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船內的燈光重新亮起時,屠殺已經結束了。
飛船的船艙裡、過道上、甲板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到處都是血,鮮紅鮮紅的,在地板上慢慢地流淌着,散發出濃烈而血腥的氣息,有一些還沒有嚥氣的星盜在地上掙扎着,痛苦地呻吟着,發出血液灌入肺部時的怪異雜聲。
一個聽到動靜的自動防衛機器人走上前來,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沾染了紅色血跡的激光槍,射出數道致命的激光,將那些奄奄一息的星盜們的腦袋爆成了一團團的血塊,永久地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身化飛船的方朔無悲無喜,心中冰冷得像團毫無感情的數據塊,控制着自己的分身——自動防衛機器人和各種自動防衛武器將這些星盜全部消滅乾淨,就連飛船船長養的一隻寵物狗,也被幾隻蜘蛛型清潔機器人當場撕成一團爛肉。
此時一切的一切,在他眼前,都彷彿化作了一團團的數據流,沒有情感,沒有憐憫,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思想,都似乎只是一堆純粹的數據。
控制這艘中型護衛艦是方朔的第二次,這和他第一次控制流雲號有所不同。流雲號需要方朔和雲娜合而爲一後才能控制,他至少能保持一些人性情感,而在這艘護衛艦中,方朔感覺自己只是一團冰冷的數據流,揮手之間,都是一串串的數據,純粹而冰冷,這讓他總感覺缺失了點什麼。
這時候的他,心中只有目的和過程,龐大繁雜的邏輯思維如同一條條四通八達的通路,數據通過這些道路不斷地化解、組合,流向一個個的目的地。
一切都是可見的,可分析的,可理解的,所有的東西都在他的心裡明明白白。
這種感覺,就好像隔着紗窗看外面的世界,當你凝視的時候,你會發覺只能看見一格格的格子,怎麼也看不清楚,可當你快速移動,數據流動起來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就會變得一清二楚。
在光腦每秒數以億兆級的計算速度下,起點和目的之間,不過是一瞬間的距離而已。
沒有不可見的,只有不知道的,每個感觸,每個思想,都是可解釋的,可編程的,可以理解的,數據和能量相互轉化流淌之間,方朔突然覺得心靈無比的通透,有了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
方朔突然感悟道:沒有被無知的慾望所左右的情感,這大概就是作爲光腦和人類之間的區別吧?
但是,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而已。原本在光腦超越光速的計算之下,一切都會變得異常的緩慢,可這感覺在這種速度下,也只是一個閃爍就消逝無影無蹤,就連一個數據也無法留下,這不由讓方朔異常的驚訝。
不過即使如此,方朔還是稍稍地記住了其中的一點,那是一種對所知所得大徹大悟的感覺,在這種感覺下,自己是多麼的滿足和快樂,自己的能量體甚至在這種激動中顫慄、共振,並轉變,組成自身的銀色光煙更加的濃聚,上下沸騰不已,比原來看起來也更加的具有實質感了。
依舊按照發送通訊波的方式,進入流雲號的光腦,又是一陣數據流——白光狂涌而來,白光散盡後,方朔發現自己眼前正是那片白色的世界,一個銀色美少女正懸立在半空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俏目微閉,彷彿是在沉睡之中。
她靜靜站在那兒,銀色的衣裙無風自動,飄逸絕倫,美麗得彷彿是天使降臨,所缺的只是背上一對翅膀而已。
方朔被她的絕美睡姿所吸引,不忍打擾這美麗的可人兒,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兒,好一會兒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可當他試着想控制流雲號的時候,卻發現怎麼也無法做到,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好小聲地招呼道:“嗨……是……雲娜嗎?”
那可人兒果然是雲娜,聽到召喚,輕輕地睜開雙眼,看到方朔,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驚喜,輕啓櫻脣,說道:“你……來了……”
雖然她還是面無表情,不過方朔還是感受到了她有了一種變化,一種說不出來的變化,他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動,雙手在背後迅速地用數據編織出一支紅色的玫瑰花來,捧與胸前,向着正緩步前來的雲娜說道:“送……送給你的……”
方朔年少英俊,一般在流星飛梭比賽之後,都會有很多女孩子向他獻花,但向女孩子獻花,他還是第一次。
雲娜見到方朔手中的玫瑰花,明顯的一愣,就在她這一愣間,方朔感到了整個空間中數據瘋狂的涌動。
這種幾乎能讓天地間風雲變色的數據動盪讓方朔暗自心驚,即使是雲娜這種宇宙間運算速度最快的光腦,在這種數據量下,也出現了明顯的遲滯,出現了彷彿是人類的愣神一般狀態。
“送給我的?”雲娜的臉還是冰冷的,沒有絲毫表情,但眼神中明顯的出現了狂亂,組成那裡的數據也是不停地閃動着。
“是的。”
方朔定了定神,勇敢地將這朵玫瑰送了出去,偷眼看了雲娜那銀色的櫻脣,心想:“如果是她的嘴脣有這玫瑰那麼嬌豔就好了,那該多迷人……”
雲娜接過玫瑰,仔細地盯着它,眼神變化萬千,彷彿是在研究這朵小小的玫瑰。
她欣賞了一會兒,將這玫瑰放置胸前,融入了自己的體內,將這組成玫瑰的數據記憶了下來。
她張開雙臂,飄到方朔的面前,輕擁着他,身體逐漸地變得透明,融入了方朔的能量體之中。
還沒等方朔感受到美人入懷的激動,他已經化身流雲號,駕駛着它停靠在中型護衛艦的機艙內。
流雲號被中型護衛艦用牽引光束拉着,緩緩地收進了護衛艦艙腹內的飛行甲板上。
在那兒,已經停留了滿滿一機庫的比流雲號小了一號的戰鬥飛機,可惜的是,還沒等它們發揮作用,那些駕駛它們的人就永遠也無法再看見它們了。
接下來就簡單了,有了這次的經驗,始終是打開着的,方朔利用自己腦內的虛擬網絡接口,很容易地發射到了自己腦部的生物光腦內。
生物光腦本身就是和腦部連接,與身體相互協調,當方朔一進去,就好像是潑水入沙一般,瞬間融入了自己的身體,重新感受到了自己活潑的心跳。
方朔終於醒來了。
當衆人走下流雲號,進入中型護衛艦時,一路上的屍體讓人皺眉不已,但這時候大家已經是吐無可吐了。
那些蜘蛛型清潔機器人早已經在剛纔的戰鬥中被自己的瘋狂所摧毀,成爲了一堆廢鐵,方朔只好吩咐對屍體和血腥免疫的漢斯,讓他將一具具的屍體都拖到一起,拋入太空之中。
當一切安頓下來之後,方朔這纔想到聯絡小美人魚號,連忙讓掌管導航通訊的摩利,向着小美人魚號發出了通訊訊號。
很快的,小美人魚號就發回了訊號。
麥克的頭像出現在虛擬屏上,一臉開心的樣子,見到方朔,他很詫異地問道:“你們也沒事?我們是被聯邦政府的艦隊給救了,你們是怎麼脫險的?”
方朔得意地笑道:“你可別忘了我原來是做什麼的,只要在太空裡,沒有什麼人能抓住我的流雲號,只要我一鑽到隕石羣裡去,任誰我也不怕。”
摩利也在一旁高興地大叫道:“麥克老兄,你不知道,我們還捕獲了一艘中型護衛艦呢,現在我們就在這艘護衛艦上。”
“啊?!你們怎麼做的?”麥克驚訝極了,他身後的大富豪們也是議論紛紛。
作爲半機械人,麥克極少有情感波動,但是這樣的奇蹟,也不由他不感到驚奇了。
“嘿嘿……”摩利看了一眼方朔,聰明地不再說話了。
“啊……喔……是這樣的……”方朔可不想把這匪夷所思的事情隨便的說出去,眼珠子一轉,馬上想好了對策,“我們是把他們引到隕石羣裡,那艘小型護衛艦給撞毀了,這艘中型護衛艦因爲體積太大,進去就動不了,我讓漢斯穿上前面搶來的防護服,投射到他們的船上,把那些星盜都殺光了。”
“哦,那太好了!”麥克信以爲真,他看過漢斯的實力,也明白中型護衛艦上只有很少的戰艦兵配置,以他的能力,殺死數十個沒有穿防護服的星盜簡直是易如反掌。
可是他沒想到,這艘中型護衛艦壓根兒就沒敢進過這隕石羣,方朔是以另外一種令人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奪取了它。
“那太好了!”麥克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喜悅,他也爲曾經戰鬥在一起戰友的脫險感到由衷的高興,“按照聯邦政府最近頒佈的法律,凡是奪取星盜資產的,一切都歸其所有,有了這艘中型護衛艦,不管是賣了還是用來運輸,你以後做生意都方便了。”
“真的?!”一聽到這消息,方朔心花怒放,旁邊的三人也是笑裂了嘴。
“趕快過來吧。”麥克顯然對這些曾經患難與共的朋友頗有好感,好心地說道,“你必須向艦隊司令官報備一下資料,剛好這次艦隊的指揮官是由艦隊司令親自率領的,要方便一些。”
小型護衛艦價值六百多萬信用點,而中型護衛艦價值二千多萬信用點,如果賣了的話,就可以搞一艘價值五百多萬的小型運輸船,或者是一艘價值二千萬的中型運輸船,然後把剩下的信用點拿來買賣貨物,這樣用來貿易,錢就好賺多了。
流雲號的可運載空間極小,只有十個空餘空間,小型運輸船有三百多的運載空間,而中型運輸船有一千多的運載空間,如果再加幾個外掛貨艙,小型運輸船可以達到七百多的運載空間,而中型運輸船則可以達到二千左右的運載空間。
可惜的是,如果將這艘中型護衛艦出售的話,價格只有原來的一半不到,所以賣了它提議馬上遭到了伯克的否決。
不過,一艘中型護衛艦如果把內部清理一下,掛上中型貨艙的話,也可以達到五百多的運載空間。
用伯克的話來說,現在可以用它來跑運輸,以後有錢了,就買艘中型運輸船,而這艘中型護衛艦則用來護航。
畢竟在這星盜肆虐的年代,跑運輸沒有護航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平白的得到了一艘中型護衛艦,這對現在的方朔來說是一筆巨大無比的財富,這時的他心中快樂得就彷彿有一隻小鹿在蹦跳,連忙啓動飛船,向着麥克提供的座標飛去。
聯邦政府擁有數百個星系,擁有東、南、西、北、中五大軍區,每個軍區又分十個軍團,這次率領追擊這夥星盜的正是隸屬東部軍區下屬第二軍團的軍團長慕容天。
慕容天已經年近百歲,但看起來還是三四十歲的模樣,國字臉,
面容飽滿,但卻留着三寸長的鬍鬚,時不時地捋一下,眼中的光芒威嚴而不失睿智,整個人坐在那兒,不怒而威,看起來酷極了。
傳說慕容天是打擊海盜有功,才一步步的從少校艦長提升到少將,並率領一方艦隊,只不過他在軍部上層的官僚傾軋中受到排擠,所以才被派到這瀚海星系來負責剿滅這兒的星盜。
在艦隊的指揮中心裡,方朔和大富豪們圍坐在一張大桌子旁,桌上都是些精美的飲食,這是艦隊司令爲了給大家壓驚而設的宴席。
能在星海中馳騁,發展到現在,這些大富豪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慕容天也不是個笨蛋,設下宴席拉攏人心自是再也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在主座上,慕容天捋着自己的鬍子,侃侃而談道:“自從出現星際商貿以來,時間已經過去數百年了,數百年來的發展,現在已經是星艦滿宇宙的飛,在座的諸位都是其中的翹楚,自是明白其中的艱難。
“本將駐守的瀚海星系情況尤其複雜,宇宙中所有的危險情況這兒幾乎都佔全了,而且海盜衆多,長久以來盤踞在此,利用複雜的星球環境或打防禦戰,或打游擊戰,個個都是難啃的硬骨頭,唉……”
在桌子對面的是方朔他們和一羣剛剛從恐懼中擺脫出來的大富豪們,聽到慕容天的感嘆,一個富豪大拍馬屁道:“慕容將軍不必過慮,將軍戰功赫赫,威名遠播,有將軍在此,這些小小的星盜還不是手到擒來,要消滅他們,只是時間問題嘛。”
慕容天苦笑着搖搖頭,舉起手中的酒杯,向着大家示意了一下,然後一乾而盡,道:“諸位有所不知,就拿這個希莫雷頓上的星盜來說吧,他們依據希莫雷頓星球上的複雜天氣,神出鬼沒,領導他們的星盜頭子傑克森不但兇殘狡猾,而且熟悉聯邦軍隊內部事務,每次搶東西都是精心策劃,搶了東西之後就往希莫雷頓裡一縮,我們就只能往風興嘆了,唉……”
“爲什麼不把希莫雷頓給炸了?”方朔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聽到方朔的幼稚問話,所有的人都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方朔見大家都看向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尷尬地一笑,縮了回去。
慕容天看了看方朔,笑了笑,說道:“這位小朋友有所不知,聯邦政府的《聯邦軍隊管制法》規定,不管在如何情況下,也絕對不能以炸燬星球的方式來達到目的,如果可以這麼做的話,那麼宇宙中大部分的星盜早就被消滅了,我倒是想這麼做,可條件不允許呀。”
方朔聽到慕容天這麼一說,頓時被自己的魯莽、幼稚的言行羞紅了臉,也爲自己剛纔冒出的這個想法暗自心驚。
炸燬一個星球,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每一個星球都是宇宙中寶貴的財富,而且宇宙能發展到現在,無不是每個星球在宇宙中的均衡所在,毀滅一個星球容易,可是隨之而來的後果卻不堪設想,不但有可能影響其他星球的運行,甚至還有可能影響整個恆星系,將之毀於一旦。
這種事情是聯邦政府寫入憲法的,嚴令禁止的行爲。
還好自己只是區區一個小輩,雖然口不擇言,但在別人看來也只是年少輕狂,思想不成熟而已。
慕容天倒也老道,看到方朔的尷尬模樣,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他微微一笑,對着衆人舉杯說道:“這次雖然萊斯損失了不少物資,但幸好各位都平安無恙,而且還消滅了敵人兩艘中型護衛艦和兩艘小型護衛艦。
“尤其是這位方朔小朋友,居然俘獲了一艘中型護衛艦,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能力,日後成就必定大有可爲啊,這可是最近以來對希莫雷頓這夥星盜的最大戰績了,本將軍在此還要感謝各位和方朔小朋友,來,大家乾杯!”
衆富豪連忙紛紛舉杯,說道:“還好有將軍及時趕到,否則我們也是在劫難逃,那些丟失的貨物都有保險,算不了什麼,其他一些我們也損失得起,來,我們應該敬慕容將軍一杯,以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一時間杯盞交錯,酒香四溢,賓主盡歡。
方朔尚未成年,加上伯克和漢斯他們的身份無緣這次宴請,只有獨自一人無聊地看着那些大富豪們杯來盞去的。
偶爾也有幾個富豪過來和他敬上幾杯,以感謝他和摩利的搭救之恩,並將他好言誇獎了一番,並恭賀他不但躲過了追擊,還得到了一艘中型護衛艦。
被大家一通亂誇,方朔少年得意,不僅有些飄飄然起來,不過他沒有忘記伯克給他的囑託,乘機拉住這些商場老手,詢問起星際貿易的各種信息和經驗來。
方朔從小家勢顯赫,對這上流社會中的各種交際也不陌生,憑着自己年幼,在這些個個年齡都大上自己好幾倍的富豪羣中四處討巧,很快就贏得了大家的一致好感。
患難之中見真情,那些大富豪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和架子,對他心存感激之餘,也知道這個小輩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將自己的一些商貿知識傾囊而授,並告訴了他幾條比較賺錢的航線。
有些大富豪甚至信誓旦旦的保證,以後只要方朔所求,定有回報。
酒足飯飽後,那些大富豪都回到了艦隊給他們設下的休息室裡去了,唯有方朔一行人被留了下來,與慕容天面對面地坐在他的辦公室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