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襲白衣,在早晨的陽光下顯得那麼飄逸,乾淨俊朗的面龐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我心底有根弦在一剎那被撥動了。
“早晨好!諸位!杏花谷可真是個人間仙境阿,我去過無數地方,還從沒見過這樣美好的景緻呢。”他一邊說,一邊朝我們走來。直到他走到我們面前,我才驚醒,收起自己一臉的癡迷。扭頭看身邊的猛生,表情已經很是緊張還夾雜着一些憤怒,好像生怕封辰會將我拐帶一樣。再看看旁邊的樂兒,臉上也是微微泛紅,正在極力掩飾不安的心情。只有俊安和封辰表情自然,似乎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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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本來起得也早,都是百靈這丫頭賴着不肯起牀,我們只好在她的門口看日出了,哈哈!”俊安說着,大家都笑了起來,微妙尷尬的氣氛霎時變得輕鬆起來。他們說說笑笑,我就在以便安靜地聽着,不是地看看四周的景色,好在這些天來我已經習慣了沉默,要放在二十天以前,我早就憋死了。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除了坐在車裡的我,每個人的額頭都已經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於是大家決定就地安營紮寨——休息,做飯。他們在一棵大樹下墊了許多幹草,再鋪上布單,放我在上面休息,然後就開始分頭行動。樂兒拿着羊皮水壺去灌泉水,封辰去找乾柴準備生火,猛生和俊安去打野兔,剩下我一個人斜靠在樹幹上,看陽光穿過枝葉把斑駁的影子投到地面上,愜意極了。我透過樹葉的縫隙仰望天空,看到有一朵白得棉花似的雲緩緩在藍天上飄着。忽然,一陣風吹過,這是春天的風,看似猛烈,卻沒有一絲寒意,它揚起滿天粉白的花瓣,風過之後,這些花瓣們紛紛飄舞着,緩緩墜落,好似下了一場杏花雨!我的心中一動:這是我一生中見過得最美的景緻了吧。霎時間,我的眼中竟有了熱淚,只覺得胸腔裡有一股熱氣在流竄,然後從我的每個毛孔中蒸發出去,四肢百駭都通了氣一般,舒暢極了;又彷彿嬰兒沉睡在母親的懷抱中,溫暖四溢,令我恍如置身於天堂之中。“媽媽!”我下意識地輕輕呼喚着,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發出了聲音。
嘩啦一聲,封辰手中的柴撒了一地。他很激動地走到我面前,搖晃着我的雙肩說:“你能說話了,百靈!”我回過神來再張口,卻依舊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彆着急,慢慢來,你已經二十天沒有開口了,需要時間一點一點恢復的。”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充滿了關切。不知怎麼,我很想在他懷裡再一次感受那種似曾相識的遙遠的溫暖,於是我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他抱着我,我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迷濛中,眼前不斷閃現出母親的懷抱,那熟悉的氣息令我癡迷,但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看清母親的面容。我喃喃地喊:“媽媽!不要走!”眼中的淚已如泉涌般氾濫傾瀉。
我不停地流着淚,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封辰的白衣已被我的眼淚沾溼了,但是他只是輕輕撫着我的後背,什麼也不說,一如樂兒傷心時谷主那種慈愛的樣子。那曾經讓我嫉妒得發狂的場景,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能身處其中,那種寵溺,讓我沉醉其中,不願意醒來。
“咣噹”一聲響,令我從迷朦中醒來,我和封辰都下意識地縮回自己的手,扭頭看見樂兒正張大着嘴,滿臉的驚訝與難過,水壺掉在了地上。我在一瞬間明白了:樂兒已經愛上封辰了。我想對她解釋,但一着急,卻又說不出話來了。
“樂,樂兒,百靈她能說話了。”封辰有些尷尬地說。
“哦,是麼?那太好了。百靈,我真爲你高興。”樂兒急忙收拾起表情,但我和她相知多年,她的掩飾絲毫也瞞不了我。
“我去找俊安他們,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樂兒急匆匆說完,然後逃也似地拋開了,留下我和封辰面面相覷。
猛生和俊安帶回來了,樂兒尾隨在他們身後。猛生給我帶回了一束貝母花,那種紫色的花,是我從小就喜愛的。俊安說猛生爲了採這束花把手背都劃破了,我拉過他的手,看到手背還滴着血,我要給他包紮,他不讓,只是憨憨地笑,說他皮糙肉厚,沒什麼關係。我回想起剛纔的情景,忍不住在心裡悄悄說:“對不起!猛生!”
他們帶回了幾隻野兔,甚至還有一隻旱獺。旱獺肉最是鮮美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到了。他們點起火開始烤肉,然後我們大家喝酒,吃肉。我們用手掌擊打着節拍,唱着歌,他們唱,我也張大嘴跟着,雖然嗓音嘶啞的幾乎不能發出聲音,但是大家一起唱着,我心裡就快樂極了。
沒有人灌我酒,也沒有人灌樂兒,只有猛生在和封辰拼酒。不知什麼時候,猛生就醉了,樂兒和俊安也醉了,我也醉了,只剩下封辰,也已經差不多了要倒下了,但他還保留着一份清醒。他躺在我的腳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說話。那些話就像雨絲一般,落入泥土,再也無法尋覓到蹤跡。不知不覺中,我們就都睡着了。
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了。我推醒他們,然後開始返程。夕陽西下,有種沉靜的美。猛生爲我採的那束貝母花已經蔫了,不知什麼時候從我手中悄悄滑落,然後被我的車輪碾得粉碎,但是我沒有看到猛生失望的表情,只是回想着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情緒漸漸平復,剩下寧靜和快樂,還有一些迷惑。一個陌生的男人,甚至於我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但是卻撲在他的肩上那樣肆無忌憚地流淚,沒有羞澀與不安,就彷彿一個失散了多年的親人。這,是愛麼?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