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星。韋恩公司總部。
運營廳是韋恩公司的核心中樞,這裡面分爲上下兩層,下層廳壁中央是一個大屏幕,圍繞這個大屏幕周圍是一圈格子間的辦公人員,星羅棋佈,負責傳達各部門頭腦命令,協調下屬部門,保持整個韋恩公司齒輪般契合高效的運行。可以說,這裡就是韋恩公司的大腦。
而挑高複式的上層樓體,則是韋恩公司高管辦公室的所在地,中間朝下層延伸出一塊半圓的露臺,有些茶桌玻椅,可以供一些高管,元老在這裡泡上一壺咖啡,俯瞰下層的運作。甚至時不時發佈些指令,下層便直接執行下去。不得不說,坐在這裡,讓人很有一種對權力的掌控欲。
唐納海就站在這個露臺之上,手捧着一杯紅茶,倚欄而視,正前方的大廳光幕之上,運輸部門主管正在彙報,“財務官先生,我們動用了韋恩公司特權,ur已經駛往新南星。不出意外,將在兩日後抵達,對此我們已經通告了新南星工業分區。”
“知道了。”唐納海點點頭,光屏上的圖像消斂而去。而此時下層四周格子間工作的辦公人員,則有些微微凜然
大光幕在韋恩公司運行的時候,一般都是用來處理一些重要事件,比如股份的收購,比如工廠關鍵歷史性進程的直播,再比如來自家主林威對公司全體的指示。而現在,唐納海和運輸部們主管交談的內容中,卻只是確認通過了行星議長特權打破空間通行禁令,發送了一艘飛船。
此時的唐納海面色沉吟的站在露臺之上,身邊是幾名貼身秘書級的人物和下屬,都不敢打擾。
他的神色閃爍不定,但他知道自己的行爲絕對是正確的。
新南星的海鷗號客船失事,而林海此時正在客船之上。
唐納海雖然是維護夫人寧清,以及正統嫡子林昊這順位繼承人一脈的堅定支持者。所以當那個私生子被接到家族之中的時候,他雖然保持着恭順,但實則是對他無視並且不喜的。但隨即韋恩公司那場年會,讓他一時對林海的看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林昊雖然也是清遠學院就讀,但誰都知道爲了讓他順利進入清遠學院,家族付出的代價,而如果清遠學院要是真那麼好進,那又怎麼可能整個河畔星每年只有那麼寥寥數人進入這些前十的帝國頂尖大學?
林海能夠自主考入,並且獲得內裡鄭秋水教授的賞識,一石投浪,激炸千層。這說明了他委實在才能這方面,超越了林昊。
他這個私生子雖然無法打破限定繼承權這個貴族鐵血一般的規則,但毋容置疑,家主林威,甚至一些長老,對他都有了一些器重和刮目相看,畢竟林家出現一個如此這般有才能的人,自然是對林氏家族新生血液的有力補充。畢竟對於一個家族,特別是一個有着限定繼承的貴族家族來說,對後代人才的重視和培養,是保持自己不衰弱的基本底氣
林海興許比不過林薇,但本對他不抱希望的家族突然在他身上見到了那麼一絲曙光,當然也會善加引導和培養。
興許作爲被遺棄的私生子,林海內心是有所怨懟,這個時候,家族就更需要進行引導,加以重視,給予恩澤,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且林海也應當會明白,家族更能給予他的資源和依靠,若脫離了家族,他其實就和一個貧民窟掙扎的底層沒有任何區別,所以這些怨恨,自然也會因爲他的才能顯露家族給予的重視,慢慢淡化。
而現在,林海擅離河畔星搭乘海鷗號前往新南星的事暫時擱置一邊,整個家族目前所需要的,就是要確認他的生死安危要是這麼一個初現才能,有潛力的後輩就這麼隕落,對河畔星林家而言,也是一大損失
現在新南星工業區飛船緊張,所以唐納海立即從公司總部調出了一艘撐門面的商務飛船,目的就是前往新南星參與對林海的搜尋接回工作。要是林海尚活着,在經歷一場災難過後,看到家族不惜消耗大量資源,專程派出飛船遠程接返的重視和施與的溫暖,饒是他對家族懷有怨恨,想必也會頑石點頭。
錦上添花的是任誰都會做,而雪中送炭救焚拯溺,纔是真正能熨帖感化人心的舉措。
唐納海爲林氏貴族服務這麼多年,哪能不清楚這種道理。所以他倒是能真的希望聽到林海尚安全的消息,畢竟林家在此危難之際,對於家族後輩人才的依仗,確實到了一個嚴峻的地步。
也許未來不久,就是需要這一代人接班,和嚴峻現實博弈的時候了。
新南軍事艦隊空港。
數以千計的人在空港外圍,朝着空港內翹首以盼,這些人都是新南星各大工業公司,財團,貴族的代表,得到客船出事的消息,便第一時間趕到了這裡,新南星恆星日冕已經爆發,除了高扛於擾的小範圍短距離通訊可以勉強使用之外,所有對行星以外的通訊,都已經被阻斷。
所以新南星無法和外界聯繫,但卻並不妨礙這些公司財團規章制度的運作,第一時間趕來慰問,甚至派出志願者援助。
而在客船之中,有工業區員工的家屬,有前來視察的公司人員,如今全部都被隔絕在了空港之內。
隔離人牆那頭,有荷槍實彈的士兵把守,將所有到來探視或者希望得到最新消息的人,全部擋在了空港之外。人們憤怒和怨懟之聲不斷傳來,但是看到戒備如此森嚴,還是讓人心底打了個突,難道這不是普通的空難?
海鷗號的迫降地點在新南星偏南部地區的一個鹽湖之中,而往那裡去的人傳說半路上就被軍隊阻攔了下來。只要有些敏銳的洞察力,都能從這種種跡象察覺,似乎整個新南星空港,正在極力向外界隱瞞這場事故的前因後果。
克萊爾也是被軍隊擋在外面的公司代表之一,他到來的目的是要知道林海如今的消息,韋恩公司在艦隊方面有一些關係,那是一個在軍事空港服役的軍官,但即便是這樣,還是從對方諱忌莫深的口中,知道了此次事件不是外界想象的那麼簡單。
這個軍官儘管和韋恩公司有很好的關係,但即便是林薇的第一秘書克萊爾親自詢問,也三緘其口,甚至連如今倖存人員名單都無法告知,也根本無法回饋給韋恩公司林海是否在獲救人員名單之中。
但克萊爾還是很敏銳的從對方口中得到了一些關鍵信息,譬如此時此刻,行星艦隊的戰鬥艦船都不在空港,而是飛向了茫茫太空之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能夠讓行星艦隊戰艦羣體出動,要知道海鷗號墜落的方向是新南星,逃生艙的落點也是新南星,並不是茫茫的宇宙太空。與其說是營救,還不如說整個行星艦隊,都像是出發找什麼人報仇一樣
報仇?
這個從心底一閃而過的字眼讓克萊爾猶如醍醐灌頂,結合如今的態勢,乃至他所得到的這些內部信息,他石破天驚的得到一個震駭得他半天合不攏嘴的可能——如果海鷗號客船,不是突發事件,而是受到了襲擊呢?
襲擊?
整個新南星茫茫星空,有什麼人竟讓敢襲擊一艘航行在正規航線上的客船?
但如果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林海,遭到了襲擊……那麼他現在,究竟是死是活?只怕形式,比人們預估的還要嚴重
克萊爾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將這個駭人的推測稟告回韋恩公司工業區,回報給那個紅髮女子,以及那位議長伯爵。這個信息一旦投入韋恩公司,又將是何等重磅的炸彈?
他回頭看着戒備森嚴的空港,看到那閃着無數焦灼目光守望的人潮,一種不詳猶如大敵當前的預感,瞬間降臨
如果真的是涉及一些敏感或者國家層面的衝突,外來報復,戰爭之類。在這種災禍的龐然大物籠罩之下,不要說韋恩公司,就是伯爵動用他河畔星行星議長的身份,也不要想能夠將泥足深陷的私生子林海從中拉出來
他此刻又如何向等待林海消息的林薇交代?
克萊爾是喜歡林薇的,這種對她優秀的仰慕和忠心從他進入韋恩公司被林薇折服之後就毋容置疑,所以知道林薇宣佈要嫁給林海,對他的震驚是不言而喻的,以至於他對這個不明不白來到韋恩公司的私生子林海,總歸是有一種敵意和排斥。
但現在,他卻莫名沒有對林海陷身危局的慶幸,反而有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悲哀。
他們無論身世,命運,或者暫時看起來在小圈子裡比較優異,然而放大到擁有數百光年疆域,百億人口的帝國之中,從某個大層面而言,他們都是些芸芸衆生裡的小人物。
在龐大災禍的泥潭之中,小人物的命運就只能隨波逐流與世沉浮身不由己遍體鱗傷,因爲這是比塵埃還要微末渺小的事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