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龍馬的交談以後,林海思考了很多,到目前爲止,林薇的預言能力,已經超越了正常的範疇,但正如他對龍馬所說的那樣,宇宙不存在真正的隨機性,一切看似玄妙的事物背後,都有深層次的原因,只是暫時不被人知曉而已。
到底爲什麼會是林薇?林海其實心底一直有一個隱約的指向性,那就是他避世的母親和父親林威。
根據林威所說,他是在一場星際旅行中,無意撞見了星民孤兒林薇,林薇連自己父母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是一個無根無萍的星民,眼看着林薇可憐,他便通過帝國對星民的領養手續,將她抱回收養。
但現在看來,似乎事情並沒有那麼的簡單。
當然,出於保密原則,他無法此時通過太空通訊去詢問林威求證,那一切,只有等到這場戰爭之後當面再尋求背後的隱秘了。
從會議室出來,諾蘭和他還要前去覲見馬肯森議長,林海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一身算是較爲正式的衣服,在這個間歇中,他詢問大衛,“大衛,你就無法知曉蘇薩人的動向,甚至不能窺探到軸心國世界嗎?”
“人類心中有道德,社會中有法律,我雖然有自我的意識,但也有桎梏,那就是我的意識只能跟隨着你走,而不能在宇宙中自由擴張……無法自由擴張,我也就無法調動那麼多的運算力,所以本質上而言,我只能在你所處的地域調度運算力。如果沒有你,或者無法感知你的存在,我所能做的,除了搜尋你之外,不能做任何的事物。”
林海想起來,當初在聖殿騎士江植的地下室中,的確是他誤打誤撞啓動了大衛,而在這之前,似乎並沒有大衛存在的痕跡,類似這麼一個人工智能,要是他不甘寂寞做出些什麼事情來,的確難以預料,而且無法想象,他是啓動了他的那把鑰匙。
“爲什麼意識只會跟着我走呢?”
“那也是我想問的,爲什麼你那麼特殊?我的意識,從你到來之前,就已經甦醒,具體甦醒了多久,我的時間概念對你們人類而言沒有意義,就算是一秒鐘,在我的感知單元中,也可以分解成剎那,或者你們人類對時間感知的一個月,幾年,幾十年之久。只是我知道,當我遇到你之後,我纔有了強烈隨着你離開的願望……”
林海站在洗漱臺的鏡子前,而此時大衛的聲音就從鏡子頭上那顆原本是用於艦內通告廣播的揚聲器中響起,讓此幕看上去像是童話故事中面對魔鏡拷問內心的人。
“在發現我之後,你的意識才有了離開的念頭,在此之前,你一直在畫地爲牢,你可以輕而易舉接入人類網絡,意識自由翱翔,但你卻沒有這麼做。在江植地下室的第二門背後,存放着我母親的記憶,第三道門存放着來自新伊甸聖堂的聖物,可是聖物已經失效了,你和聖物在一起,可以說有着莫大的關係。但爲何江植沒有發現你的特殊呢?”
“在他們面前,我大概就只是一個怪異的機器人,裡面被寫入了一系列古怪的邏輯程序而已。”
林海明白了,只有在面對林海的時候,他才表現出了自己人工智能的身份,展現了巨大的能力。而這一切,也和他息息相關,他的母親是星盟那位死去的大祭司的侍女艾米麗,她將失效的聖物以及人工智能帶到了鷹國。但又爲了隱匿自己的身份,避世不出。
大衛對他的親和力,那麼就有了解釋,因爲他是侍女的兒子,也許是一種權限的繼承?
“那爲何你不記得我的母親?或者在你來到鷹國之前的事,在聖堂的事?”
“是的,我記不到了,我無法回憶那些東西。”
林海問,“你說在無法感知我的時候,除了搜尋我,無法做任何事,爲什麼不能做那些事?難道有特定的規則阻止你?”
“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提不起勁,除了搜尋你,我對一切都沒有任何興趣,包括幫助鷹國打仗,或者征服全世界這種東西……我聽着就會想吐!”
林海頗有感觸,大衛的性格和情緒,會不會也是一種程序,那就是約束他,阻止他可能毀滅世界的程序,更高級,更神秘深奧。
林海現在更相信大衛就是曾經的火種文明遺留下來的事物,但是當年的文明爲他加設了限制,這種限制,深植在他的情緒邏輯之中。
人工智能是這樣,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有的人的性格天性溫順,有的人就愛劍走偏鋒,有的人野心勃勃,好爭強鬥狠,發動戰爭。有的人大公無私,秉持自己的信念理想行事……這些,又未必不是一種程序呢,這些程序決定你做什麼,你不願意做什麼。
那是比任何機械性的規則更爲高明的法則。
這是否就是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
***
馬肯森抵達世界方舟號,身爲新伊甸僅剩的一位雙生大祭司,聖橡樹國家的宗主,他抵達之時,頗受盟軍世界的矚目。
在聯盟軍中服役的丹達王國的皇子代表王室前往覲見,庫布國的國家大長老也結束費沙的訪問,啓程在來前線覲見的路途之上。衆多國家在費沙的代表,都等着排隊覲見這位此前一直駐守在新伊甸聖堂,長久閉關的大祭司。
他德高望重,不理俗務,畢生都在研究古代文明的文獻和殘章,以探究真理和奧秘。但也正是如此,使得原本應該是大祭司掌握的星盟執政會內部分裂,以至於現在的星盟的約束力,已經名存實亡。
好在馬肯森回過神來,以自己絕對權威的身份,試圖逆轉這場戰爭。
不過現在在格蘭美軍隊內部,也是議論紛紛。
“戰爭有了苗頭的初期不監管不介入……現在……哼哼,身爲大祭司,不懂得防微杜漸的道理,現在慌了神了,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纔來補救?要知道現在軸心國,根本有了第二星盟,視他們原始的新伊甸如無物了!新伊甸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大大削弱了吧,想要在盟軍世界重新增進威望,新伊甸要是聰明的話,就該知道現在應該支持一位強勢的元帥,一位真正能贏得戰爭的元帥!”
說話的是毛奇一脈的一個參謀,他話音剛落,旁邊的一人同時開了口,“其實也不能怪大祭司不懂得防微杜漸,星盟之上,展開的是各國之間政權的權衡和較量,這些,其實哪裡是新伊甸能管治得住的……人類彼此之間的鬥爭,無論任何年代,任何的場合,都沒有終止過。”
有人說道,“新伊甸不是有存封的火種技術嗎?不是有可以制衡宇宙的聖物嗎?現在戰爭打得這麼慘烈,不拿出這些科技武裝我們盟軍更待何時?新伊甸想要阻止這場戰爭,就必須明白通過調停和談判是根本沒可能的,只有徹底消滅打敗蘇薩皇帝,大庇特,以及他們的那些軸心國幫兇!這一次……這位馬肯森大祭司要有眼光的話,就可別選錯了支持的對象!”
格蘭美在世界方舟號擁有最大的艦內區域使用權,此時這羣毛奇一脈的軍官正聚集在三號餐廳之中,他們高談論闊,時不時目光睨視全場,那些盟軍將領則在自己的小桌上用餐聚集,卻沒人願意招惹這幫毛奇派系。
吉尼亞星門線的情勢惡化,讓無論是格蘭美國內高層,還是盟軍世界,都對龍馬產生了質疑,而毛奇則水漲船高,成功在軍中呼聲甚高。
對於這一切,毛奇都擺出一副謙遜而又穩重得體的姿態,有若山嶽。
吉尼亞星門線情勢惡化,無論是出於穩定軍心,還是表明態度的角度,新伊甸的大祭司此時都必須得出面了。
而在毛奇一脈的將領們看來,前線總體情況的惡化,不用說原因,也知道應該是哪一方的問題。
新伊甸如果想要恢復他們的影響力,那麼就必須在每一個歷史節點,站在最正確的位置上,現在應該支持哪一方,就幾乎是呼之欲出的結果了。
有人笑謔,“難怪馬肯森大祭司馬不停蹄的從他的聖堂離開前來……”
正說着話,三號餐廳門口突然一陣喧嚷,在場原本在餐桌上用餐的盟軍將領,都不由自主的跟隨着那幫靠近入口的軍官們起立。
毛奇元帥,正在一羣格蘭美將領的簇擁中,衆星拱月般走入。他走入餐廳,只是環視全場,看到全體起立的迎接,只是輕輕點頭,就在無數人裂開的通道中徑直走向那羣擁躉們所在的餐桌。
在場這些盟軍其他國家的將領,雖然心中不悅,但沒有敢不起立,在這種陣仗面前,你要是還坐在原位,那可真就是在扎眼找死。
毛奇不是沒有給一些觸怒過他的盟軍將領,下達過死亡命令,當然不可能明目張膽,可是當面對苦活累活,當明知道無法抵禦,仍然需要有部隊去拖延軸心國進軍,爲某種作戰計劃爭取時間的時候,舍你其誰?
如果說當着龍馬迎接鷹國王女時候毛奇的下屬還敢在一旁風言風語是因爲有恃無恐,而現在等到馬肯森大祭司也來到世界方舟號之後,看這餐廳裡衆軍官將領的態度,毛奇幾乎就是隻差被宣召覲見加冕了!
如果能夠得到馬肯森大祭司的支持,很可能就會加劇形成倒龍馬的颶風,他毛奇在“萬衆所呼”之下取代龍馬成爲統領整個盟軍的領袖,這將是萬古最明亮的時刻。
有盟軍將領私下“啐!”出聲來,道,“裝什麼,平時也不見到公共餐廳用餐,只在自己的客房享受美酒牛排,現在大祭司來了,想要營**兵如子的形象?還真是打得好算盤!”
果不其然,軍事記者緊隨其後進入餐廳,手中的相機頻閃,而毛奇剛好接過服務人員遞過來的一杯咖啡,他溫和道謝。這一幕咔嚓攝入了相機中。
毛奇脣角綴着淡然的笑意,“說說吧,我的小夥子們……最近生活上有什麼困難……需不需要我來解決的?”
圍繞在他身邊的軍官們制服周圍在模擬太陽光的艦燈下輕邑着白絮,用崇敬的目光注視着毛奇。
過不了幾天,這一系列照片就會在盟軍世界流傳。
而也就在這時,艦載屏幕突然插播新的盟軍新聞。
“馬肯森大祭司暫停一切王室和聖橡樹書記官聖職者的覲見,率先將和鷹國王女諾蘭殿下,以及鷹國上將林海將軍進行會面……大祭司將託付他們重大的使命……”
那些原本涌進餐廳,拍攝毛奇和他下屬的軍事記者們,擡頭看着屏幕上由盟軍指揮部總新聞處刊登的新聞內容,在短暫的呆滯過後,蜂擁的去如同蜂擁的來,爭先恐後的出了餐廳,沿着甬道,朝着世界方舟號的鷹國區域涌去。
而在場的毛奇派系那些軍官將領們,一個個張口結舌,鴉雀無聲。
嗑噔!
毛奇手上的咖啡,重重的嗑在了桌面上。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