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羅斯:人越瓜,刀越狠

“原來是收糧隊,今年已經到日子了嗎。”

巴隆恍然。

白原城治下的村莊都要交農稅,收糧隊每年造訪各個村莊,搬走一部分糧食作爲稅收,而村子獲得的則是城鎮的庇護,領主有義務解決村子可能遭遇的異獸襲擾。

周靖扭頭望向巴隆。

“我們需要去幫忙嗎?”

“沒必要,村長會召集村民搬運糧食的,用不上我們。”巴隆搖頭。

“行吧。”

周靖眼珠一轉,嘴上如此應答,但還是想去瞅一眼,看看情況。

巴隆沒有把收糧隊放在心上,頓了頓,道:

“對了,過兩天你去一趟城鎮吧,維斯賣獵物的錢要分給我們,你去拿一下。”

“你不去?”

“我懶得動,反正你已經認識路了。”巴隆擺擺手。

只有需要辦事的時候,他才進城,其他時間一直待在村子裡。

一些異獸獵人常年遊走於生死線上,需要宣泄,不少獵人喜歡去找旅館侍女,巴隆不知道周靖有沒有這方面的癖好,反正他是沒興趣,只喜歡擼鐵。

所以巴隆這次不打算跟着,免得“傑森”不好意思找樂子。

“好吧,那我等明天去吧,那時候維斯應該已經收到錢了。”

周靖點頭應下。

這三個月他去了白原城好幾趟,已是輕車熟路,一個人也沒問題。

巴隆此次來造訪,主要是表達自己支持周靖出去闖蕩的態度,事情說完了,他也告辭走人。

目送巴隆離開,周靖想了想,走去了村口。

此時的村口十分熱鬧,一頭頭馱獸拉着板車停在村口,十幾個白原城士兵在旁邊護衛,而收糧隊的徵稅官帶着手下,正在和霜木村的村民交涉。

氣氛還算平和,衆多村民似乎沒多少牴觸。

雙方很快商議完了,村長組織村民從磨坊搬出一袋袋糧食送到村口,徵稅官帶來的人手則負責清點和裝車。

周靖看了一會,發現沒有村民暴動之類的情況。

他在查詢主世界各國中古時期的資料時,看到了不少糧食徵收官被幹草叉捅死的記錄,不過異獸世界的村民交稅挺配合的。

‘看來也是異獸威脅的緣故,村子離不開城鎮的庇護,所以樂意交稅。’

周靖點點頭,確認沒啥問題,便不準備繼續待在這裡。

正當他要離開時,目光掃過收糧隊中的一人,忽然停了下來。

人羣裡,一個山羊鬍男子正拿着清單計算着糧食,讓周靖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這人……”

周靖思索了一會,想起了此人。

自己第一次去白原城時,曾經在藥劑店差點撞到一個人,便是這個山羊鬍男子。

沒記錯的話,這人似乎是藥劑店的夥計,現在卻是沒有穿着藥劑店的粗布制服了。

不過眼熟歸眼熟,只是一面之緣,沒有必要上前搭話。

周靖多看了兩眼,隨即走開,去訓練場開始一天的鍛鍊,揮灑汗水去了。

……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

收糧隊清點完了糧食,不想晚上趕路,準備在村子裡待上一晚,明天一大清早再出發。

霜木村雖小,但也有一家簡陋的小酒館,臨時找了幾個村民到後廚幫忙,勉強接待了收糧隊的人員,露天排了十來桌,給收糧隊供應餐食。

收糧隊的人一邊吃喝一邊侃大山,將霜木村的村民說得一愣一愣的。

萊納和一羣村中孩童,湊在他們身邊聽着外面的故事,如癡如醉。

周靖帶着一身汗水踏着夕陽歸來時,看到的便是一片喧鬧的景象。

瞅了眼幾十個正胡吃海喝的收糧隊人員,周靖沒有搭理,尋思着乾脆直接對付一頓,便徑直去酒館後廚拿了兩份剛出鍋的餐點,是類似土豆一樣的東西,熱騰騰冒着白氣。

酒館廚師見是周靖,也沒有阻止,異獸獵人這點特權肯定是有的。

周靖拿着餐食回到屋子,隨意和羅斯對付了一頓,接着就在屋子裡沒出去了,指導羅斯修習呼吸術。

這是他親自降臨時每晚的必做事項,簡直和輔導小孩功課一樣頭疼。

紅霞褪去,月光灑落。

前來造訪的收糧隊酒足飯飽,各自休憩。

夜色漸漸深沉,屋外不再喧鬧,變得和往常一樣安靜了。

結束了一晚上令人心累的輔導,周靖沒好氣讓羅斯去鋪牀,自個兒走到窗前,準備拉上窗簾關燈睡覺。

但正要放下窗簾時,周靖隔着窗子,忽然發現了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背影,正在村子裡行動,剛好轉過不遠處的拐角,消失在自己視線中。

驚鴻一瞥之下,他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早上發現的山羊鬍男子。

“嗯?這幾個大晚上不睡覺,在村子裡瞎逛什麼呢?”

周靖心裡一動。

他想了想,招呼羅斯跟着自己,兩人翻窗而出,悄悄跟上這幾人。

周靖敏捷驚人,普通人難以發現。而羅斯有【夜色僞裝】、【輕盈步伐】等潛行特性,更擅長跟蹤,周靖有時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更沒問題。

兩人綴在山羊鬍等人身後,一路跟隨,很快便發現了這幾人是朝着村外走。

前進方向赫然是村外巫醫居住的藥劑師小屋。

“喲呵,有情況!”

周靖眼神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在霜木村待了半年,巫醫加瑪一直很低調,始終沒什麼情況,他也不好找人家的麻煩,沒想到今天遇上了線索。

出了村子是連綿的原野,不好隱藏,周靖和羅斯走走停停,等幾人走進環繞藥劑師小屋的稀疏樹林後,他倆才後腳跟着進去。

周靖藏身樹後,看到了藥劑師小屋的情景。

只見山羊鬍男子輕輕敲門,加瑪很快打開門,將幾人迎了進去。

房門重新緊閉。

周靖眼珠一轉,閃身藏到窗戶的下方,躲進視野死角,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屋子裡傳出來的動靜。

異血強化略微增強了他的感知,屋子裡的談話聲被聽力捕捉。

“加瑪,這次的貨呢?”這似乎是山羊鬍男子的聲音。

“在這裡。”

加瑪開口說話,聲音不再像平時一樣老態龍鍾,反而中氣十足。

屋裡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接着是某種機關的滑動聲,然後是幾個箱子砰地放在地上的響動,夾雜着瓶瓶罐罐碰撞的清脆叮噹聲。

過了一陣,山羊鬍男子纔不滿開口:“怎麼才這麼點,遠遠不夠以前的數量。”

加瑪語氣無奈:“村子獵人折損了不少,這段時間又忙着訓練新人,給我帶藥草的機會少了,材料不夠,我只能做這麼多。”

山羊鬍男子:“算了,每一瓶的價錢還是老樣子。”

叮裡叮噹……

一陣錢幣碰撞的聲音。

加瑪嘿嘿笑了兩下,接着小聲道:“你們過來的時候,沒有被人發現吧?”

山羊鬍男子不以爲意:“放心,整個村子都睡了,沒人看到的。”

加瑪不高興:“你應該更謹慎一點,村子裡有外人,半年前一個叫傑森·伍德的傢伙來村子常住,還成了異獸獵人,他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山羊鬍男子嘲笑起來:“看你這膽小怕事的樣子,外人又怎麼樣?人家就一定會注意到你嗎?”

“我……”加瑪有苦難言。

山羊鬍男子搖頭:“你要這麼怕,那以後咱們不做交易也行,反正我還有其他藥劑師供貨。”

“別!”加瑪急忙道:“我行的。”

周靖聽了一陣牆角,雖然沒看到場面,但差不多弄清了情況。

沒搞錯的話,加瑪在向山羊鬍男子倒賣藥劑,這份交易可能持續好些年了。

‘霜木村供養加瑪,加瑪則提供藥劑和醫療服務,雙方合作,但他藏起了其中一部分藥劑,謊稱制作藥劑容易失敗,實際留下了不少存貨,一直用來賺外快?’

周靖大概猜到了。

如果換在星際時代,類似的事或許很常見,甚至有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在異獸世界村民的樸素觀念裡——供你吃喝,你還偷工減料、中飽私囊,簡直不是人。

村民們肯定接受不了,只要事發了,就算加瑪是個難得願意留在村子的藥劑師,也八成會被趕走。

各種念頭一閃而過,周靖卻沒有立即跳出去。

他打手勢招呼不遠處藏匿的羅斯,示意羅斯現身弄點動靜出來。

羅斯默默起身,來到藥劑師小屋門前,猛地用頭撞了一下牆壁。

砰!

十分響亮。

屋子裡的聲音消失了,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譁!

房門猛地打開,山羊鬍男子第一眼沒看到人,目光往下一移,纔看到了蹲在門口捂着頭的羅斯。

“抓住他!”

山羊鬍男子語氣驚怒。

他身邊有三個跟班立馬撲上去,擒住羅斯。

羅斯擡眼望向窗臺下方,然而本來在這裡的周靖已然消失,悄然藏了起來。

見狀,羅斯默默被摁在地上,沒有反抗。

看到不速之客被制住,山羊鬍男子才鬆了一口氣,皺眉打量羅斯:

“這人是誰?”

加瑪這時候也匆匆跟了出來,看清楚羅斯的臉龐,頓時一愣:

“這個人是那個異獸獵人傑森的隨從,是個腦子有問題的啞巴。”

“啞巴?”山羊鬍男子臉色微微一鬆,隨即喝問:“那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我也不知道,這個傻子一般跟着傑森,但偶爾到處亂跑……可能是剛好跑到我們這裡?”

加瑪表情錯愕。

他隨即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喃喃道:“那個傑森一直盯着我,說不定派這個人來監視我……不,沒道理啊,這是個啞巴,還是個傻子,傑森就算懷疑我,也不可能派他過來。”

“懷疑你?”山羊鬍男子不解:“你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那個傑森爲什麼要盯着你?”

“我……我只是沒治好他的弟弟而已,”

加瑪支支吾吾。

“這麼簡單?不可能吧!”山羊鬍男子一臉懷疑:“都現在了你還想瞞我?”

聞言,加瑪只好無奈解釋了一遍:

“半年前獵人們在森林裡撿到了一個落難者,叫做威爾,剛好受了重傷,因爲是個來路不明的外人,我擔心影響交易,所以就故意沒治,讓他死了……沒想到他還有個哥哥,就是那個傑森,竟然找了過來。”

聞言,山羊鬍男子嘴角抽搐,怒道:

“你這膽子比倉鼠還小,那麼害怕外人,怎麼不把那個傑森一起毒死?”

“你瞎說什麼呢!我又想不到會變成這樣!”加瑪連忙搖頭。

他最多敢故意不治療重傷員,只要拖到病情惡化就足夠了,什麼都不用做,所以他並不介意見死不救。

但下毒是另一個性質,他沒這個膽子。

山羊鬍男子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指着地上的羅斯,沉聲問道:

“這個傻子腦子壞到了什麼程度,你確定他不會把這裡的事情透露出去嗎?”

“我、我也不知道。”加瑪嚥了口唾沫,懷有僥倖道:“說不定他什麼也沒聽到呢?”

山羊鬍男子臉色變幻,猶豫了幾秒,猛然下定決心。

“不能冒險放他離開,把他殺了!”

話音落下,一名跟班立即抽出匕首。

“別弄出人命吧!”加瑪大吃一驚,趕緊拉住山羊鬍男子的衣服。

不過倒賣藥劑而已,又不是什麼大生意,有滅口的必要嗎?!

山羊鬍男子回過頭,陰聲道:“只要我們把他殺了,找地方一埋,弄成失蹤的樣子,那什麼事都沒有。”

“可那個傑森……”加瑪一臉遲疑。

“反正這是個傻子,跑丟了也正常吧?你就是太心虛,總覺得做什麼事都會被那個傑森懷疑,但是隨從走丟了,他沒理由一定懷疑你吧?”

山羊鬍男子說話不停,繼續冷聲道:

“而且你想清楚,這個傻子如果用某個方式不小心透露了這裡的事,你肯定會被霜木村趕走,這份錢就賺不到了。以你蹩腳的藥劑水平,還能再找到一個願意供養你的村落嗎?你還能養老嗎?”

加瑪大腦一片混亂,心亂如麻,卻不由自主鬆開了手。

山羊鬍男子哼了一聲,看向跟班,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這名跟班點了點頭,臉色一狠,匕首抹向羅斯的脖子。

啪!

就在這一剎那,羅斯發力掙脫,強勁的力道一下子甩開制住自己的人。

他彈身而起,捏住了這名跟班握着匕首的手掌。

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羅斯面無表情一扭。

咔擦!

“啊!”

這名跟班捂着斷折的手腕慘叫起來。

然而還沒等他叫出第二聲,羅斯迅疾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一下子捅進此人的腹部,毫不猶豫用力上拉。

噼裡啪啦……腸子頃刻間掉了一地。

被開膛破肚的身體倒在地上,只剩下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凝固了恐懼。

山羊鬍男子臉上的狠色瞬間變成驚恐,駭然欲絕,跌跌撞撞後退,拼命遠離渾身是血還面無表情的羅斯。

羅斯面不改色,正準備繼續殺人,周靖的聲音忽然從樹林裡傳出來。

“行了。”

羅斯立馬停手,原地站定。

在場衆人驚懼看着羅斯,仍然沒人敢動,都被動手狠辣的羅斯給嚇住了。

這時,周靖才施施然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他一開始不現身,是因爲異獸獵人的身份太有震懾力,估計一出來人家就怕了,多半是各種求饒、辯解、搪塞、找理由,聽不到實話。

所以他乾脆藏起來,讓已經樹立了“傻子”形象的羅斯當誘餌,勾引一下這羣人,釣一下魚。

自己則暗中觀望情況,看看這些人的舉動與態度,同時也是小心爲上。

沒想到還真有一點收穫,這個山羊鬍男子作爲一個買家,竟然比加瑪還激動,殺心這麼果斷……恐怕沒那麼簡單。

“看來咱們有不少東西要聊聊。”

周靖眯眼望向臉色劇變的山羊鬍男子和加瑪,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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