着,淚水逐漸模糊了視線,當我稍稍有些清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又一次走到了孟寧家門前,我呆呆地看着大門卻找不到敲門的勇氣,只好坐在一旁的階梯上,想讓自己混亂的心境平靜下來。
坐了沒多久,門突然嘩啦一下打開了,我連忙站起身來,卻看見從屋子裡跑出來的人不是孟寧,而是.....淚流滿面的慧兒!我震驚地看着她,她也發現了我的存在,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言語地轉身便急匆匆地往樓下跑去。我呆呆地看着她慢慢消失的身影,只覺得頭轟地一聲炸開了,身體一下子找不到任何支撐的力量,搖搖晃晃地靠在扶手旁,兩眼直直地看着那扇洞開的大門,覺得那就像個迷宮一樣深不可測,就如同他的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