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不出意料的也是拉維尼家所有成員,都將華夫洛奉爲上賓。
杯光盞影,氣氛平和歡愉。很符合任何一場其樂融融面對貴客的的上等餐會。每一個人都說着得體規整的話,言語間時常帶着些刻意的幽默,而周圍人則努力的鬨笑。
拉維尼適時起身,“尊敬的華夫洛閣下,我想我有義務爲您介紹我的家人,他們都對你慕名久矣……這位是我的表弟洛特這位是卡卡艾薇兒她三叔這位是她的姑姑,切西尼……”
“我十分榮幸見到艾薇兒親愛的家人們”華夫洛仰頭,猩紅的嘴巴笑起,目光注視向艾薇兒,後者只覺得猶如拈花微笑的鱷魚。
“華夫洛閣下,十分高興認識您”
“華夫洛閣下,我曾經還想過你這樣的真人站在我們面前,會是什麼樣子……天吶……”這露出尖細而誇張笑聲的是艾薇兒姑姑切西尼。
“你一定是失望了”華夫洛嘴角歪了歪,風趣道。
“怎麼可能……您的氣度讓我誠惶誠恐……”
“他是艾薇兒的表叔,小姨,表姐……至於這位……她是艾薇兒一個幫忙送信的友人,只不過適逢其會,加個坐吃個飯而已。這可憐的孩子,只怕還不知道今日的貴賓是你華夫洛先生吧”
可憐孩子。貴客。這些詞語,有些刺耳。
“拉維尼”艾薇兒皺眉。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顯然她已經有些慍怒而反感。
拉維尼巧妙地以介紹的方式,爲不能得罪的華夫洛一筆帶過了林海的定位。華夫洛這樣的人物,實則可敬又可怕,他的地位名望,或許讓他有了一個可以匹配這一切的胸襟心懷……但可怕的也同樣是如此,永遠不要高估你看上去那些和藹可親大人物的品德和胸懷。一個在帝國十大學院的名教授或許昨夜才從女學生充滿青春活力的白肚皮上爬起來。一個捐助過天文數字的面善商人或許曾令不少人家破人亡。
人心即是地獄,人心隔層皮這種說法從來就被一次一次證實其真實性,還是小心點好,畢竟誰都不知道能讓華夫洛真正狹隘的那根線在哪裡。
拉維尼這般說話,自然也是不希望華夫洛生出芥蒂,從而會牽連到他們家族給他們上眼藥。一開始把那青年和艾薇兒涇渭分明劃分清楚,或許最好。
艾薇兒的蹙眉反感很明顯很快就被餐桌上的人忽略了。蘇菲還瞪了她一眼,雖然她清楚林海算是客人,家裡此舉非常失禮,但也分個輕重緩急,說實話,在這種場合,華夫洛這樣的人在場的情況下,那個落魄機師青年的臉面,的確是不需要他們有任何照顧的。
每一個人從出生時開始都被教育這個世界是友善和禮貌的。但真正成長進入社會,才明白其實世界是有着現實的殘忍和遵循冷漠強弱規則的一面。
雖然知道這是有些傷人的行爲,但在華夫洛這樣的人物面前,他們無法顧及這麼多,是根本不需考慮也要首先維護華夫洛有個還算不錯心情的。
華夫洛果然心情大好,拉維尼一家更是順勢將氣氛推得更爲和睦。而華夫洛則更是在言談恭維的輕描淡寫間,展露自己的背景和實力。
說實話,他這等人的確非常有能量,即便拉維尼也是商閥家族,但比起華夫洛這種在文化圈領域都有發言權的人物,自然又低了不少。恭維或許有一點,但隨着華夫洛的言談,拉維尼一家都漸漸的流露出敬畏來。
事實上華夫洛並不會因爲震懾到拉維尼一家而有什麼虛榮,他這番隱隱實力要展示的對象,只是艾薇兒而已。
艾薇兒被自己姐姐蘇菲以“大局爲重”的目光瞪了一眼後,抿着嘴脣悶着頭不參與餐桌明面上的言談,只輕輕朝林海投來一個歉意的眼神。
原本以爲家族甚至自己父親的表現會戳傷這個戰隊被解散的落魄機師自尊心。卻沒想到迎着她清泓如水的眼神,這個青年在和她對視後,露出一個完全開朗的灑逸笑容,這番笑容將他之前的木訥和冷峻沖淡了不少,倒是讓艾薇兒有些微微怔住,他的眉眼裡依稀有幾分小時候她對哈曼德陽光開朗的印象。
其實面對這一切的林海心底更沒有半分波動的情緒,只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來參與晚餐來看這發生的一切,艾薇兒父親等人的表現,在他眼底也被歸結爲人之常情。不說其他,當初他來到河畔星林家的時候,周圍的冷眼還少了?只是事後都會證明了這些都不過是毛毛雨濺落的漣漪而已。
而此刻的艾薇兒覺得林海表現的對此不在意,或許也是在考慮讓她在自己家族前不至於難而已,這讓她一想又有些溫暖和愧疚,而事實上,若不是因爲她的要求,這個哈曼德的隊友,前二級方程式機師也不會到來參與一場這樣帶着些許羞辱和忽視的餐會吧。
這個青年機師面容有一種和年齡不相符合的沉靜,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似乎已經經歷了很多,彷彿對這樣的忽略輕慢絲毫不放在心上。艾薇兒觀察他時心頭微黯,想來他們方程式戰隊隊長哈曼德的意外陣亡,這個青年當初面臨戰隊的覆滅,也是經歷了諸多的打擊和風雨的吧,所以短短時間裡,已經歷經滄桑世故的成熟。
是的,滄桑和世故。又有什麼比這樣的詞語更悲涼,更讓人你能體會到世態炎涼和人情冷暖。
他年輕的外表下,不知承擔了多少失敗和夢想破滅,外界質疑,輕蔑。所以纔會讓他看上去如此溫和平靜。這其實更像是一種自我保護,是因爲如果不這樣的話,破滅的理想和人生從高點到谷底跌落的落差,會讓人崩潰的吧。
艾薇兒慧質的眸子裡有輕微的惋惜,這個青年,哈曼德的前隊友,他的雙肩,也許扛下了和很多際遇不順者一樣,無可奈何的苦難……
其實她艾薇兒別看光鮮,似乎前途無量很體面,但事實上,她何嘗不是揹着很多東西,只是或許,比起這個青年在內的很多人而言,環境要更好一些罷了……若不是爲了她這條註定沒有退路的奮鬥之路,家族其實又何至於對華夫洛這樣逢迎呢?
也許值得同情的並不僅僅他,還有自己吧。
終究是,一樣身處泥潭沼澤的人呢。
也就在此時,艾薇兒突然看到林海側過身來,距離她數尺後停住,男性於爽的氣息進入她的鼻腔,然後是林海目光落在餐桌那頭中心圈,正聊談揮灑的華夫洛身上。
隨即就是他用她剛好可以聽到的聲音道,“你想不想,讓他稍稍閉上嘴巴,離席一會。”
此時那頭的華夫洛正在對無數雙黑洞洞朝他望來的眼睛下,神秘的透露今天在皇朝酒店的幾個重量級人物的內幕。其中一個神通廣大,人脈四方發達,據說是某個主席級別的人物。首都這邊達到讓華夫洛都重視程度的,扳着指頭都數的過來,這些人大概都是統領幾大工會,一些聯議會,動議會的大人物。
而除此之外,華夫洛還透露了今天還有比此人背景來頭更大的熟人。
以拉維尼這樣的家族,對這些自然只是雲裡霧裡,高川仰止。華夫洛張揚炫耀,他是的確有這樣的資本。往往是直接摧枯拉朽的把敢於在一個層次和他扳手腕的人碾壓了。
此刻華夫洛展示他的能量,連拉維尼這樣她的父親和家中幾名平時管事的叔伯,都只剩下感受力量沉默的份,而此刻在餐桌最邊緣處的這個青年,突然類似於孩童惡作劇般的說出這樣的話,和那方餐桌核心處成人世界的鋒利殘酷形成一種古怪的鮮明對比。像是艾薇兒曾經談過的一首琴譜《在行星跳舞的彼得潘》。
這番話對她造成詫異的衝擊程度讓她一時忘卻了林海接近她身旁空間帶來的陌生感和本應會有的不快。畢竟這樣一個初次見面的男子如此靠近總有些失矩,她曾經遇到過不少意圖這樣靠近想要顯示和她關係親近,或者對她的美色有所圖唸的人,她已經完全具備了應付這種情況下的本能,或者是柔性的化解,或者直接一巴掌摔過去,自然會讓對方見識到她的外柔內剛。
而此刻,她完全被這個青年這番話怔住了。第一個生出的念頭,就是他難道腦子有點不正常?
不是正常人的話……之前她還邀約他做出的那一系列事,是不是都有些可笑了?
然後她看到一個更加讓她哭笑不得,林海的舉動。他竟然食指中指併攏,朝華夫洛輕輕一指,口中輕輕唸唸有詞,“碰。”
神經病
艾薇兒嘴巴歪了歪。
至於林海爲什麼會做這樣一個手勢,大概是因爲此前在騎士團誓師宴的時候,黎明營聶鋒曾這麼對他做出這樣的動作。這樣的動作未必有什麼實效,但當時騎士團有不少女軍官很花癡的看着聶鋒。所以女人喜歡。林海不想艾薇兒一直皺着眉頭,所以他偷師了聶鋒的招牌動作。當然他不一定會有原創始者這麼酷,而且其實還有些滑稽。
但並不妨礙某些事情突然發生了。
華夫洛正在談及一件事情上傲慢的揚起脣線的時候,一直站在邊緣的隨從走上前來,悄聲在華夫洛耳邊說了些什麼,遞過來一個便攜終端機。
華夫洛看着終端機,對那個驚疑不定的隨從點了點頭,交了回去,然後陰着臉輕啐一口,“這敗家娘們兒”
那隨從還沒退下,手上終端機似乎又響了,檢閱後,遲疑片刻,再返身過來,遞給正待開口又被打斷的華夫洛。
而後不斷有平均數十秒一封的信息發送到終端。
華夫洛就那麼站了一分多鐘,這段時間,餐桌陸續荸停止了議論,靜得有些詭異。
華夫洛握着終端的手抖了一下,然後開始抹額頭,然後再接下來幾條信息發送來後,更是面色肉眼可見白得厲害,嘴脣顫抖,面部猙獰起來,額間已經滿是汗珠。
又是信息接踵而至。
華夫洛看着個人銀行賬戶終端的短訊,從剛纔開始就是不斷有大筆的錢資從他賬戶上劃出
初時是五百萬。他覺得自己某個新癡纏的情人似乎又買了一艘遊艇。
接下來第二條信息提示他某個隱蔽賬戶划走一千五百萬。面對這需要他授權的賬戶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轉走錢,委實讓他心頭咯噔一下,腦袋電光火石閃動各種可能性,若非某些事引到經濟調查介入,那就是他可能遭遇了一手打造的權力架構內部反水,或者也有可能遭遇駭客襲擊,都閃電般掠過可能性然後被否決。
接下來就是數封訊息轟炸,華夫洛和他身邊的隨從此刻就像是幾隻從大山森林深處走出的猩猩,剛剛接觸到光怪陸離的現代城市,對這前所未見匪夷所思的情況完全是一副來不及反應的表情。因爲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所以只剩下傻眼和心頭忐忑。
直至華夫洛一張大額存款卡的訊息送到,提示這張卡被瞬間劃掉了三十五億鷹鎊
餘額……五鷹鎊
看到那短訊傳來賬號信息醒目無比的五鷹鎊餘額華夫洛轟得從座位上站起,這個動作讓整個餐桌的人都嚇了一跳。
彷彿剛剛乘坐了一趟過山車的華夫洛面色凝得像是萬年岩石,他身邊的隨從也是天崩了的表情和他二話不說離席走向後方洗手間。看到華夫洛還沒抵達洗手間,手上的秘密電話就已經撥通,然後是他色怖面厲得對電話那頭怒吼着
貴賓中途離席雷霆震怒,餐桌上拉維尼家族衆人都一臉茫然。但看得出每個人心頭都壓了石頭,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足以登上報紙媒體的大事?讓華夫洛這般失態。
整個餐桌,看到整個過程僵坐的艾薇兒,菠蘿頭下的妙目微滯,片刻後,一點一點的朝旁邊的青年轉過頭來。
她彷彿看到了最荒誕不驚的戲劇在眼前發生。
然後她看到林海掛着淡淡笑容的臉,道,“一個障眼法而已。在古代家園,這被稱之爲——“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