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段時日,朝廷大軍與龍王寨仍處於對峙僵持狀態
不過朝廷官兵放緩了攻勢,收縮戰線,後退一段距離駐紮,不再直逼龍王寨前線關隘水寨,似乎有固守之意,像是打算專心防備陳封接連不斷的襲擾。
而在大營中,靈風子每日照常旁聽軍議,馬震只說按兵不動,並未解釋緣由。
但參會的軍官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同樣作爲高級將領的黃平,竟多日不見蹤跡
有人問起此事,馬震便稱黃平接了軍令,帶兵去接收一批朝廷劃撥過來的重要物資,防止被賊寇截胡等等
衆人信以爲真,沒有追問。放置狀態下的靈風子也只是忠實記下情報,悄悄傳給龍王寨,並未有主動刨根問底的舉措
這實則是一份假情報,馬震用來應付衆人的藉口,只爲隱瞞黃平動向。
實際上,此時的黃平接了他的命令,已經帶着部隊悄然離去,前往湖陽的上游河口,開始執行決堤計劃。
這個任務事關重大,不容有失,爲了隱藏行跡,黃平沒有帶大批兵馬行動。
由於破賊五策的實行,官軍集中管控了不少分散在鄉野之中的平民,導致龍王寨散落在野外的眼線減少,這給黃平的隱秘行動帶來了不小的便利。
而爲了防止走漏消息,黃平隊內的士卒都不知此行任務細節,還以爲是要遷回作戰。
這隊人馬一路小心翼翼行軍,耽擱了些時日,才總算抵達目的地。
湖陽,定波口。
這裡是一處河堤,已築成多年,歷史可追溯到大夏立國之前。
湖陽多江河,其中最大的一條主幹河流喚作沙河,由西向東,貫通中原地區,定波口便在沙河一岸束範河水,一直由官府掌控,偶爾修修補補。
但沙河常年氾濫,定波口的防洪效用已有些跟不上,是以近些年來湖陽水患連連.
不過即便如此,這裡仍是重要堤防,雖不能杜絕水患,但至少能控制在一定程度,不至於徹底爆發洪災。
黃平帶着部隊抵達,讓士卒們暫且待命,自己則看着滔滔江河,眼中神采閃爍。
一旁的副將小心詢問:“將軍,我們來此作甚?"
“大帥有令,扒開定波口河堤,水淹匪寇。”
黃平語氣漠然,聽不出感情。
副將一愣,隨即臉色微變:“此言當真?若是沙河決堤氾濫,那湖陽百姓就……
話還沒說完,黃平便扭頭看着他,眼神森冷。
副將被他看着,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最終閉口不言,
見狀,黃平這才收回目光,語氣不容置疑,冷聲道:
“傳我軍令,扒堤!”
副將無奈,迅速傳令下去。
直到這時,此行的軍隊才知此行目標,官兵紛紛譁然,難以置信。
上頭竟然如此狠辣?!
這等斷子絕孫的陰損之事,登時遭到不少士卒的牴觸。
然而違抗軍令是大忌,會遭到軍法處置,衆官兵不敢違逆,只能無奈照做,開始扒開堤岸。
可還沒過多久,忽然有幾個鄉民在附近出現,匆匆跑過來,焦急喊話:
"將軍們啊,這個河堤挖不得啊!"
正在幹活的官兵們聽到聲音,紛紛轉頭,驚奇看過去,
這幾個突然現身的鄉民,都穿着襤褸的衣服,皮膚物黑,雙手老繭,一看便是常年勞作的農夫。
四周巡守的衛兵,則立馬上前控制住了這幾個滿臉焦急的鄉民。
黃平眼神一眯,讓人把他們帶到眼前。
被帶到軍帳中,這幾個農夫侷促不安,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節。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黃平開口盤問。
不多時,他便弄清楚了這幾人的來歷。
原來附近有個二十多戶人家的小型聚落,位置比較偏僻隱蔽。
這幾個農夫是村子裡的人,外出恰巧撞見這隊官兵,本來不打算現身
可看到官兵扒堤的舉動,幾人登時坐不住了,顧不上其他,想要跑出來勸阻,
"這位大將軍,這定波口挖不得啊,要是這裡塌了,一定會有洪災的!"
“是啊,要是這裡決口,這方圓千里都要遭殃!"
幾個農夫滿臉緊張,苦口婆心勸阻。
黃平不置可否,讓親兵將農夫帶下去。
接着,他朝向副將,淡淡開口:
“讓這幾個泥腿子帶路,派幾百兵馬跟着,把村民全部機來當苦力,助我們挖掘河堤……另外,我等行徑需要保密,不可留下活口走漏風聲,事成之後盡數處死。”
“……末將遵命。"
副將默然兩秒,纔開口接下軍令。
他大步走出軍帳,臉上浮現怒容,可最終還是化作了無奈之色,點兵機人。
沒用多少工夫,官兵就俘虜了左近村落的平民,驅爲苦力,
爲保活命,這些村民只能照做
隨着河堤一步步被拆開,水勢逐漸增大,咆哮的河水很快便造成決堤。
到了這一步,已不再需要人力,萬萬頃河水傾瀉而出,必會不斷擴大決口處,發展到最後,想堵只能用人命填。
黃平這才讓部隊停止作業,殺光擄來的民夫,將屍體拋入河中。
死不瞑目的屍體,在河水中沉浮,順流而下。
黃平沒有多看一眼,立即帶兵迅速攬走,功成身退
只留下憤怒的河水奔騰不休,衝破河堤,越泄越多,越流越遠,
湖陽某地,林間。
周靖與一千士卒正在此休整歇息,人數不過千人左右。
他這些時日並未坐鎮山寨,親自帶兵在外使用流寇打法,騷擾得官軍欲仙欲死。
因爲主要靠自身的武力襲擊敵人,所以他並沒有帶太多兵馬,只是作個必要的接應,人少才靈活。
這段時間屢次出擊,戰果朗爲豐富,搗毀了多處官軍營盤,大量官兵龜縮不出,
“這麼繼續施壓下去,朝廷大軍遲早扛不住撒走,現在形勢對我方有利,不知敵人還能撐幾時……說起來,官兵現在一副無計可施的樣子,莫非真要放棄征討了?"
周靖一邊咬着肉乾,一邊暗自尋思。
就在這時,在外放風的嘍囉,忽然跑了進來。
“報!寨主,有兩個鄉民特來求見,說有急情稟報!"
“帶過來。”
周靖回過神,也不意外。
他這段時間在湖陽地界亂跑,並未隱藏行跡,雖沒個定處,但偶然也有未被官府控制起來的鄉民能碰巧撞上自己,前來求見。
很快,兩個風塵僕僕的村民就被帶了進來。
看到大馬金刀坐着的周靖,兩人立馬倒頭就拜,語氣急切;
“陳寨主,大事不好了,水災又爆發了!"
周靖聞言一徵:“水災?應該沒到汛期吧?”
“千真萬確啊,我們村子都被淹了!"
兩個村民言之鑿鑿,滿臉焦急
“莫非是上游出了什麼變故,哪處河堤年久失修,出現決口了?"
周靖眉頭皺起。
這是意外事故還是人爲的?
難不成是官兵要用水攻,來個水淹七軍?可目前雙方在上游地區,好像沒有展開什麼膠着的戰役。
而且比爾那邊,也沒有傳來相應官兵的軍事調動情報。
他第一時間例是沒有往另一個方向想……朝廷作爲天下正統,竟然如此有“魄力”,放棄轄下的一省領土,直接水淹整個地區,破罐子破摔,再一次打破下限。
驅民而攻雖然也很陰損,但官軍好歹有個名義,驅使的都是“通敵謀逆的從犯罪
民”。
而掘堤水淹湖陽,可就毫無名義可言了,不顧此地百姓存亡,妥妥的缺了大德,生孩子沒屁眼。
"行吧,且去看看再說,要是好辦,我讓寨子裡派人治理。”周靖當即拍板。
水夷是湖陽的主要災難,既然把這裡當作根基,不管竟外還是人爲,都是要處理的。
況且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兩年官府不濟事的時候,龍王寨偶爾也會治水救人,已經輕車熟路了。
“多謝寨主,多謝寨主!”
兩個村民登時感恩戴德,道謝連連。
這時,其中一人好像想起一件事,道:
“對了,我們在來的路上,發現東南向的岔路上有大隊人馬經過時留下的腳印不知是不是寨主的人馬。"
“東南向?我們好像沒走過那邊。"
旁邊一個頭領疑惑插話
聞言,周靖眼神一閃。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這隊未知的人馬,恐怕是朝廷的人。
突兀出現在左近,多半別有圖謀。
“先追上這夥人,把他們捉來問話。"
周靖沒有猶豫,立馬做了決定,招呼衆兒郎動身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