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的礦山機械廠,效益還算一般,但也已經呈現出明顯的破敗跡象。
整個廠區,多數都是一層二層的小平房,超過三層的建築物很少,只有厂部辦公大樓是三層的,而且還是六七十年代的紅磚建築物,連水泥都沒刷,紅磚就這麼赤裸裸的露在外邊。
這麼多年過去,儘管經過了數次的修補,還是顯得非常的老舊。
和正團級的架子很不般配。
沒錢,不硬氣。
眼下廠裡只能勉強維持着,工資還能發出來,獎金補助什麼的,那就要看了,哪個月銷售情況好點,還有指望,銷售情況一差,那就想都不要想了。
不過比起勝利機械廠那些工廠來,礦機廠的情況要算很好的了。
畢竟還有工資發,工人多數也還沒有下崗。
王爲家老爸老媽,在另一個時空的遭遇就相當的慘,慘到連葉玫住院的錢都拿不出來。
刑警隊一幫人趕到厂部的時候,高嶺所的人還沒到。
這裡確實是屬於高嶺鎮的轄區,但離高嶺鎮鎮政府所在地還有不短的路程,相反從紅玉街道辦事處那邊趕過來,要方便快捷得多。
廠裡的很多人要上街,也是去紅玉辦事處,而不是去高嶺鎮。
事實上,紅玉辦事處已經和西城區融爲一體,正兒八經劃入城區範圍了,高嶺鎮那邊,這幾年也在申請改爲辦事處,不過還沒有得到上級的批覆。
這事,不那麼容易。
不過高嶺派出所在礦山機械廠專門設了一個警務室,有兩名民警派駐這裡。這兩名民警得到了所裡的指示,老早就在厂部外邊迎候紅玉所的同志。見到紅玉所的同志下車,立即就迎上來。
“你好你好……哪位是王所?”
其中一位年輕小夥子穿着簇新的警服,上前就迫不及待地詢問,滿臉的熱切。
從他的服裝來看,這是一位新入職的一級警員,不過有警銜警號,可見是正式的民警。
張方立馬擡手往後一指,說道:“這就是我們老大。”
一看就知道,這小夥子對王所是慕名已久。
王爲自己都不知道,他在邊城市公安系統已經大名鼎鼎,部分年長穩重的老警察,有點看不慣他的飛揚跳脫,但大多數年輕警察,卻將他當成了偶像一般的存在。
王所確實牛逼,不是說着好玩的。
剛剛警校畢業不到一年,就破了不少大案要案,聲名鵲起,仕途上也是一帆風順,和他同時畢業參加工作的同學,不少還在單位給老同志屁顛屁顛打開水,搶着幫阿姨拖地板,這位都已經副科級大所副所長了,手下管着十幾號人,有職有權。
“王所,您好!”
年輕警察立即立正敬禮,滿臉肅然。
“高嶺派出所刑事警察成斌,奉命接受您的指揮,請您指示!”
特別的像模像樣。
看得出來,這也是正規科班出身,和張方那種聯防隊員轉正壓根就不是一碼事,舉手投足都不一樣。
王爲也很認真地還了個禮,肅然說道:“請稍息。”
“是!”
正兒八經的見面儀式也就到此爲止了,王爲隨即嘿嘿一笑,拍了拍成斌的肩膀,笑着說道:“兄弟,別整得和真的一樣,天下公安是一家,咱們這還是鄰居呢。怎麼樣,你們所領導什麼時候過來?”
成斌對王爲的好感立馬飆升。
王爲這一看就“不正經”的壞笑,在領導眼裡要多討厭就有多討厭,卻特別對年輕人的胃口,瞬間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本來王爲和成斌就是同一年警校畢業,只不過成斌是司法警察學校畢業,卻不知道走了什麼關係,分配到派出所來了。
九十年代公安機關的人員構成相當複雜,真正科班出身的也就是百分之二十多,不到百分之三十,部隊轉業佔比最重,還有一些其他單位調過來的,照顧幹警子女頂職來的,聯防隊員轉正的,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像成斌這樣經過三年警校學習的,哪怕是司法警察學校畢業,在公安系統內部都要算是“正規軍”,而且成斌正經是政法專項編制,實實在在的公安幹警身份,公務員制度實行之後,可以直接轉成公務員的。
卻不知高嶺所的領導,爲什麼要將這樣一個正式幹警放到礦機廠搞警務室。
也許是可以要鍛鍊鍛鍊他吧。
“報告王所,韓所對這個案子很重視,正在親自趕過來,等一下應該就到了。”
“那好,咱們先去廠裡保衛部坐一會,等韓所過來一起行動。”
張方就忍不住在一旁提醒道:“老大,咱們這麼大張旗鼓,會不會把犯罪分子嚇跑?”
這一傢伙來三臺警車,嗚哩哇啦的停在厂部,礦機廠這種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小道消息傳播得特別快,可不要讓犯罪嫌疑人聽到了什麼風聲。
應該說,張方現在幹刑警幹得特別用心。
王爲一笑,說道:“不要緊,他不會跑的。”
事實上,在另一個時空,犯罪嫌疑人也確實沒跑,一直都安安穩穩在單位上班。警察不止一次到礦機廠排查,嫌犯硬是“巍然不動”。
楊振華和老馮對視一眼,都是嘴角微微一翹,同時搖頭。
這兩位是有點逗,還真把自己當神探了?憑着一道自行車車轍,就認定犯罪分子隱藏在礦山機械廠。
這種毫無線索的刑事案子要那麼好破,邊城市公安局的刑警們,豈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神探了。
“我已經和廠裡保衛科的同志說明過情況了,他們表示會全力配合。王所,這邊請!”
礦機廠保衛科辦公室就設在厂部辦公大樓的一層左側,一間老式的辦公室。
就一間辦公室!
因爲礦機廠保衛科總共也就是六個人,其中兩個還是厂部的門衛。
礦機廠作爲老牌軍工企業,現在其實也還擔負着一定的軍工生產任務,九十年代前,對保衛工作還是非常重視的,保衛科足足有十五六個人的編制,還配了兩支手槍。
隨着工廠逐年轉型,軍工生產任務連續減少,民用產品佔比大幅增加,保衛級別也是連年下降。最重要的是,廠裡效益不好,工資獎金髮放都有一定困難,廠領導就一再壓縮非生產單位的規模和人員編制,盡力保證一線生產單位的正常運轉。
再說,礦機廠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這麼多年過去,也沒發生幾起重大刑事案件,保衛科配那麼多人,實在是太浪費了。多一個人就多一份開支,廠裡負擔不起。
現在保衛科保留六個人的編制,廠領導覺得還有點多了,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再減一兩個。
廠領導是這樣的指導思想,保衛科的待遇可想而知。
保衛科的負責人是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同志,笑哈哈的,彌勒佛一般,怎麼看都像是一位迎來送往的辦公室幹部,不大像是幹保衛工作的。
“雷科長,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王所,我們邊城市公安局的神探……”
成斌忙着給王所“打廣告”,毫不客氣就將神探的大帽子給王所端端正正給戴上了。
“小屁孩,懂個屁……”
楊振華低聲嘀咕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
不過看得出來,楊隊很不爽。
身爲西城分局重案中隊中隊長,楊隊覺得自己才配得上“神探”的稱號,論到破案的能耐,在西城分局,除了魏大隊,楊隊誰都不服。
王爲算個屁啊!
剛剛警校畢業的小屁孩,運氣好點,破了兩個案子,就覺得自己是福爾摩斯了?
看把你得瑟的!
“你好你好,王所,歡迎歡迎……”
雷科長急忙和王爲握手,那樣子,就好像來了一位大領導似的,特別的客氣。
王爲暗暗搖頭。
這麼大一個工廠,家屬職工加起來小兩千人,再加上廠區周圍的鄉村村民,怕不得有三四千人之多。別小看這四千人組成的小社會,情況那是相當複雜。怎麼就選了這麼一位老好人來當保衛科長?
他能保衛得了什麼?
不過轉念一想,王爲又能理解礦機廠領導們的煞費苦心。
估計這位雷科長還要兼任“調解委員會”的主任,真正職務差不多相當於居委會大媽了,廠裡各家各戶發生的大小矛盾,都得他出面處理,性格不柔和點圓滑點,很多工作還真處理不來。
反正保衛工作沒太多的事情可做,噹噹居委會主任,調解調解家庭矛盾,夫妻矛盾也算是人盡其才。
要是發生什麼突發性案件,保衛科這幾個人,那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了。
好在王所也沒指望保衛科幫多大的忙,只要能協助他完成排查就行,主要就是行個方便,起個“帶路黨”的作用。
派出所林林總總來了十幾二十個人,一時間,保衛科好不熱鬧,大夥將保衛科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幾乎是擠得水泄不通。
這邊如此熱鬧,立馬就引來了一大堆看西洋景的人,嘰嘰喳喳,議論不休。
雷科長不愧是迎來送往的長才,面對如此混亂的局面,硬是一一招呼到位,連小治安員都沒落下。
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