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爲即將失去最後一絲耐心的時候,市人民醫院120救護車終於趕到了。
饒是急救醫生見怪不怪,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老廣也吃了一驚,立即採取緊急措施,壓迫包紮,輸氧,吊瓶,七手八腳地擡上了救護車,警車開路,警笛嗚嗚鳴叫,向市人民醫院風馳電掣開去。
方鳴等人先將一干毒販押回局裡,桑邦和阿雄都傷得不輕,一併送到市人民醫院去處置。
別看禁毒大隊幾乎全員出動,這當兒也顯得人手不夠。一撥人要守着老廣,一撥人要守着桑邦和阿雄,還有一撥人要押解嫌犯,頓時就有點手忙腳亂。
好在魏明輝帶人過來支援了。
禁毒大隊出動的同時,王爲就向魏明輝做了彙報,儘管他和魏明輝不對付,但工作歸工作,該彙報的還得彙報,可不能犯曹承同樣的錯誤。
這種行動,出現傷亡的可能性極大,事先不彙報,擅自行動,出了問題責任都是指揮者一個人承擔。無緣無故的,王爲幹嘛要冒這種風險?
魏明輝徑直趕到了手術室外。
老廣一送到醫院,片刻都沒有耽擱,直接就推進了手術室。
救護車還在路上,醫院方面就已經嚴陣以待,通過電話聯繫,他們已經知道是一名緝毒警察受了重傷。對此,醫院還是相當重視的。
作爲禁毒戰線的最前沿,每年邊城都有禁毒警察犧牲在第一線,對此,市裡領導多次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各個醫院爲搶救受傷的警察同志大開綠燈,要不惜一切代價挽回受傷緝毒警察的生命。
“情況怎麼樣?”
魏明輝大步走到王爲面前,沉聲問道。
魏局的臉色很不好看,因爲趕得太急,略略有些氣喘。
緊隨在魏明輝身後一起過來的是刑偵大隊大隊長白嬌嬌,還帶着一撥七八個刑警。
魏明輝得到王爲的彙報之後,第一時間召集了刑警大隊的人。
禁毒大隊和刑警大隊都歸他管,而且這兩個大隊之間,經常會“互通有無”,一些重要線索都是共享的。在邊城這種毒品氾濫,毒梟肆虐的邊境城市,刑事案子和涉毒案子原本就很難區分得那麼清楚。
不少刑事重案乃至命案,都有毒品交易的影子,其中一些命案,根本就是兩夥毒販火拼。
因此兩個大隊不但重要線索實現共享,很多時候壓根就是聯合辦案,專案組裡,既有禁毒大隊的人也有刑警大隊的人。
遇到大案要案,相互支援很正常。
除了刑警大隊過來了七八個人,治安大隊,派出所,預審科都派了人過來支援。
一時間,市人民醫院裡到處都是戴大蓋帽穿警服的人在晃動。
王爲雙眉緊蹙,搖搖頭,說道:“刀子從肋下插進去,肯定傷到了肺,是不是傷到大動脈現在還不清楚,失血過多,情況不樂觀。”
“怎麼搞的嘛,這麼大的行動,事先也不彙報一聲?”
魏明輝很惱火。
這倒不是針對王爲的,王爲出動之前就向他彙報過。雖然還沒有搞清楚太具體的情況,但魏明輝已經知道,是曹承擅自行動造成的這個後果。
曹承和王爲之間的那根刺,還是他魏明輝親手種下去的呢。
只是時過境遷,也不能因此就認定,曹承是他魏明輝魏局的人。事實上,自從周雲和倒黴之後,魏明輝已經大爲收斂,甚至都徹底轉變了策略。
說起來,魏局的點子還真是有點背,刑警大隊一個白嬌嬌,禁毒大隊一個王爲,再加上和平也不是很服氣他,他這個分管副局長,竟然有被架空的意思。和其他刑警大隊長提上去的分管副局長比起來,他魏明輝是最憋氣的一個,連在自己原先的一畝三分地裡說話都不靈光了。
倒不是說白嬌嬌多有心機多有城府,關鍵是白嬌嬌心底無私,一門心思只抓工作,誰有幺蛾子都起不來,魏明輝也拿她沒轍。
面對這種情況,魏明輝如果還是一味強硬,想要壓服白嬌嬌和王爲,只怕下場會比周雲和更糟糕。既然如此,當然要改變策略,儘量籠絡這幾個“刺頭”了。
“魏局,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先處理問題吧。”
王爲向那邊悶頭抽菸的曹承望了一眼,低聲說道。
看得出來,曹承現在的情緒也非常糟糕,正爲了老廣的事深深自責,這時候過分去批評他,不見得能起到什麼正面的作用,反倒有可能惹出事來。
魏明輝也瞥了曹承一眼,輕輕哼了一聲,稍頃,纔有些不情願地微微點了點頭,說道:“老廣是B型血,我已經讓老雍召集局裡B型血的同志都趕到這邊來,準備給他輸血。”
在趕來的路上,他已經得到禁毒大隊同志的彙報,大致知道了老廣受傷的情況。
眼下捐血的渠道並不多,願意捐血的市民也不多,市裡各個醫院的血漿常年儲備不足,碰到這種緊急情況,還是要立足於自己解決問題。
倉促之間能夠想到這一點,並且第一時間做出相應的安排,魏明輝還是頗有才幹的。
要不然,也不能幹那麼多年的刑警大隊長。
果然,沒多久手術室的門就打開來,一名戴着口罩,手套上沾滿血跡的醫務人員走了出來。
“大夫,怎麼樣?”
正在悶頭抽菸的曹承一躍而起,搶在第一個衝到醫生面前,急急問道,連聲音都發顫了。
醫務人員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病人正在搶救,他失血過多,我們醫院的B型血不夠,你們……”
“抽我的,我是O型血!”
曹承二話不說,就捋起了袖子,說道。
王爲看了魏明輝一眼,眼神有點無奈。
他不是B型血也不是O型血,而是AB型血,這當兒卻是幫不上忙。
魏明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也不是B型血,沒事,局裡B型血的同志不少,馬上就趕過來了,血漿的問題不用擔心……”
白嬌嬌一言不發,大步上前,說道:“我是B型血,抽我的。”
說起來,白大隊其實還是很恪守規矩的,明明和王爲是男女朋友,卻一直跟在魏明輝身後,靜靜聽他和王爲交談,絕不胡亂插嘴。
這樣的手下,只要你自己行得正站得穩,用起來其實相當得力。
當然,你要是行不正站不穩,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那就要特別小心了,說不定第一個站出來揭發你的,就是這個手下。
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白嬌嬌絕對是那種寧折勿彎的性格。
想要憑藉權勢壓服她,門都沒有。
醫生也是個極有決斷的人,二話不說就帶着曹承,白嬌嬌抽血去了。當然,抽血之前還得做個檢驗,確定他們的血型沒問題,才能給老廣輸血。
這可不能開玩笑。
經過化驗,兩人都符合輸血標準,各抽了三百毫升血。
曹承一再要求醫生多抽點,抽八百毫升都沒關係……他心中歉疚,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彌補點什麼。或許就因爲他多捐了這幾百毫升血,就能挽回老廣的生命呢?
結果被醫生毫不客氣地訓斥了一頓,罵他沒有常識。
醫生知道他們是警察,更加知道他們這些警察,作息時間紊亂,吃飯睡覺很少守時,因爲年輕的關係,看上去身體似乎還不錯,實際上處於嚴重的亞健康狀態,很不樂觀。
抽八百毫升血,虧他敢這麼說。
當自己是什麼?
造血機器?
目送醫生遠去,看着滿臉沮喪,咬牙切齒的曹承,一貫惜言如金的白嬌嬌忽然開口說道:“曹承,當警察還是單純一點好,破案子就是破案子,不要有太多的私心雜念,比什麼都強。”
曹承對王爲有意見,不服氣,白嬌嬌自然是知道的,原本沒打算摻和。她根本就不是願意摻和這種事的性格,哪怕王爲是她男朋友也一樣。
破例多說這麼一句,其實還是爲了曹承好。
曹承一愣,擡起頭有點詫異地望着白嬌嬌,白嬌嬌微微一點頭,就大步出了採血室。
白大隊覺得,該說的自己已經說了,聽不聽得進去,那就看曹承自己的了。
不過依白嬌嬌對王爲的瞭解,這個事王爲沒有那麼容易放過去。王爲固然不會因爲曹承對他有意見對他不服氣就刻意打擊報復曹承,但也絕不會因爲顧忌這個,就任由曹承胡來。既然他已經擔任了禁毒大隊副大隊長,而且暫時主持禁毒大隊日常工作,他就必須對全局負責。
如果有必要的話,王爲會毫不客氣將曹承趕出禁毒大隊。
至於別人會怎麼說,王大隊鳥都不想鳥!
王二哥是那種在乎人家怎麼說的人麼?
愛咋咋的!
六百毫升鮮血,對於一個極其危重的手術病人來說,說杯水車薪或許有點誇張,但確確實實遠遠不夠,很快就用光了。
護士再次從手術室裡跑出來。
幸好這個時候,局裡已經陸續有B型血的同志趕過來。
知道禁毒大隊的老廣身受重傷,失血過多,正在手術搶救,需要大量輸血,根本就不用動員,得到通知之後,所有B型血的同志,都立即放下手頭的事情,第一時間往市人民醫院趕。
深夜的人民醫院,變得熱鬧非凡。
肖世高是在四十分鐘之後趕到的,除了他之外,政治部主任雍成安也跟着一起來了。
肖世高的脾氣可沒有魏明輝那麼“平和”,聽了簡單彙報之後,當即黑着臉,走到曹承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他是一把手,權威自然不是魏明輝可比的。
被一把手當衆訓斥,沒什麼好丟臉的。
這也是一種奇特的心理現象,魏明輝威望不足,曹承被他訓斥的話,覺得委屈丟臉,被肖世高訓斥,卻就覺得理所當然了。
一個小時後,洪峰和市局禁毒支隊的主要領導也趕到了醫院。
每個人都黑着臉,神色很不好看,不過倒是沒有再訓斥曹承。現在的關鍵是希望老廣能挺過來,至於追究責任反倒是次要的了。
大家聚集在手術室外,醫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無比之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