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峽之戰,翎衛艦隊的進攻方位事先是沒有預知的,若非將計就計,讓夏盈和李晴冬進入馬維因的身邊,通過馬維因和他們的聯絡,大衛逆向破解計算出他們的方位,是不可能在日落峽攔截到翎衛艦隊的。這之後將位置通告給漢佛雷艦隊支援,都是有嚴格的軍事保密規則,不可能泄露。
那麼獨孤的旗艦在這個時候和外界通訊,並且訊號源是鷹國國內……又說明了什麼?
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如果馬維因,不過就是一個先遣站呢?類似於火種,他會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後一個。在帝國的後方,還醞釀着不爲人知的巨大陰影,隱匿在看似萬衆一心的帝國內。而且,甚至其蘊藏的深度和破壞力,可能都超乎想象。
現在的冬雪號內的衆人,內心只感覺到一種沉甸甸的壓抑。世界,變成了他們很難想象的樣子。馬關星翎衛在這場戰爭中犯下了嚴重的罪行,他們遠赴於此,爲帝國而戰,身後跟着集結起來的討伐軍艦隊,這些人在之前的戰鬥中,不少已經付出了生命,而且正在前仆後繼,爲的是國土,爲的是保護重要的人和事物,爲的是尊嚴不被踐踏和掠奪,然而,這場翎衛的入侵,也許只是某些人在暗地裡策劃所致。
在那樣的星圖之下,真的有人,牽線木偶般操控着這個世界嗎?
林海發現難以訴說現在心頭的這種喉頭髮堵般的鬱結,發由心生一股明火。
一旁,夏盈的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甚至能看到她手背上白皙皮膚下的青色橫絡的血管。
她的聲音響起,“流明星叛國,和反抗軍幾十個軍力在那顆星球廝殺,流的都是帝國人的血,西瑪軌道圈幾十萬人被屠殺,如今這片星域集結起來的軍隊明知難以匹敵翎衛艦隊,卻仍然飛蛾撲火但這一切,背後中,有那麼一些人,在帝國內部,冷漠的,看着局勢的變革和發展。那些一個個的人命對他們而言,只是冰冷的數字,這些數字的一切目的只是爲了達成他們或許在導演操控的某些事物和目的。”
“我見過西瑪軌道圈那個遭受襲擊父母都死亡,自己倖存下來的小姑娘,但她躺在牀上,兩條腿都被一架翎衛機甲給踩斷了……但是見到我的時候,她很堅強,並沒有哭,而是將她那隻小手上護士的紅色鮮花遞給了我……她誇我漂亮……”
“我也見過流明星動亂時的一對母子,丈夫被統佔軍打死了,爲了保住家裡給兒子吃的麪包,不惜用菜刀對搜查的統佔軍相向,這對母子,馬維因爲了討好我,而將他們放了。但他們還算是幸運的,在那場動亂中,沒有他們這樣幸運的人們,又有多少?”
“這一切,人們流離失所,親人天人永隔,都只是,那樣一些人所導演所期望的結果嗎……怎麼會,這樣?”
夏盈攥着拳頭,紅着眼,扭過頭看向林海。不知什麼時候,她似乎已經對林海,生出了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依賴。
所有人的心情,都和她一般無二,像是在深海中沉澱着,難以透氣呼吸的壓抑。
沒有人回答。
突如其來,觀測員傳來警告,“艦身周圍發現大量導彈熱源”
警報聲,瞬間將衆人拉回現實中。獨孤又怎麼可能安然讓他們呆在對他旗艦的射程之內,他的重巡洋艦級旗艦四周的導彈口瘋狂的射出密集飛彈,且在他的命令下,周圍的護衛艦在火力壓制同時,也將高速魚雷打了過來。
林海當機立斷,“停止雷神炮充能將能量注入引擎,全力規避……我們還有多少誘導彈,全打出去”
戰術地圖上,只看到無數道代表導彈的紅色,朝着冬雪號的藍色標識接近。應變時間,只有短短十幾秒。
這個時候,只能放棄對獨孤的炮擊,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擊中獨孤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現在冬雪號的問題就是孤軍深入,要想自保,還想要殺傷對手,難度非比尋常。
“誘導彈尚存不足十七發,無法全數引爆高速來襲的導彈……”李晴冬掃了一眼武器儲量,這個消息讓衆人心臟就是一涼。
敵來襲導彈數目衆多,不能剔除於淨,冬雪號的機動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完全的規避,這個時候中彈,身陷敵羣之下,等不到漢佛雷的救援,他們也要宣告塵歸塵,土歸土了
李晴冬驚喜的聲音又從灰暗中亮起,“我們還有一枚強振波脈衝彈”
“你自行設定位置,發射”林海一拳錘在指揮椅靠背上,滿頭泌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纔想起來,脈衝彈是當初他在康德會展時,曾經待在清遠學院埋頭設計出的東西,原本只是一個小物件。這些圖紙都交給了李晴冬保管,沒想到,李晴冬用雪初晴公司製造出了一枚,而且安裝在了冬雪號上。
“冬雪號,關閉所有電子系統和引擎”
那枚脈衝導彈沿着冬雪號彈倉射向渺渺虛空,然後自動引爆,由導彈爆炸處爲中心,向四周擴散出一圈巨大的脈衝光環。那些成暴雨之勢襲來的導彈羣,在脈衝光圈所過之處,盡數爆炸,巨大澎湃的火光瞬間將冬雪號席捲在內。
這陣爆炸甚至連附近一千公里直徑內的翎衛戰艦都受到了影響,有不少翎衛艦的電子系統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要修復不是短暫時間可以辦到。這讓不少翎衛戰艦歪歪倒倒,這是內部平衡陀螺儀器受損的後遺症。
在巨大的輻射火光下,有千機傘協助的冬雪號依靠輻射風避開了這波打擊。
“電子系統重啓,引擎開啓”“電子系統百分之七十七殘餘,引擎發生於擾和震盪,出力受限百分之八十。”
冬雪號還算作戰能力尚存,但是經歷對方這波攻擊,他們距離獨孤的旗艦,已經相隔了極大地距離。
雙方之間,變成了遙遙相對。似乎觸手難及。
但漢佛雷艦隊趕到了,兩枚魚雷混合着射線束準確命中了獨孤旗艦的後兩側。
獨孤的旗艦護罩發生巨大動盪射線束摧毀了他們戰艦的後部能量罩防禦模塊,露出了一個缺口,魚雷先後扎入獨孤旗艦的艦體,兩道噴濺的火光,亮起於獨孤的艦船。
獨孤的戰艦屬於重巡洋艦的防禦級別,兩枚魚雷顯然爆炸破壞力有限,甚至被獨孤戰艦的一種特別的裝甲技術沖淡了爆炸的威能,並沒有對戰艦的動力引擎系統造成決定性破壞。
又有幾道光束,相繼穿破虛空而至。
與此同時,獨孤旗艦周圍的數艘護衛艦在光束下爆炸崩解。
漢佛雷率領的艦隊已經越來越臨近陣營核心,殺進前來。
“這一戰,我們已經沒有太大勝算了……”指揮台前,獨孤道。
“那麼……撤退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遠視儀顯示出正在太空極遙遠處打滾的冬雪號上,雙目裡滿是濃烈的不甘心,“下一次,當我再來的時候,此戰的恥辱,我會十倍奉還”
“獨孤旗艦開始高速脫離戰場”
光學儀器傳來的視野裡,獨孤的那艘重巡洋艦開始斜上脫離翎衛艦隊,事實上翎衛艦隊大概也得到了他的指令,哈雷突擊陣型開始瓦解,衆多戰艦沒有了之前的嚴密整合,而是以一種潰散的模樣朝着身後日落峽的餌環飛去,在那片宇宙冰晶和隕石物質組成的餌環上空,就是空間通道
他們是要空間跳躍逃離戰場
這是一幅壯觀的畫面,無數翎衛艦如躍起龍門的鯉魚,鋪天蓋地的朝着戰場後方那泛着奇異光芒的空間通道涌去。這是潰敗,但很可能會成爲他們重整實力,捲土重來的契機。
日落之戰的戰局或許會以帝國的勝利爲結局,但影響力的深遠卻極難預估。特別是獨孤拿到鷹帝國空間通道導航球,未來這片帝國的命運,將難以預計。
漢佛雷的影像,出現在冬雪號光屏上,而應該此刻每一艘討伐軍乃至漢佛雷艦隊艦船的光屏上都接收到了漢佛雷的通訊信號。
他仰望翎衛艦羣的方向,冰晶餌環和空間通道的巨大背景倒映在他的瞳孔,“決不能讓他們逃走獨孤手裡面有帝國關鍵的空間通道導航星圖如果被他們破解,帝國後防形同虛設全體艦隊,請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們”
得到命令,討伐軍艦羣儘管傷痕累累,但此刻也如同殺紅了眼的狼羣,無數戰艦紛紛追着翎衛艦隊尾部攀咬。
冬雪號擺正了艦身,損管維修機器人率先進行陀螺儀的修復。停止了擺晃後,冬雪號如一頭虎豹朝翎衛艦羣銜尾追去。
指揮艦島中,林海和身邊衆人看着遠方發生的一切,道,“獨孤有沒有可能將導航圖數據通過安塞波發回馬關星
沙塔斯秀氣修長的雙眉擰起,“不太可能,因爲涉及帝國最核心的機密,導航球一般都被限定進行安塞波通訊傳輸,這方面有最嚴格的加密,這是集鷹國密碼學家打造的加密技術,獨孤艦隊的運算能力,不太可能將其解開,但是他帶着回到馬關星,就說不準了”
“快看戰場。”
在夏盈的驚呼中,衆人朝着戰場前端望去,漢佛雷的艦隊,橫空繞行截擊而來,竟然是後發先至的全數攔截在了翎衛主力艦隊羣撤退的路線上。
一方面要拼死攔截對方,一方面也是亡命奔逃突圍。
翎衛艦隊更是遭遇前有漢佛雷阻擊,後有討伐軍追兵的局面。
艦隊在太空中浩浩蕩蕩展開一片連綿拖迤萬里的戰場。
雙方的艦炮,導彈,在太空中對攻,拖着尾跡扎向彼此的艦船,能量射線命中敵艦的裝甲,熔出一個個坑洞,而後從中噴薄出爆炸的光火。
林海等人的冬雪號就航行在衝向那片戰場的宇宙裡,遠處連綿的戰火,在冬雪號的外殼上倒映出斑駁的光影。他們不約而同生出一種正衝向歷史片段的恍然罅隙感觸。
許多年後,數百年,幾個世紀以後。
在那些後世處於和平時代的人們,覺得一輩子是那樣漫長得不着邊際的時候,也許日落之日的這場戰爭,只是那些文字記載中短短的篇章,數百字或者一筆寥寥帶過的敘述語句,只會佔據他們生命裡短短數十秒的閱讀時間。
然而,沒有人會記得,在這場戰爭中,有太多人在這裡走完了他們的一生。太多人的熱血,奮鬥,悲愴,難過,仇恨,以及犧牲……融匯成了眼前的歷史。
很多人會庸庸碌碌平平淡淡的度過他的一生,他們也會經歷平凡中的感動,娶妻生子,升職加薪,在每一個傍晚於搖晃着窗戶外時不時透入人工照明的軌道列車裡奔向回家的線路,在下一個站口看到小年輕依依不捨的摟抱……
但他們未必會這麼深刻的,參與經歷這麼一場歷史。
更多的人,只會如大都市裡芸芸衆生一樣,在每一個清晨醒來的時候通過讀新聞知道世界的變化,進入公司以及下班小餐館和同事喝着啤酒高談論闊,會從廣場中央的大屏幕和每一份賣斷貨的報紙知道政治,軍事,世界局勢的更迭
但卻未必的,如此深刻的,參與着,進入到宇宙乃至人類的歷史翻頁的事件中來。
此時此刻,冬雪號全體人員,就這麼覺得,他們正在一場以星河爲幕布的舞臺上,置身於這片宏大的舞臺。或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色,只是構成繁星的一顆星辰,但也足以⊥他們在浩瀚的人類歷史中,佔據其中一個角落。
衝鋒。
冬雪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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