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衛毅風都沒進公司,把提早回國的時間都用來照顧生病的老婆,甚至還多請了一天假,只透過電話和電腦處理重要的工作——
“合約我都看過了,大致上沒問題,細節等我回去再討論……我不確定明天會不會進公司,你下班前先把重要的文件寄給我,還有上次的企劃案……”他在客廳裡講電話,一回頭髮現妻子拿着水瓶走到廚房,很快地結束通話,跟了過去。
“幹麼出來,這種事叫我一聲就行了。”他接手她的工作,把水瓶注滿開水。
“我已經好多了,你明天回公司去上班吧。”她不想耽誤他的工作,知道身爲總裁的他日理萬機,手邊要處理的公務本來就很多。
“可是我還想多陪陪你。”他多替她倒了一杯溫水,發現自己很享受她依賴的感覺——儘管那多數都是被他逼出來的,但他就是樂在其中,喜歡動手替她打點每件事,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這兩天看着妻子的氣色慢慢轉好,臉頰也恢復往常的紅潤,不僅讓他有贖罪的感覺,還有一種身爲人夫的成就感。原來他也挻會照顧人!
“不要拿我當你蹺班的藉口。”她裝作一副不太領情的樣子,其實心裡被丈夫的甜言蜜語哄得很開心,也很感動他這三天幾乎寸步不離的悉心照顧,讓她的感冒都好得差不多了。
“是啊,我就是想要多蹺幾天班,好好陪陪我老婆。”他大言不慚地笑着,朝心愛的妻子張開雙臂。“過來讓我抱一下。”
她挑眉看着他,不動如山。
一時忘了老婆很有個性,他改口說:“那我過來讓你抱一下。”
他倒也樂於當個主動的男人,拉了張椅子坐到她身邊,把臉貼在她的肚子上磨蹭,像個孩子似地向她撒嬌。
“別鬧了,會癢……”她放下水杯,想阻止他的嬉鬧。
不過他卻反而將她抱得更緊,深吸口氣——
“老婆,對不起。”他終於開口向她道歉。這三個字雖然早在心裡繞了八百遍,但真要說出口可不簡單。
她微愣,對他突如其來的認真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你是因爲看到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纔會氣到生病,但那些報導不是真的!我那天只是去找幾個朋友聚一聚,單純喝了幾杯酒,那兩個女人也是他們帶來的女伴,因爲當天喝得比較醉,我就幫忙把她們扶到車上,真的沒有和她們一起回飯店,你要相信我!不然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朋友,叫他們親口跟你解釋清楚……”
他抱着老婆,噼哩啪啦地向她解釋那晚的始末,還原事情的真相,只要她一句話,他連機票都可以立刻訂好——
“我相信。”
“我是說真,你一定——你相信我?”他愣住,擡頭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她。
“嗯,我相信你。”她點點頭,很肯定地再說一遍。
“爲什麼?”他反而糊塗,照理說她應該情緒激動地飆他幾句,充分表現出內心的憤怒,痛苦與糾葛纔是,怎麼會那麼幹脆又平靜?
該不會又發燒了吧?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額頭。
她笑着拉下他的手,覺得老公的反應還真逗趣,她相信他也不好嗎?
“因爲我也常被人偷拍,捏造一堆空穴來風的緋聞,所以大概可以知道哪些報導是真的,哪些又是假新聞,那些照片的角度一看就覺得怪怪的……而且這些事情你也都留言跟我解釋過了呀。”
她一臉沒什麼好懷疑的表情。俗話說“久病成良醫”,她被那些媒體“炒”慣了,反而很能體會他遭人誤解的無奈心情,況且丈夫如果真要搞外遇或者故意利用別的女人來氣她,何必還要急着在語音信箱裡留言向她澄清,這一點都不像他會做的事情——她對他至少還有這點了解,因此沒有誤會。
“那你爲什麼會病倒?”他看她表情輕鬆卻不像在開玩笑,但她的助理明明說她是被他氣得病倒的……
“應該是因爲前陣子太累,又熬夜趕拍幾場淋雨的戲,加上那幾天日夜溫差比較大,所以不小心就感冒了。”她可是一直硬撐到戲殺青才倒下,想想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那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真相大了一個白,原來他不是殺人兇手,根本是她的助理在搞烏龍!
只能說棠心生病的時間點實在太巧合,才引起潘潔如“合理”的推測,果然她有顆很戲劇化的腦袋。
“之前我怕影響你工作,前兩天本來想跟你說,結果你又不聽,一直叫我別說話,去休息……”她沒有不說,是他不讓她說,這可怪不得她喔。而且他想也應該知道,如果有那麼氣他搞外遇,這兩天怎麼可能乖乖的讓他照顧嘛。
衛毅風滿臉黑線地乾笑,只能說這全是“自作自受”呀……
“總之你沒事就好了。”虛驚一場,他安心地抱着老婆,心裡還真有點慶幸愛妻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女人,纔沒被那些八卦煙霧矇蔽了雪亮的雙眼。
“什麼沒事!”她突然推開他的頭盯着他的神情帶着幾分秋後算帳的意味。
“說起來之前你是做了很讓人生氣的事啊。”她正經八百地提醒他,做錯了就該認,休想用幾句甜言蜜語混過去。
之前他的那些魯莽舉動可是讓她嚴重內傷,一個人躲起來偷哭了好一會兒呢!
幸好還有些水果可以用來補充水份……
“好,那些事的確是我做錯了。”他拉着她的手,仰望着她,一點都沒有要逃避的意思,只是還沒道歉到這件事,要知道賠罪也是有輕重緩急的——
“對不起,老婆,這陣子我對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不過請你看在我真的是太愛你的份上,原諒我一次吧。這幾天我真是很認真地檢討自己,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幹涉你的工作,也不會再亂吃醋,失心瘋地對你做出那種可惡的事。”他口氣誠懇,真心地向她懺悔,再次爲自己的混帳行爲道歉。
這幾天他的心情也沒有一刻好受過,每分每秒都受到良心的譴責與煎熬,簡直被自己的理智罵到狗血淋頭啊!
她低頭望着滿臉歉意的丈夫,當然沒有不原諒他的理由,何況看在他這三天的貼心照料上,她也無法再跟他記仇。不過……
“其實我也該向你道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也犯了一些錯,希望得到他原諒。
“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你說的話,發現我這段時間裡好像真的忘了自己已經結婚,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只照着自己的意思做事,卻忽略了身邊還有一個很愛我的人要去關心……對不起,老公,這點我會努力改進,以後接工作前也會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身份和你的感受。”她內疚自己的後知後覺,誠心地向他道歉。
那次爭執之後,她也檢討過自己似乎不太有身爲人妻的意識,很多事都照着過去的標準獨立思考,疏忽了枕邊人的感覺,忘了夫妻應該是要互相體諒包容,而不是一味要求對方的信任與尊重。尤其在看到他摟着其他女人的照片後,更讓她強烈地體會到他這段日子裡的心情,雖然知道是假的,但看到有其他異性太貼近自己的另一半,心裡還是很不舒服,燒着一把無名火。
衛毅風沒想到自己會收到妻子的歉意,感動地笑了笑。
“我真的娶到了一個好太太。”他又伸手抱住她,賴在她胸口,真是好愛他這個“表裡不一”的老婆,不管想幾次都有種撿到寶的感覺。贊!
“算你好福氣。”她很不謙虛地說道,其實心裡也覺得自己很幸運地嫁了一個好老公。
沒想到被緋聞纏身的兩人,竟也會因爲那些八卦報導而變得更能理解對方,進而堅定彼此的感情,這也算是一種風雨生信心吶!
“是是……快過來讓有福氣的老公親一下。”道歉大會結束,他迫不及待想對妻子表現一下心中的愛意,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啊!我的感冒還沒好。”她連忙捂住他的嘴,不想害他也生病吃藥。
“沒關係,把病毒全部傳染給我,你馬上就會痊癒了。”他毫不介意地拉下她的手,覺得自己壯得像頭牛,沒那麼容易生病。
“胡扯。”她把頭別開,纔不信他的鬼話。
“試試看就知道了,這次我會很溫柔的。”他笑得像個無賴,穩住她身子的力量分明很霸道。
“走開啦。”她的小嘴左躲右閃。
“來嘛——”吻不到嘴,他就從她敏感的脖子開始誘惑。
“不要……”她眯起眼,被他的鬍渣搔剌得陣陣酥癢。
他乘勝追擊地沿着她的胸前往下吻,愈來愈大膽地輕薄她還有些虛弱的身子……
“來……我保證你讓老公打一針就好了。”
“下流!”這聲責罵,嬌軟又無力。
被人這樣辱罵,他自然是要更賣力地討回來……
半個月後,家裡來了一名意外的訪客。
棠心的母親突然造訪家中,讓身爲女兒的她感到很訝異,因爲李宜蓁過去幾乎沒有到過她的住處,偶爾約見也都在餐廳或咖啡廳,今天怎麼會主動說想來家裡坐坐?
在屋子裡參觀了一圈後,剛好在家裡打掃的幫傭阿姨,幫她們母女倆端上熱茶。
“謝謝。”李宜蓁喝着香濃的花茶,一邊環視這客廳的氣派裝潢……
“這房子應該值不少錢吧?”看報紙寫兩、三億呢!
“大概吧,我不太清楚。”不是她的房子,她也沒問過丈夫這屋子真正值多少錢,只是跟着住就是了。
“放心,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李宜蓁放下瓷杯,要女兒不必操這點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棠心趕緊澄清,心想母親可能是因爲之前的那件事纔會這麼說。“公司的事都解決了嗎?”
“嗯……是啊,差不多……我就說你二哥不是個沒本事的人,他會有辦法的。”她支吾了一下,又急着替兒子說好話,好像很怕他被棠心看輕似的。
“那就好。”她看着母親,不知爲何總覺得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慌張。
呵,難道母親誇獎那傢伙自己也會覺得有些心虛嗎?
棠心在心裡打趣地想,才放下瓷杯沒幾秒,又拿到嘴邊輕啜着……
說也奇怪,像這樣面對面地坐在自己母親面前,她竟然不太知道要跟她聊些什麼,詞窮得有些尷尬,她們母女有多少年沒像這樣坐在一起聊天了?好像連結婚那天也沒有,多年來親情疏遠得有些可怕……
“歆歆啊,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是說你結婚後的生活。”
“還不錯。”她微笑道。雖然有些訝異,但被母親關心的感覺還是滿溫馨的。
“真的?這種事你不必瞞着我,上次他在香港跟女人亂來的新聞我也有看到。”李宜蓁覺得女兒一定是在撒謊,她這個孩子就是好面子。
“那不是真的,他已經跟我解釋過了。”她幫丈夫澄清那則不實的緋聞,不希望母親因此對他留下壞印象。
“他解釋你就相信啊?男人的風流是改不掉的,外遇這種事有一就有二,他婚前有多花心你也很清楚。”
棠心望着母親好像一口咬定衛毅風會對不起自己的態度,實在有些不懂她怎麼會突然結她說這些話,就算母親真的對女婿不放心,應該也要在他們結婚前說吧,現在纔來提醒她注意是不是太晚了點……
“不然怎麼辦,難道要我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他的行蹤?”
她半開玩笑地說,有趣地想着現在好像是她老公比較愛盯着她的行程,對她噓寒問曖。不過這些事要一一向母親解釋,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你何必主自己活活得那麼累,沒有他你也可以過得很好。”聽女兒這麼說,李宜蓁反而更加認定她是在強顏歡笑,他們的婚姻一定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離婚?”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畢竟有哪個做母親的會一見面就勸女兒離婚的,就算衛毅風一直被外界定位在花心的形象,母親也不可能單憑几句話和幾篇報導,就如此簡單地斷定他們應當分開吧。
“我只是說你不必讓自己在婚姻裡受委屈,反正你有能力養活自己,又不用靠他過日子。要是他待你不好,你也不必留戀。離開他以後一定還會遇到其他真心愛你的好男人。”李宜蓁愈說愈篤定,一副很爲女兒抱不平的樣子。
但老實說棠心的心裡卻愈來愈覺得奇怪,除了母親往常根本不曾這麼積極地關心過她的感情生活,現在她說話的感覺還好像是專程來勸她離婚的。
“媽,毅風現在就待我很好,這點你不必擔心。”雖然不懂母親怎麼會突然“母愛氾濫”,但她還是請母親寬心,丈夫真的不像外界形容得那麼風流,至少他現在是“改過向善”了。
“歆歆吶,婚姻對一個女人真的很重要,你別爲了面子死撐,自己的幸福纔是最重要的。”李宜蓁的口氣有些着急,很想馬上將女兒拉出火坑的樣子。
“媽,我現在就過得很幸福。”她強調自己的婚姻生活並沒有任何委屈,請母親也不用再替她擔心,丈夫對她怎麼樣她自己最清楚。
聽到母親一直當面批評她的丈夫,老實說她的心裡實在不怎麼舒坦,因爲母親根本就不瞭解他的爲人,卻不知道爲何一直針對他而來……
在棠心阻止母親再把重點擺在丈夫身上後,母女間的氣氛又突然沉默,聊來聊去都沒什麼交集,沒多久,李宜蓁便起身告辭。
棠心送母親到門口,回到房間裡發現窗外飄起了毛毛細雨……
想到母親剛剛好像沒帶傘,她又匆匆拿了把傘追了出去,沒想到卻在電梯門口聽見令她詫異的對話——
“我真的已經跟她說過了,可是她一點離婚的意思也沒有,你也知道歆歆的脾氣倔,我也沒辦法……那筆錢你還是快點退回去給衛老爺子,免得惹上更大的麻煩……”李宜蓁在電話裡苦口婆心地勸兒子別再招惹那種不好對付的有錢人,否則情況可能會弄得更糟糕。
其實兒子公司的問題一直都沒有解決,即使拿了家裡的房子去借款,還是無法以完全救回兒子的公司。剛好那時衛清山派人送來一筆錢,說要是他們可以勸棠心和他孫子離婚,就會幫忙解決公司的虧損,還可以另外替兒子擴充人脈,拿錢投資他的事業。
前陣子看到衛毅風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她還以爲這是個說動女兒的好機會,沒想到事情還是沒成功。
“歆歆?你怎麼……”李宜蓁瞥見女兒的身影,連忙掛上電話。
棠心難以置信地看着母親。
“你是因爲收了別人的錢才特地來勸我離婚的?”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因爲那實在太過離譜,殘忍……
自己的身體裡真的流着這個女人的血液嗎?爲什麼她可以這麼陌生地傷害自己?爲了保住那個敗家子的公司,竟然選擇犧牲她的婚姻?
“我……這……不是的!我也是想來看你過得好不好……唉!你那時候爲什麼不幫你哥的忙,現在我就不必這麼爲難了。”她嘆了一口大氣,表明自己會這麼做也是出於無奈的下下策,要是當初女兒肯開口叫女婿幫個忙,他們也不會接受另一邊的條件,想試試這一線生機。
棠心見到母親的迴應,更覺得自己好像是個癡心妄想的蠢蛋。從好多年前開始,她甚至已不敢指望母親會對她一視同仁,只希望母親偶爾也稍微關心自己一下,也許只需要用她對待其他孩子不到一半的感情來看待自己就好……
但原來,那都是她的自欺欺人,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她所以爲的親情就淡薄得接近透明,她卻還望着透明的空氣傻傻地期盼能抓住一點什麼……
“對,都是我的錯,是我不應該……”她承認這的確是自己的不對,因爲她竟然沒有早點看清,早點想通,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可能會因爲感情變得很親近,但沒有感情的人卻不會因爲血緣而變得密不可分,失去了情分,血親也不如陌生人。
“媽,你剛剛說對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幸福纔是最重要的。謝謝你教會我這件事,以後我會謹記在心,永遠都不會再忘記。”她堅強地微笑,看着這個生下自己的女人,走上前把手中的雨傘交給她。“外面下雨了。”
她沒有目送母親離開,說完使轉身,不留一聲再見,反正大概也沒有那種必要了。
從今以後,她不會再自我催眠,不會再從那個女人身上奢望所謂的親情。
直到走進家門,她的眼淚才成串地落下。
整個傍晚,天空都灰灰陰陰的,窗外的烏雲散不去,棠心的臉上也是一片愁眉不屑,眼眶溼潤着……
衛毅回到家裡,看到的就是她呆坐在窗邊,滿臉淚痕的模樣。
她發現身後的丈夫,連忙抽了面紙,拭去臉上的淚水。
“我……我是在揣摩新角色,練習一下怎麼哭更美。”她心慌地解釋,習慣性地隱藏自己的情緒,若無其事地撥撥頭髮。
他脫下外套,放下公事包,走到她身邊坐下,定定地看着妻子紅腫的雙眼,心疼地撫摸她還沾着淚水的眼角……
“不是因爲你媽今天來過家裡的關係?”他單刀直入地拆穿她的謊言。
她心頭一驚,睨着他問道:“你是不是在家裡在裝了監視器呀?”她懷疑那些埋伏她身邊的狗仔也是他派來的。
“因爲你練習得太逼真了,阿姨忍不住要我來欣賞一下。”他捏捏她還有心情說笑的臉頰,表示其實是幫傭阿姨跟他通風報信,說她和母親碰過面後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要不是工作忙得走不開,他會更早回來。
“原來阿姨是你的眼線。”她揮開他的手,吸吸鼻子。
“不然我薪水不是白付了。”
她噗哧一笑,被他這麼一說,鬱悶的心情透出些許睛光。
“你們說了什麼?”看她的笑容不是假裝,他稍感寬心。
“沒什麼。”難過的事她不想多說,也不太想讓丈夫知道她在母親心中比重輕如鴻毛,而且這事又關係到他爺爺,他聽了恐怕會對老人家更不諒解,爺孫倆的關係鬧得更僵……
“我們兩個人的緋聞已經夠多了,還要再增加更多秘密嗎?”衛毅風握住她的肩膀,眸光溫柔地鎮定她的眼。
他的眼神真像是種柔情的逼供,教她總是很難抗拒,尤其他這個人也不懂死心。如果她不說,他會這樣看她一整晚吧。
她想了想,正如他所說的,他們要面對外界的紛紛擾擾已經夠累了,彼此間還要再瞞來瞞去實在很辛苦,她也不喜歡那種諜對諜的感覺。
於是她將母親來訪的經過全盤托出……
衛毅風聽完妻子說的話,臉色一片鐵青,拳頭也握得很緊……
她以爲火山又要爆發,但他最後卻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向她道歉——
“對不起。”他心疼地看着她,語氣沉痛又自責。
“幹麼道歉?”這男人的反應真奇怪,最近是道歉上了癮是不是?
“都是因爲我的關係,我爺爺纔會去找你麻煩。”追根究抵,她會聽到那些讓她傷心的話都是因爲他的緣故。老人家大概是發現他身上無機可乘,在其他方面動不了他,就把腦筋轉到她這邊來,覺得她比較好對付,能夠成功拆散他自作主張的婚姻也是一種打擊他的方法。
他竟然沒有事先想到這一點,真是失算!所以他應該對她的眼淚負責的。
“纔不是那樣,這不關你的事。”她要他別把錯都往身上攬,這是她的家族問題,早就存在許久,只是這次引爆得比較嚴重,炸得她比較痛罷了。
往好處想,這重重的一刀砍在她的心上,對她而言或許也是種乾淨俐落的解脫。痛快地哭過之後,她的腦子真的清醒了不少,好像過去對於親情的那份執着也全部隨着淚水流光了。爲過她想的還不只是自己——
“毅風,這件事……你不要怪爺爺好不好?”
“他這樣對你,你幹麼還幫他說話啊?”他寒着一張臉,顯然已經在怪罪那個存心來惹他妻子傷心落淚的老人家,舊恨添新仇,更讓他覺得火冒三丈。
她苦笑,牽起老公的手,要他先別那麼激動。
“其實我好像可以理解你爺爺的心情,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喜歡一個緋聞一堆的女人來當的孫媳婦,想想我們家是什麼地位,唯一的寶貝孫子當然要娶一個條件更好的女人當老婆纔對。”儘管她已經對自己的母親感到心灰意冷,徹底絕望,不過她卻不希望丈夫也和她一樣跟親人完全鬧翻。至少他爺爺這麼做也是還在意他這個孫子,纔會想要他離婚,另外找個更好的對像。由這個出發點看來,她就無法太責怪老人家。將心比心,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個很令人滿意的孫媳婦。
“你在胡說什麼!他纔沒有把我當寶,只是在意他自己的面子,覺得孫子什麼事都要歸他管罷了。”他氣她居然會這樣看扁自己,又太高估了那個老人的“境界”。說起來他爺爺不過就是獨裁又愛面子,所以覺得什麼事都要順着他意思走,遇到反抗他的人就要想辦法教訓一下,讓對方知道他纔是老大。
隨便去問問業界的人就知道,他爺爺當年在商場上就一直是這種流氓性格。
不過棠心還是認爲老人家只是基於“天下父母心”的求好心切,纔會對他要求得特別嚴格,因爲從小將孫子養大,對他的感情應該就像父親對兒子一樣,期望特別高。
在親情方面,她似乎天生多了點樂觀和看好的基因,或許是因爲潛意識裡渴望着未被滿足事物的緣故……
“在乎一個人纔會想管他,你爺爺如果把你當成毫不相干的外人,纔不會花心思去管你的事呢!”就像她母親一樣,從來不會管她在外頭做什麼,那種毫無底限的自由與放任並不讓人感到快樂,反而經常使她覺得自己就像站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荒涼沙漠,悽然飄渺,出了什麼事也沒有人可以求救……
“你現在是仙女當膩了,想改行當天使是不是?”他對妻子這種濫用慈悲心和行爲感到很不以爲然,心想她怎麼好像完全站到爺爺那邊去?
她就是那麼心軟纔會被人當搖錢樹!
棠心聞言一笑。“那你這次就乖乖聽天使的話吧,我不想你和爺爺的關係因爲我而變得更加對立……要是將來有一天,爺爺也會喜歡我就好了。”
她一邊勸老公放下仇恨,一邊卻又忍不住對自己既不討孃家人喜歡,也不受婆家人歡迎的處境感到有些感慨,加上她和丈夫之間也不可能有孩子,突然覺得自己跟“天倫之樂”這四個字好無緣,大概這輩子都很難感受到親情是何物了吧。
“有我喜歡你還不夠嗎?”他寵愛地摸摸她的頭,不喜歡妻子那一臉喪氣的模樣和帶點心酸的語氣,自認在她心目中應該有以一抵千萬的價值纔是。
不管誰怎麼想,怎麼說,他永遠都是那個最愛她的人,也會成爲她最大的依靠。
“我貪心嘛。”她笑着靠向他寬厚的胸膛,覺得自己也許真是太貪心了,纔會如此自尋煩惱。
她貼着他溫暖的心跳,再一次告訴自己,衛毅風就是她想依偎的幸福,只要有這個疼愛她的男人陪在身邊,其他的都沒那麼重要……她可以把他當成情人,丈夫,還有親人……
“你這個願望是貪心沒錯。”衛毅風摟着主動向他撒嬌的老婆,下巴輕蹭她柔順的髮絲,想到她哭到紅腫的眼眶還是很心疼,真是很想多給她一點安慰,再多爲她做些什麼……
可是要爺爺喜歡她談何容易,那是他母親當年委屈隱忍,卻到死前都無法求到的成全,這次也一樣是因爲氣不過他堅持要娶棠心妻的決定,才處處找方法想壓制他,教訓他一頓,藉此彰顯自己的權力,證明薑還是老的辣。
像爺爺那種人,怎麼可能會改變……
她無聲地揚起脣,舒服地賴在他懷裡,緊緊抱着他,也享受被他呵護的感覺。
他撫開她額前的發,一下子碰碰她光潤的額頭,一下子又啄啄她發紅的可愛鼻子,逗着逗着,很自然地就想吻上她的脣——
“哈瞅——”千鈞一髮之際,他及時把頭撇開,捂住這個突如其來的噴嚏。
她一愣,立刻坐直身子看着他,問道:“你感冒了?”
他動動鼻子,摸摸脖子,“下午是覺得喉嚨好像有點癢癢的——”
唰!不到兩秒的反應時間,他懷中的嬌妻就立刻跳到幾步之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你……”他話還沒說完,她又找來一個口罩替他戴上。
“你會不會太誇張?”他拉下口罩問她,一副很委屈又可憐的神情。“你生病我都沒這樣對你。”愛妻這反應也太沒良心了。
“對不起嘛,可是人家月底要去拍廣告,要是現在感冒——你也曉得感冒搭飛機很痛苦,而且到那邊還要下水……”她的表情更是楚楚可憐,噘着嘴求親愛的老公體諒一下,她的病纔剛好而已,禁不起再大病一場呀!
所謂預防勝於治療,現在“預防”他,總比過後她去被“治療”好嘛。
衛毅風冷瞪了她一眼,還是乖乖地戴好口罩,沒辦法,誰教她是他的愛妻,愛她就要保護她,繼續堅守他的新好男人路線……
隔了三天,他果然開始出現輕微的感冒症狀,一早踏進公司——
“你幹麼戴口罩?”他看着辦公室門口戴着口罩的助理,心想他不會也那麼巧感冒了吧?
“小潔說如果你把感冒傳染給我,我就會傳染給她,她就會傳染給夫人……”
施文騫壓了壓鼻樑上的口罩,確保口罩的防護效果,之前無端被老闆的花邊新聞拖下水,害得他剛萌芽的戀情差點夭折,現在不小心點怎麼行。
預防勝於治療呀!
“……”他眯眼,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助理遲早有一天會通敵叛國……
好樣的,現在就已經成爲他老婆助理的助理了!
“今天別衝咖啡,給我溫開水和喉糖。”他交代完便走向辦公室。
“總裁,老爺子在裡面等你。”施文騫連忙提醒。
衛毅風頓了下,點個頭,笑着走進辦公室——
“這麼早啊,爺爺。”
衛清山瞪着嘻皮笑臉的孫子,臉色可是難看極了,老人家從身邊抽出一隻紙袋,怒氣騰騰地往桌上一扔——
“你寄了這種東西給我,我還能睡得着嗎?”這昨天快遞到手中的紙袋裡,裝的可都是足以讓人上好幾條官司的文件證明影本。看來他這個孫子爲了反撲他的勢力可是下足了功夫,費了不少心力才能查出這些他打算帶進棺材裡的秘密。
“因爲您前兩天也送了份禮物給我太太,害她感動得哭了很久。”衛毅風意有所指地說,表示自己只是禮尚往來而已。因爲那件事的關係,他老婆這兩天心情也不太好,經常被他發現眉頭輕鎖,帶點鬱悶的表情,讓他看了很捨不得呢!
“所以呢?你現在想把我送進大牢嗎?”就爲了一個女人?真是沒出息!
“怎麼會,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涼涼地笑道,那戲譫的口吻分明是故意要惹老人家發火,直把衛清山氣得牙癢癢的。
“爺爺,您就別再跟我鬥氣了吧,只要您不再找我們的麻煩,我也可以保證不會有人去找您的麻煩。”他瞥了眼桌上的資料,挑明地說。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擔心那天的事件重演,怕對方再搞小動作找他老婆下手,害她遭受什麼傷害,他纔不會這麼早秀出手中這張王牌,倒是覺得動動腦和老人家切磋幾招也挺好玩的,婚後這幾個月裡,他在這場鬥智爭權的遊戲中可是玩得挻開心的哩。
“你這是在威脅我?”老人家怒火中燒,沒想到自己會被一手調教出來的小老虎給反咬一口,真是太失算了!
衛毅風聳肩微笑。“我只是希望您能當個明理又慈祥的長輩,不需要成天替兒孫擔心,也不必再勞心公司裡的事,儘管放寬心去享受退休後的生活,好好安養天年。”他神色自若地勸老人家既然退了位,就應該好好去過悠閒的退休生活,不要再想幹涉太多不需要他來操心的事。況且經過這幾個月的嘗試,他老人家應該也曉得自己在公司裡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單賃自己的意思任性而爲了。
“臭小子,還輪不到你來管教我怎麼過日子。”衛清山擰眉瞪眼地回吼,惱羞成怒地握着桌上的資料袋,又有股想砸東西的衝動。
“看來這份禮物比較適合送到調查機關。”衛毅風一臉無奈地起身,準備走到門邊送客,心裡卻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因爲如果老人家無懼於這些資料的影響力,就不會一大早跑到這兒來見自己。
“站住。”衛清山驚急地大吼,心中滿滿的不甘願,卻無奈情勢比人強,那些罪證要是被爆了出來,不僅會危及他的名聲與財富,還可能官司纏身……
“以後我不會再管你和那個女人的事,你們高興怎麼丟臉就怎麼丟臉。”雖然妥協,他還是放了狠話,清清楚楚地表達了自己對兩人的不屑與不滿。
“爺爺,我說了希望您能當個慈祥的長輩,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應該不會這樣說話吧。”他笑着,眼底卻帶着一絲銳利,說實在的,他現在也在忍耐……
“不然你還想要我怎樣!”衛清山擰眉瞪眼,手中的文件也隨着掌風重重砸向地面。
衛毅風冷睨着滿地散亂的紙張,暗吸一口氣,逼自己“心平氣和”地想想自己的老婆……
“既然您都問了,過兩個月就是您孫媳婦的生日,不如就請爺爺親自打個電話給她,說要在家裡幫她辦一場盛大的派對慶生,也當作正式歡迎她成爲我們家的一份子,您覺得怎麼樣?”他笑容可掬地詢問,話中卻有不容拒絕的強硬,因爲這正他要送給妻子的生日禮物之一。
之前他把和妻子的婚事當成生日禮物送給爺爺,可能傷了她的心,現在他再把爺爺的和解當成生日禮物送給她,讓她開心,這真是一份完美的禮物!
這兩天裡他想了又想,要完成妻子的心願只有這個方法,因爲要爺爺“轉性”實在難臺登天,不過要他“虛情假意”的做做場面,這倒是老人家原本的強項,相信他應該會處理得很好。
“你竟敢叫我去做那種事?”衛清山不可置信地瞪着孫子,覺得那根本是種羞辱,他才拉不下這個臉。
“不是叫,是請,爺爺,請您把它當成是補送給孫子的結婚禮物,就爲我這麼做吧,不然我會很難過……到時候難過過頭,腦袋不清楚,很可能又會做出什麼讓爺爺不高興的事。”他很誠懇地請求老人家能成全他的願望,只是視線往地上的文件多瞥了幾眼。
“你……別以爲有那些東西就可以掐住我的脖子,我衛清山可不是那麼容易任人擺佈的!”真是不像話!要他開口去邀請那個礙眼的女人,還要辦場盛大的宴會歡迎她,這要他的老臉往哪放!衛清山氣得吹鬍子瞪眼,掉頭就往門外走,氣呼呼的退駕。
門口的施文騫恭敬地朝老人家的背影點個頭,走到老闆身邊,把一杯溫開水和喉糖遞給他。
“老爺子真的會照你的話做嗎?”他大概知道老闆的計劃,但看到剛纔老人家氣急敗壞的模樣,很懷疑他會讓老闆稱心如意。
“你覺得我爺爺看起來像笨蛋嗎?”衛毅風拆開包裝,把喉糖含進嘴裡。
“啊?”
“如果是你,會選擇跟一個看不順眼的孫媳婦和平共處,還是跟一大批檢調人員纏鬥,最後蹲在幾坪大的牢房裡活受罪。”他喝了幾口水,相信爺爺那隻精明的老狐狸纔不會作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畢竟跟孫媳婦開場歡樂的的派對只要忍一天,要是被關進牢裡,那可是得三百六十五天都看人臉色啊。
“總裁真的會把自己的爺爺送去坐牢?”他看着老闆,懷疑他真的狠得下心大義滅親嗎?
“這個嘛……”衛毅風意味深長地一笑,眼中像是有抹戲謔,又像有股陰謀的狠毒,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只覺得腳下一涼——“中午幫我約醫生,我要快點把感冒治好。”他突然交代,把水杯再交還給助理。
“是。”施文騫趕緊領命辦事去,不敢有絲毫怠慢,因爲他一點都不想得罪這個深不可測的老闆。
大丈夫不怕斷頭,就怕死得莫名其妙。
走到辦公桌前,衛毅風拿起手機按下快速鍵……“老婆,我已預約好去看病了,這樣很聽你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