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熙謹慎的看了一眼問話的人，對方笑容和善，是那種星際很常見的褐色頭髮、眉骨很高、眼窩深邃、皮膚偏白的“大衆臉”。
單純看面相，並不難看，可惜顴骨位置有些不自然。
“是個基因病。”小黃鴨感嘆了一聲，沒有直接開口，而是通過意識和芸熙交流。
“你怎麼知道？他看起來沒什麼疾病啊？”
“哎，你的精力都放在其他方面，沒有真正瞭解過基因病的存在吧。我敢打賭，這座大學城有一半的人都是基因病，碰到太正常不過了。這一位，尤其嚴重，因爲他的臉型無法修正成自然狀態。現實中，五官是否長在正常位置都不知道。”
芸熙聽了，便皺起眉。
“以意識體登錄虛擬空間，連正常的面貌也無法維持？”
“嘿嘿，天網可不是個擺設嗎？誰都希望自己美貌如花、英俊瀟灑，要是准許隨意更換容貌，豈不是都變成了一個樣子？”
“幾乎所有人，登錄虛擬空間時都是以自我的認知維持容貌。也只有你我例外，畢竟我嘛，是可以和天網媲美的系統，完全可以給自己重新定義外貌。你呢，換了一個頭，自我認知介於陳芸熙和林恬兒中間。可是是前者，也可以是後者！目前看來，你更願意做後者！”
“那你說，你怎麼看出來他是基因病？還一口咬定，他的面部五官有問題？”
“宿主啊，多多觀察。看看他穿的衣服，還有鞋子，這些在天網上虛擬商店購買，都是要花實物三分之一的價格！能出得起這些錢的，能不向天網出錢購買道具，把面部弄得柔和些？”
“所以，他不是沒買。而是買了，最大效果也不過如此。”
小黃鴨滿意了，“孺子可教也！”
現實中，芸熙又一次狠狠瞪了一眼人形狀的小黃鴨，用眼神傳達——“你給我等着”。
“好漂亮的一對姐弟。都是黑髮黑瞳，不常見啊！”
“我看他們走路的姿態，還有站立的儀態，都不像是普通人，說不定是那個星球的球長家的孩子！”
芸熙努力不去注意“高顴骨”的顴骨，眼神平和環視一眼周圍，然後問路。
去哪裡呢？
她也不知道，她對虛擬空間的“大學城”，一無所知。
“呵呵，你們兩個是第一次來吧？不妨去‘城市管理局’，簡稱‘城管’看看，不僅能得到具體的地圖、導航，還有熱騰騰的茶點呢。坐下來多看看，想好了也不錯。”
原來到了星際時代，還有城管存在！芸熙暗笑了一下，能牽着小黃鴨的手，謝過好意，在衆人驚豔、好奇的目光中去了城中間一座高大的哥特式建築。
高高的屋頂，又尖又聳，人站在建築下面好像特別渺小。一推開門，就看到建築裡好多五顏六色的玻璃，陽光從上面折射下來，讓人的心神都變得喜悅起來。
“您好！有什麼可以幫到您？”仿真機器人帶着永遠的笑意問道。
“我和我弟弟是第一次來大學城，想問問課程的事情。”
仿真機器人做出傾聽姿態，隔了三秒鐘，嘴角八顆牙齒的笑容特別燦爛，“可以的。請問兩位的公民ID。星際大學城，是由星際一千三百多家高校，以及三千多中級學校，超過兩萬家的初級學校構成。理論上通過考試就可以參與課程，大學城的建立就是爲了支持所有聯邦公民學習進步。”
芸熙有點擔憂的看着小黃鴨，畢竟是一個美食系統，沒有正式的ID，是件麻煩事。哪裡知道，小黃鴨畢竟不同啊，攻破天網防禦系統，怕是做不到，但利用天網的小小漏洞，給自己謀取一個公民ID，太簡單不過。
直接將自己和芸熙的公民編號報上，仿真機器人再次“卡頓”了三秒鐘，笑容不變，“好的，已經收到您的申請。現在請填寫相關資料以及申請的課程。一天之內，學校會發送考試內容到個人終端。只要通過就可以自由進入教室，接受老師的教導了。”
“我有一個疑問。我們是因爲不懂，不會，才需要學習的啊。要是能通過考試的話，爲什麼還要學呢？”
這次是四秒鐘的卡頓，仿真機器人回答，“你提出的問題很好，已經收錄，將會提交城市管理局內政部門協商解決。關於考試，時間地點已經發送成功，請問還有什麼疑問？”
“沒有了。”
“好的，很高興爲您服務。尊敬的林恬兒小姐，尊敬的陳景熙先生。”
陳景熙是什麼鬼？
芸熙瞪了一眼小黃鴨。小黃鴨面色不變，解釋道，“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原先是陳芸熙，我就叫陳景熙啊，不正好顯示一家人？”
“我沒同意你叫陳景熙！再說，誰和你是一家人？”
“哎，宿主，你怎麼不明白，無論你多想推開我，我也是和你一體了，我們的關係比一家人更親密些。畢竟有直系血緣關係的兩個人還能反目，我們兩個早就綁定一起了，今生今世……”
越聽越不像話了！
芸熙不滿，“夠了，快給我改過來！”
“那叫什麼？叫林景兒？你都告訴別人我是你弟弟了！”
“哼哼，需要人家的時候不停呼喚，不需要的就把人一腳踢開，沒良心啊……”
對小黃鴨蹬鼻子上臉，芸熙也是受夠了，額頭青筋一跳，“好了，陳景熙就陳景熙！反正我真正的名字，也不是姓陳！”
“咋了，宿主？你可一直自認爲是陳芸熙的，難道這個代表人類巔峰的超凡者名字，還不能讓你自豪驕傲？你怎麼一臉的拒絕啊？”
芸熙內心掙扎了一會兒，“再超凡又怎樣，還不是爲生活所迫，過來重新上小學！”
“可學習從來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情啊！小學生又怎樣，小學生的強悍你一定聽說過……”
拌了幾句嘴，芸熙按照地圖及時到達考試地點，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參加統一的，星際小學生入學考試。
這其中有個沒有寫在紙面上，大家心知肚明的規則。小學課程內容相對比較簡單，就是一些基礎知識而已，一星際人的智商，學學就會了。所以星際一百二十多個星球，排除二十個環境特別惡劣的，其他差不多都能自家建小學，讓孩子在眼皮底下學習上課，找幾個專業老師教導就是，花費不了多少。
到了中級，課程漸漸難了。想要得到最優秀的老師教導，或許要留學，到其他資源豐富的星球去。尤其到了大學，專業性太強，一般星球就支撐不了，或者錢財不願意花費在普及教育方面，所以纔有了大學城的存在——簡單的說，天網可以開放一個教學城，就是給所有星際人一個希望，只要有能力，就可以無限度學習，提升自己！
星際大學城，不是給小學生準備的。但存在幾萬家小學，爲什麼呢？環境特別惡劣，連基本居住都成問題的星球，也有孩子出生。那些父母放棄孩子的監護權，從小在保育所、育兒院長大的孩子，以及本身有重大疾病的。乾脆其中起來，就享受公共資源給的福利吧。
這也意味着小學考試側重點，完全不同。
考試題目一：淺談你對基因病的理解？
小學生能將這個問題回答頭頭是道的，必然身患某種基因病，或者家族遺傳史，纔會知道的特別詳細啊。根據問題的答案，區分此基因病患者輕度/中度/重度，手腳靈活嗎，智商受影響嗎，是否會隨着病情加重干擾學習程度？當前迫切需要學習哪一方面？以此規劃考生，去哪所學校深造好。
考試題目二：說說你生活的地方，存在哪些著名建築物/特色食物/出名人物？
答案自然是泛泛而談，沒有標準答案的。但通過答案，能基本判斷考生的生存環境，從前的一些生活軌跡，以及對家鄉、對自身的某種心態。
心態好的，可以考慮往那些學風平和的學校。要是暴戾的，就往那些善斗的學校放。
考試題目三：你最難忘的一件事/你最喜歡的一個人。
這就是看考生自己的意願了。
小學生年紀不大，經歷不多。如果寫難忘的一件事，是吃了一頓美食，足以證明這個孩子能獲得的資源太少，所求也不多，基本上在中不溜秋的學校選一個就夠了。要是野心膨脹，說最喜歡對超凡者，那就慘了，畢竟星際沒有超凡者可以親近，明明在底層了還肖想永遠也達不到的位置，只會更痛苦。乾脆讓他更早接觸現實，也能早點解脫。
芸熙看着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不管小黃鴨——不，現在應該叫陳景熙如何在心理問她，都按自己的理解寫了。
她纔不要作弊！
對基因病的理解？人類的貪婪！對強大的嚮往！對異能的無知！人性的缺失！
家鄉的名人名事？太多了！芸熙足足寫了一下午，詳細的將唐宋元明清寫了一通，泱泱大國，華夏文化，從服飾到語言，從美食到美景，從詩詞到歌賦，從現代化到末世喪屍……到後面，她覺得自己毫無重點，也沒有一個順序，簡直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大約不會得高分的吧？
最後一個問題，最難忘的事情？當然是簽下冷凍計劃書那一刻！是的，從冷凍倉甦醒是做夢也沒想到的，足以讓她歡喜到痛哭流涕。但後來想一想，還是簽字的那一瞬間最難忘。畢竟，那一刻的決定，讓她活在一千年後的今天。
芸熙是最後一刻才交卷的。
陳景熙也拖拖拉拉，硬是倒數第二個交卷。他現在外表和其他小孩子一模一樣，人羣中呆了一會兒，就能模仿周圍小孩的表情，說話語氣也多了幾分稚嫩。
“芸熙姐姐，你考試考得怎麼樣啊？”
芸熙抖了下，“好了啊，我接受你以人形在我身邊，還允許你跟着我一起在天網學習，沒叫你噁心我。”
“嗚嗚，芸熙姐姐，你欺負我！我、我哪裡噁心你了？我只是關心的想問問你考試情況，你不願意可以不回答啊！”
看來還玩上癮了。
芸熙心一顫，想到自己以後要忍受“撒嬌賣萌”的小黃鴨，就覺得天雷滾滾。
“好了，你收斂點。我的答案你還猜不到？不就那些。側重都是我華夏的文明，名人太多了，你呢？”
“我寫了整整兩萬字，論證基因病的存在以及遏制手法！”
“呵呵，你不是美食系統麼，怎麼不寫美食啊？”
陳景熙一愣，隨即反駁，“可我沒有家鄉啊！讓我寫美食，三天三夜也寫不完了！這種題目，對我來說和作弊有什麼區別？所以我經過考慮，纔將側重點放在基因病上……”
所以啊，芸熙和小男孩形象的景熙，完全就沒GET到考試的目的，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完了考試題目。
叫考官怎麼判好呢？
最終，芸熙因爲冷凍人的身份，經歷傳奇，背景又是那麼瑰麗的華夏文明，進了星際大學城中唯一一家貴族小學。
這座小學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方便大學城的老師。畢竟他們教學任務重，沒有多餘的時間教導自己的孩子。但是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也不放心啊！乾脆組建了一所貴族小學，老師們誰有空誰過來教，彼此的水平都有數，也不怕耽誤了孩子。
申請書是這麼寫的：考生林恬兒，曾生活在母星時代，文化背景特殊，對本民族文化了解甚深，可讓學校裡的其他學生在教學之餘，領略另一番風景。
然後是陳景熙，他受到的入學通知，和芸熙是一模一樣。
“爲什麼？你寫的不是基因病麼，我們兩個的側重點完全不同，怎麼分到同一所學校了？整整兩萬個小學！兩萬分之一！”
“巧合咯！”景熙絲毫不在意，其實早就順着天網的漏洞去查了。
申請：考生陳景熙，年僅八歲，擁有特別的語言組織能力，善於總結規劃，並具有發散性的創造力。淺談對基因病的幾種遏制手段，邏輯清楚，辯證有力，具有一定的可行性。推薦入學，因爲這個孩子成長起來，空間很大，將來會成爲學校同學的好夥伴，幫忙出謀劃策！
沒有最後一句，景熙就開心死了。可看到最後，他差點跳起來，“幫宿主一個人就夠我累的了，還讓我幫學校同學？他們好大的面子！”
心理拿定主意，等入學後一定鬧得雞飛狗跳，好讓他們知道世界不是圍着某個人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