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
任也身着赤袍,雙手插入袖管之中,正專注力爆棚的在殿內來回走動。
他在想,他在回憶長史李彥的種種行爲。
首先,在第一幕中,任也剛剛進入星門,李彥就帶着羣臣前來逼宮,而且態度極爲強硬,根本沒有要與懷王交流的意思。
當時他的那副態度,好像就是在說,老子今天不但要弄死王靖忠,而且還要讓你這個廢物王爺,徹底下不來臺,逼你進入絕境。
此事後,長史李彥便沒了動作,緊跟着柳玲兒出現,雙方圍繞着密室展開了暗鬥。
在靜心殿門前的一戰,李彥再次帶領文臣武將逼迫任也,且依舊態度強勢,只不過最終因徐老道力身慘死,任也借聚魂之術發威,他才妥協收場,並“被迫”交出了王靖忠的家人。
光從上一幕的表現來看,李彥那就是一個鐵桿的朝廷陣營玩家,是監視任也的皇帝狗腿。
回到現在的第二幕。
臨進公主墓之前,又是李彥主動搞出母豬宴,請一衆玩家露面,相互確認身份。並且在青州衛左千戶攪局時,他還被迫展現出神異,救了大家,保證衆玩家的身份不會暴露。
就以上的種種行爲邏輯,誰又會懷疑李彥是暗子呢?!
但現在看完這封密信後,任也在心中重新推演了李彥的行爲,卻發現了另外一種……邏輯。
逼宮,是爲了贏得朝廷陣營玩家的信任。
他是長史,逼宮事件如果是朝廷任務的話,那他不帶頭做,就太奇怪了。而他要做得很猶豫,那更奇怪,會直接被人懷疑。
劉紀善被砍的時候,李彥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也沒有表現出太過強烈保他的意願。而且最重要的是,對方在入獄後,李彥也沒有任何營救的意思。
這踏馬是爲什麼?
要知道,李彥可是提前就知道,劉紀善是一名牆頭草陣營的玩家啊。
如果是一位門靈,那死了也就死了,但一位可以投靠朝廷陣營的牆頭草玩家,那是多大的價值啊!
這個星門中每一位玩家的神異,都是非常強的,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助力,多一份勝算啊。
現在想想看,劉紀善硬在地牢中躺了十天,更像是……李彥送給自己的禮物,他讓自己合理合法的把此人囚禁了。
還有一個細節。
那就是,任也在靜心殿門口斬殺徐老道力身後,再次用聚魂之術逼迫羣臣時,李彥面對他,卻說了兩句同樣的話。
“皇上能用我,日後懷王殿下也還能用到我。”
這句話,李彥用凝重的口吻足足說了兩次。但那時任也正處於上頭的狀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甚至都沒有細細觀察對方的表情。
第二幕的母豬宴,舉辦得明顯有些倉促,更像是臨時起意。
下午通知,傍晚就召開了。
爲什麼,他會如此急地召開這個母豬宴呢?任也想了半天也沒想通。
這個環節,任也是出現了信息盲區。
他並不知道,李彥決定操辦母豬宴,是在劉紀善越獄之後;他更不知道,在劉紀善越獄之前,李彥也曾寫過一封密信,但雙方在相見後,他卻把這封密信燒了……
爲什麼要燒掉?因爲那封信,其實就是寫給任也的。
他原本想表明身份,讓任也配合自己演一齣戲,偷偷給劉紀善一個越獄的機會。而對方一旦脫困後,那就必然會來找自己。因爲劉紀善開局就被幹了,壓根不認識其他玩家,並且除了李彥外,也無人能在懷王府中給他一處安全的藏身地點。
所以,只要劉紀善能出來,那李彥就可以借他設個局,繼續在牆頭草陣營安插一個眼。這樣等進入公主墓後,他就可以暗中知曉兩個陣營的玩家動向。
不過李彥萬萬沒想到,任也跟自己的思路重合了,這信還沒等送出去,劉紀善就已經跑出來了。
並且他也沒料到,任也導演的這場戲竟能如此的浮誇,不但地牢的看守兵丁知道了,就連整個懷王府都知曉了,而碟令中也有了議論,甚至有人猜到劉紀善來找自己了。
既然事情鬧得這麼大,李彥便覺得可以利用一下。他改變了思路,先是在碟令中模糊了自己的聲音,公開表示,是李彥救了劉紀善,而且此人就藏在長史府……
這樣做的用意很明顯,是爲了讓大家更相信自己是朝廷的鐵桿玩家,因爲劉紀善都被砍成那個逼樣了,他妥妥的懷王敵對,此人都能相信李彥,那別人自然也會傾向於相信。
他臨時決定讓管家舉辦母豬宴,原本想把除了懷王陣營的玩家都引來,然後在利用水墨天地的神異,確認這些人的身份。
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點能這麼背,第一回合就碰到了唐風,而對方……也騷得讓他無法忍受……
……
寢殿中,任也將李彥的邏輯重新推演了一遍後,猛然扭頭衝着唐風問道:“你是說,李彥碰到你之後,就被你魅惑了,喪失了主觀性?”
“……對。”唐風表情怪怪地點頭。
“那之後呢?”任也問。
“之後,之後……我就跑了啊。”唐風撓了撓鼻子,看似很淡定。
“跑了?他就沒在幹些別的事兒嘛?!”任也急迫地問。
“啪!”
唐風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被手掌抓花的小臉紫紅:“你什麼意思?!我們能發生什麼?能有什麼?!”
“你喊什麼啊?”任也有些懵逼:“我就問你,他到底又幹了些什麼?”
“你說能幹什麼?你期望他幹什麼?!”唐風委屈巴巴,眼淚在眼圈地說道:“我可以不來的,對嘛?我是爲了守歲人,爲了民族,爲了普羅大衆……你非要問這事兒是什麼意思?你……你想證實什麼?!”
二人對視,任也一瞬間就明白了,此事是唐風的痛處,是永遠也沒辦法明說的秘密。
但他已經猜出來了,李彥被魅惑了之後,應該是什麼事都沒幹成。
只幹成了……
咳咳,不說了。
不過這樣的話,一切就都對得上了。
任也大概能猜出來李彥搞母豬宴的用意,他應該是想確定朝廷陣營的玩家身份,並假裝與衆人相認,但殺人的慾望應該並不強烈……
朝廷陣營的玩家有碟令通信,你明着攻擊一人,即使能殺死,那對方也會在死之前公佈你是狼的身份,所以李彥應該沒這麼蠢。他應該是想,先確定自己在朝廷陣營中的領導地位,然後會在公主墓中,找個合適的機會,直接讓對方整個陣營團滅。
甚至,他們在團滅之後,也不一定能察覺到李彥的真實身份。
想通這一切後,任也自腳底板下,泛起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個李彥太可怕了,演技精湛,心思極其細膩,且極度腹黑……
什麼叫玩家?
這特麼才叫玩家,纔是一個星門老油條應該有的手段。
並且,任也意識到了另外一個可怕的事實。他最初覺得,自己是反詐人員出身,不論是思維,還是推演能力,那都應該是拔尖的存在,但現在細想想……單就這個星門來講,沒有一個玩家是白給的。
李彥剛剛送來的這份密信中,沒有朝廷陣營玩家的明確身份信息。雖然這中間有唐風攪局,但那也說明……朝廷玩家都非常謹慎,即使李彥如此幫助他們,大家都沒有輕易露面相認。
進入公主墓,必有一場慘烈的血拼。
寢殿中 ,唐風擦了擦眼角委屈的淚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個李彥……非常聰明,但……但我不知道後面要怎麼面對他。所以,與他交流的事情,都由你負責。”
任也轉身走到他面前,試探着問:“慾望沒了吧?病是不是也好了?”
唐詞人刷的一下起身,瞪着眼珠子,指着任也的鼻子吼道:“……任也,你要是個人,你要覺得我陪你進來是大愛,是大義……你就不能瞎猜,你知道嘛?!”
“我馬上停止自己的聯想。”任也立即點頭,目光溫柔地看着他:“李彥的紙條上說,朝廷陣營的玩家有六個人,除去你,除去他,對方就剩下四個了。你覺得下一幕,他們會怎麼辦?”
唐風只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很輕鬆地說道:“李彥說,青州衛左千戶可能是有一名隊友的,而且兩個人都疑似是鈴鐺會的玩家。那我覺得,他們進入公主墓後,輕易不會出手。他們現在會覺得,母豬宴的強逼過後……自己會被朝廷玩家孤立,應該會暗中觀察。不過,我們的形式依舊不容樂觀。咱們可以確定的自己人有三個,你,我,李彥,外加一個或許能加入的王妃。而牆頭草加朝廷,還有七個人,幾乎比我們多一倍!所以……依舊是少打多的局面。李彥的作用非常大,必要的時候,我們還可以演一下,讓對方的玩家更信任他。如果他能領導朝廷陣營,那我們是有可能一波團滅對方的。”
“我覺得,他們還會爭取牆頭草的人,總之……我們想贏,還是很難的。”任也緩緩點頭:“算了,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進公主墓了,準備一下,我們出發。”
唐風停頓一下,眼神略有些閃躲:“我去洗一下……。”
任也本想出言詢問對方洗什麼,但看到唐風殺人一樣的目光時,還是忍住了。
……
長史府。
李彥坐在草堂中,笑呵呵地看着劉紀善:“你與我講實話,今日究竟是誰救你出來的?”
劉紀善白了他一眼:“我說是懷王,你信嘛?”
“呵呵。”李彥笑吟吟地點了點頭:“我信啊。”
“……神經病。”劉紀善嘀咕了一句。
“我們來個約定可好?”李彥放下茶杯問道。
“怎麼約定?”
“你我分別蒐集各自陣營的信息,”李彥瞧着他回道:“頻繁交換。如果我能控制住朝廷陣營,那你便加入我這邊,怎麼樣?”
劉紀善思考了一下:“這不是要出賣,我自己陣營的利益嘛?”
“你現在連隊友都沒找到,還談什麼自己陣營啊?更何況,誰有我們的關係鐵?誰有我們之間的信任度?”李彥輕聲問。
“呵!”
劉紀善冷笑了一聲,腦中瞬間浮現出,今天救自己的那名隊友偉岸的身軀。
我有沒有隊友,你個老登能猜到嘛?
“可以啊。”劉紀善問:“但如果你不能控制住朝廷陣營呢?”
“那就大家一塊死唄。”李彥臉色嚴肅地說道:“這個門的劇情脈絡已經很清晰了,牆頭草+朝廷陣營,2打1,而且朝廷是C位。如果我們真內訌了,那就必輸。”
“有道理。”劉紀善眼神睿智地點了點頭:“不過,我現在想贏的心思已經不大了。”
“騙鬼呢?!”
“實不相瞞,我現在只想乾死懷王。”劉紀善非常認真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