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故町,一座以兵大師爲名的城市,同時也是兵大師的故鄉,是當今世上最爲繁華的幾座城市之一,而作爲兵故町市中央的,卻是一座與其他地方全然不同的小山,不同到連燈光都不敢打擾,整座小山整夜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下。
山腳下,傍山而修的小別墅房頂上,兩道身影相對而坐,分於茶几兩側,面前擺放着泛着熱氣的茶水,不過兩人都很少喝,顯然,二人的心思並不在此。
宮木十一郎看着對面的兵,沒有問方纔兵的異樣,繼續着他們的話題:“兵大師,如今時代變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修煉者的完整法門,整個世界要麼無爲等死,要麼鑽入社會,步入科學領域,雖這樣的社會沒什麼說得上的不好,可這樣的世界卻並非我等從修者所求啊,這樣的世界雖然也能飛天遁地,可飛天的是飛機這樣的飛行器而不是我們人,我們嗅不到天空的味道,撫摸不到天空的雲霧,也沐浴不到天空的狂風,無法與魚鯨同遊,更是沒有能力打開一片新的天空,是,沒錯,或許千百年數萬年後人也能做到這些,可那又如何,我們已經沒了!我宮木十一郎的命,可不是爲了服務別人而存在的!”
兵沒有說話,靜靜的聽着宮木十一郎說話。而宮木十一郎也知道現在不是兵該說話的時候,繼續道:“這個世界很是雜亂,造就英雄的必然是時事,可能成功的卻絕對不會是有天賦修煉之人,真正有天賦修煉的人往往會在他們成功之前被世界所傷,毀去本心,自此歸於凡俗塵土。不知兵大師可知,這個世界上,人爲何而存在,並且生來就具備超越大多生靈的智慧?”
兵搖了搖頭,不過不等宮木十一郎開口,他便很快想到了什麼,搶過話語:“我以前以爲人是羣居動物,之所以能立於萬般生靈之上,賴於他們先一步遭遇變故,意識到傳承的重要性,過濾雜質,一代代的智慧的疊加成就如今的萬靈之長。不過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似乎人的誕生並不是偶然,而是帶着某種任務,就像是一粒粒被灑下的種子,生根發芽,就該向陽而生一樣……”
宮木十一郎越聽越興奮,竟感覺是遇到了知音一般,竟第一次失態的打斷兵的話,接過道:“沒錯!不愧是兵大師,短短二十歲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事實就如大師所想的那樣,每個生靈活着都有其任務所在,而依據我家族殘典所記載,當初人能初開靈竅確非偶然,是這個星球意識的引導所致!”
兵微微眯眼:“星球意識?”對於這個新名稱,他很是陌生,不過卻又很是好奇在意。
“對,每錯,就是星球意識的引導所致,據族典所記載,這顆凡拓星誕生於七十億年前,可卻是在誕生五十三億年之後才初步誕生星球意識,花費十三億年時間,途中,星球生靈無限進化,幾度出現統治全球的霸主,可都無法完成星球意識的願望,最後在引導下走向滅亡,直到最後的人類出現,修煉者的世界開始,整個星球才步入正軌,據說在這之前的天空是紅色,常年氣候多變不定,可修者的世界開始後,整個星球越來越穩定,按照當時的說法,星球在成長!朦朦朧朧的星球意識正在漸漸強大!”
說到這裡,兵似乎聽明白了宮木十一郎所說的意思:“你是說,人的誕生其實是星球意識爲了長大所做的一次嘗試,而星球意識也找到了長大的方法,知道唯有修煉一道才能幫助到自己,也就是說,人生來的任務就是爲了修煉,領悟世間真理?”
宮木十一郎微微一笑,對兵的說法表示贊同,緊接着再道:“是,不過也不全是,人的任務是改造與突破,在改造星球的同時突破自身,幫助星球意識長大,可自從修煉一道被人族第一個帝王毀掉之後,星球意識就再也沒有長大,近乎停頓於清醒與朦朧之間,途中人類雖然出現過幾次強大的文明,可都被星球意識拋棄,不過它在人身上嚐到了甜頭,所以沒有讓人族滅絕。”
“而如今的世界雖讓人活得滋潤,可卻很少對星球意識有幫助,不止如此,現如今的世界還嚴重的排斥真正有天賦修煉之人……”
“排斥……有修煉天賦的人?”兵對這句話很是不理解。
宮木十一郎對此並不意外,想來是早已想好了這句話的解釋:“每錯,人的任務是改造與突破,這本就是兩個不同概念的羣體,雖然是人,可所管不同,改造的監管羣體的天賦在於商業和政權,以及人爲處事之上,這本該是世界的副流,可如今卻成了主流。”
“而真正的主流是‘突破者’的那個羣體,他們就是真正具備修煉者天賦的羣體,更加容易感悟天道秩序,若是在修煉者的世界,當屬天才二字!可如今這個社會卻並不屬於他們,他們從進入學府的那一刻便會表現得與衆不同,內心或者陰暗內向,或者反映遲鈍的呆子,或者好鬥成性,桀驁成行,可卻屢教不改……他們本該是天才,可卻從小就註定會被如今的社會抹掉棱角,擊碎上天賦予的道心!可即便躲過這一劫,沒有修煉法門的他們也發揮第二位甚至是更加往後的天賦謀生……”
宮木十一郎長嘆一聲,感慨道:“本是天才,奈何英雄無路,生錯了地,入錯了門,最後只能默默無聞的歸於塵土!兵大師你也進過學府,歷經過童年,想必也見過這樣的人吧。”
兵點了點頭,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的確,當年我的確遇到過一些性格與常人所不同的人,也確如你所說的那樣,我遇到過一個性格桀驁的小孩,好鬥成性,也屢教不改,遭受過無數人的白眼。”
宮木十一郎再問:“那他現在如何。”
兵想了想,道:“我之前沒怎麼注意,不過好像國中就被趕出學校,最後毫無例外的進了幾次監獄,幾乎把家裡耗死了纔出來,不過那之後聽說他不再打架,性格大變,娶了一個他從來沒想過的女人,終日滿足於點點的賣菜收入。”
想到記憶中的這人,兵以前沒怎麼在意,不過現在想想,再結合宮木十一郎所說,他想到了什麼:“莫非,他是因爲被毀去了道心?”
宮木十一郎點頭嘆道:“的確如此,按照大師所說,此人性格天生驕傲,受不得一點點的委屈,能在無數次的教育中保留道心,看來她的道心必然不弱,若在修者界,必然會成爲人上人,可人非草木,豈能無情,看到家人爲了保護自己當掉了所有的積蓄,爹孃哭紅了眼,愁白了發時,整個家都因爲自己要垮了的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的對與錯,而一旦覺得是自己錯了,那道心就毀了,前途也就斷了!自然也就泯然衆人。”
聽到自己,兵自己都覺得那人的確挺可憐,本該是人上人,可只因爲生錯了地,最後受無數人踐踏,硬生生的淪爲凡人。
宮木十一郎的話還沒說完:“大師所見,只是這‘突破’者海洋中小小的一汪清水,在這當今社會,主副顛倒,最可怕的是,突破者即便有機會發揮另外的天賦謀得一片天地也無用,他們違背了自己突破者的身份,終將會被星球意識裁決,多少人傑曇花一現,下一刻便成了木匣子裡的骨灰!?在這個世界,社會排斥,若有反抗,表露出了其他天賦就會被星球意識捕捉到,而作爲背棄了突破者身份的他們也只有死這一個下場!修煉天賦越高,所受的劫難越多,往往死得越早!突破者註定只能活在改造者影子下,他們……沒有出路!”
宮木十一郎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就連看向兵的眼神都變了,這讓兵有些不明所以。宮木十一郎再道:
“兵大師,你是我宮木十一郎所見過的人中,最爲奇怪的人,聽聞您在學府的時候也是刺頭,就連看任何人的眼神都一個樣,似乎沒一人能入您的眼,按理說您是最應該被天地意識裁決的那個,以您的天賦若是不修煉,必然會觸怒天地意識,二十歲之前必然身死!”
這話雖聽起來有些像是詛咒,可兵卻並沒有絲毫意外,因爲他知道自己的行爲的確不正常,而放在宮木十一郎的話中的話,自然是最該死的那一個!這讓他再一次意識到這天地意識對人類修煉者的渴望。
只因爲渴望,所以期望,所以恨!
宮木十一郎再道:“可您沒死!而且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遭天譴的事,更是展露了前無古人的科學天賦,或許也就是因爲這個科學天賦,讓星球意識意識到你可能是結束這無修時代的關鍵也不一定。您能擊敗我,我宮木十一郎服您,也敬您!而您的科學天賦,讓我等修煉者看到了前進的希望,我宮木十一郎……”
宮木十一郎突然從坐墊上挪開,最後更是在兵淡然的目光下跪倒在地:“代表所有突破者,懇求您打造出能夠遠遊星際的遠航飛船,無論如何,這星球天地都變了,氣息弱小不堪,即便是得到修煉法門也無濟於事,雖依然是萬靈之長,可卻終日活在本該站在我等腳下的改造者之下,我等又如何甘心!?這個星球已經不需要修煉者了,可我等不是爲了爲人服務而活着,我等仍舊希望能活在陽光下,能有頭頂的一片天!”
兵看着宮木十一郎幾乎磕到地面的頭,面無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眼神也是如舊,他已經完全理解了宮木十一郎的意思。
大致爲:星球意識爲了自己的成長挑選了人類爲萬靈之長,可人類失去了修煉法門,無法給予星球意識所需的養分,在對人類依然留有期望的同時,星球意識也是有怨的,星球意識並沒有成型,無法分辨爲何人類沒有給予他足夠的養分,它只知道作爲改造者的人完美的做着自己的事,可突破者的修煉者卻不帶領星球進步成長,更無法爲它提供養分,一旦不如它所願便會被毀掉!可突破者又沒辦法改變現狀。
爲今之計只有離開這顆星球這一方法,而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個讓世界都震驚的青年!
可兵卻知道這個要求是多麼的困難,想來宮木十一郎是希望他將以後研究的重心側重於這個方向,畢竟兵也是人,他的壽命不會多長。
兵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看着依然低頭的宮木十一郎,道:“那你可知何處適合修煉者修煉,又恰好有修煉者的修煉法門,你可知這話中的重量是多少?那不止是一艘小小的船艦那麼簡單,而是集發現與創造於一身的代名詞,無論是找尋合適的星球,還是發現全程能源供給,船艦材料,人才的培訓,無論哪一個都沒有人做得到,即便是如今的我也不能,我同情你們的遭遇,可卻也無力……”
兵的話音很淡,一如既往的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似乎這世界,就沒有值得他在意的人和事一般。宮木十一郎沒有等兵說完,強行道:
“兵大師,您說的這些我都想過,可是……”宮木十一郎突然擡頭,那眼神就像是在黑暗中看到唯一的光一般:“您今年只有二十歲!而這二十年以來,多少見過您的人,只要看多您的眼睛就知道您對這世界如何毫不關心!可依然有如今的成就!我宮木十一郎相信,但凡您只要有一點點的上心,這世上就沒有能難得到您的事……”宮木十一郎一臉認真,他以前聽過兵的種種,可都並不相信,不過這一刻,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可兵聽了他的話,卻第一次露出不悅之色,緩緩起身,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淡笑,就連語氣都有了那麼絲絲的嘲諷:“你……可真自信。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世上有什麼值得讓我上心的事,你居然覺得自己知道?哼哼哼哼……算了,今日的談話到此爲止,希望我們不會再見。”
兵對宮木十一郎口中的‘上心’二字很是排斥,吧這理解成他人對他的指手畫腳,一時間很是不喜,緩緩起身,擡腳便朝門口走出。
宮木十一郎微微發愣,絲毫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居然讓這爲一向喜怒不顯的兵大師反應這麼大,竟直接擡腳走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同時焦急萬分。
腦子急轉……
猛的起身:“都說劍是劍客心靈的窗口,兵大師雖用的是刀,可實則使的卻是劍技。與兵大師一戰,是我敗了,可我卻並無收穫,至少看到了兵大師內心的那分盲目!……”
這盲目二字似是扎到了兵的心臟般,讓他腳步突然一頓。
宮木十一郎再道:“正如您的兵器一樣,使的是刀,可用的卻是劍技,而且隱隱有着極其精妙的影子,兵大師天賦絕佳,可卻無心於任何事,兵大師一向以刀背斬人,可招式中又帶着似是被壓制着的暴戾之意!兵大師,您不是沒有不值得您上心的事,而是您不承認,或者說是……您忘了!”
忘了~~忘了~~忘了……
這兩個字不知爲何,竟衝入兵的腦海,久久難以消散,而兵更是腦子一白,眼前竟閃過一張張他根本看不清的畫面,耳中響起一個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稱呼……
“老大……孩子……臭小子,叔……矮垛子……”一個個模糊的稱呼自腦海劃過,可奇怪的是,他明明聽到了,卻根本記不住這些稱呼!腦子一片空白,內心竟升起一陣陣他早已忘卻的情緒。他不知道,那種感覺叫……思念。
“!!!”突然腦子生疼,劇烈的疼痛讓她清醒。疼痛很快消失……
兵回過神來,視線清晰,面無表情,可沒人知道的是,他眼神中增添了新的色彩。
漸行漸遠……
宮木十一郎看着兵的背影並沒有失望,反而露出笑意,因爲他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相信兵“劍”中傳來的那份矛盾。
看着兵離開的方向,宮木十一郎自語:“我相信很快,我們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