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刑滿釋放是多久的事?”
王爲神情很專注,似乎對這個楊明軒特別感興趣。
實際上,他現在這個態度是有點出人意料的,現在時間這麼緊,案情這麼急如星火,還有大把目標等着排查,在這裡多耽擱一分鐘,犯罪分子就多一分可能潛逃境外。你將一大堆精英刑警都拖在這裡,仔仔細細地問一個楊明軒的情況,真的合適嗎?
還是說,你就認定這個楊明軒有很大問題?
但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相反,大家都全神貫注。至少市局來的人是這樣,朱羣和縣局的同志,自然是有些疑問的,但洪峰袁懷英都沒說話,縣局同志更加不會胡亂開口。
再說了,他們以前儘管沒有和王爲一起共過事,對這位新近如同火箭般崛起的王大隊,卻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了。
接連破了好幾起大案要案,還面對面幹掉名震東南亞黑道二十年的悍匪青龍,沒有幾分真本事是斷然做不到的。
從顧嘯跟老何的神態來看,他們明顯不相信楊明軒有問題。
“兩年前吧。我記得他就是兩年前過年之前回家的,當時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爲他接風洗塵……”
說起來,顧嘯這個保衛科長算是相當的盡職盡責,對這些情況很是瞭解。
“那他出獄之後,還在礦上工作嗎?”
“沒有。他判五年刑,礦上已經把他的工作開除了……而且,就算礦上不開除他,他也不會留在礦上了,他姐姐在縣裡工作,人緣關係很好,給他在縣裡找了個鋪面做生意。”
“他姐姐在縣裡工作?”
“嗯。他姐姐原先也是在礦上工作的,後來嫁到了縣裡一個局長家,就調到縣裡去工作了,現在在縣裡也是很有辦法的人。”
這樣的人,在礦上無疑是“能人”的代名詞,對她的情況,應該很多人都瞭解。
“楊明軒都有很久沒有回過礦裡了……”
顧嘯說道。
還是在極力爲楊明軒辯護。
不過這時候,老何發表了不同的意見,只見這位四十幾歲,有點謝頂的中年男子蹙眉說道:“好像,他昨天回來過……”
“哦?什麼時候?爲什麼?”
王爲立馬緊盯着問了一句。
“昨天是老金六十大壽……哦,老金是以前三採區的黨總支書記,和楊明軒的老爸是搭檔,他倆一個黨總支書記,一個三採區主任,幾十年的老夥計了,兩家關係一直很不錯的。楊明軒是回來喝壽酒。”
白嬌嬌插口問道:“楊明軒的父母,住在礦上還是住在縣裡?”
老何說道:“有時候住在礦上,有時候住在縣裡,這段時間,他們住在縣裡的時候多一點,聽說楊明軒找了個女朋友,準備結婚了。”
“警察同志,我其實覺得,楊明軒應該沒有多大的嫌疑,他沒有理由幹這個事啊,他家裡條件好,不缺吃不缺喝的……”
王爲微微一笑。
老何這個話說得很沒有覺悟,卻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他不是專業刑警,也許可能還和楊明軒家裡關係不錯。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從內心深處就覺得楊明軒沒什麼嫌疑。楊明軒是坐了四年牢,但坐牢歸坐牢,在他看來,楊明軒就不是個壞人。
“他昨天喝完壽酒就回去了嗎?還是住在礦上?”
老何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答道:“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喝完酒就回去了,連夜回去,沒有住在礦上。”
接話的又是顧嘯。
“你能確定?”
王爲馬上問道。
顧嘯點點頭,說道:“能確定,我和他在一桌喝酒,還和他聊過幾句,他爸爸媽媽這陣子都住在縣裡,所以他喝完酒就回去了。”
“他自己開車來的?還是搭車來的?”
王爲繼續詢問。
這下,顧嘯也猶豫起來,遲疑地說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搭車來的吧?沒聽說他買了車啊……小車太貴了吧?摩托車應該是有的,但是幾十公里,騎摩托車也很辛苦。”
九十年代,絕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買得起小轎車的,要知道,眼下一臺桑塔納都要賣十幾二十萬,而王爲這個副科級禁毒大隊長的工資,津貼,補助什麼的加起來,每個月也就四百來塊錢。
他要是沒開金手指,不要說私家小轎車,怕是連摩托車都買不起。
像雲山銅礦這種情況,應該每天都有兩班車往返縣城,一般是上午一班下午一班。
王爲沒有繼續關注這個,轉換了一個新的話題:“在礦上,楊明軒還有什麼朋友嗎?”
“朋友多了,他這個人就是喜歡交朋友……礦上很多人跟他關係都不錯。”
“我問的是關係最好的,最鐵的那種。”
“那就是經警隊的陶勝才了。”
顧嘯脫口而出。
“經警隊陶勝才?好像沒有他吧……”
王爲這個話說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顧嘯顯然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今晚上陶勝纔沒有值班……”
王爲確實記得,現場十具屍體,沒有叫陶勝才的。
這次案發,經警隊是犯罪分子頭號突擊目標,可謂損失慘重,幾乎算得是全軍覆沒了。一共不到十個人的經警隊,包括隊長郭建軍在內,死了六個。
這個陶勝才,案發的時候剛好不當班,是不是算得運氣特別好呢?
“具體說說陶勝才的情況,他跟楊明軒又是什麼關係?”
王爲看來是咬定楊明軒不放了,對楊明軒的所有情況都特別感興趣,屁股好像黏在椅子上,巋然不動。
“陶勝才的情況也不復雜,他和楊明軒打小就是鄰居,年齡差不多,是一起玩到大的,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學,關係最好,甚至可以說,楊明軒和陶勝才之間的關係,比楊明軒跟他哥哥的關係還要好……好像他們纔是親兄弟一樣。當年楊明軒和村民打架,一多半是爲了陶勝才,陶勝才被村民圍住了,楊明軒就不顧一切了。後來楊明軒坐牢,陶勝才年年都去看他。”
王爲點點頭,想了想,忽然問道:“這個陶勝才,在經警隊人緣關係怎麼樣?有沒有和人鬧矛盾?”
“矛盾?應該是沒有吧……”
顧嘯的語氣有點不確定。
王爲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顧科長,咱們現在要破案,所以,不管是什麼情況,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要請你說出來。到底有沒有用,咱們再說,好嗎?”
顧嘯遲疑着,和老何對視一眼,老何也沉吟起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主動說道:“倒是有這麼個情況,陶勝才和經警隊的人沒啥矛盾,不過幾年前和保衛科的小陸,就是已經犧牲了的那個小陸,陸文遠之間,有過一些關係……”
顯然,老何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給陶勝才和陸文遠之間的關係定性。
見老何主動說了,顧嘯也就不藏着掖着,接口說道:“明白說吧,小陸和陶勝才他們談過同一個女朋友,他們是……嗯,是那個什麼情敵……”
“情敵?”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有點意思了。
不管什麼案子,作案動機是頂頂重要的,搞清楚了作案動機,案子等於破了一半。然後順藤摸瓜,往往就能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不過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也沒鬧出多大的動靜,就是爭了一下,後來人家女同志,小芹,自願跟小陸一起,這事就算過去了。再怎麼着,也不會爲了這個事那個什麼吧?是不是?再說,犯罪分子明顯是衝着錢去的……嗯,那個,我和陶勝才很熟,照理說,真要是有他的話,就算他蒙着面,我也能認得出來,對了,他有沒有作案時間,叫他來問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顧嘯說話都有點不太利落了。
看得出來,他骨子裡頭其實是個老好人,對誰都很信任,覺得自己身邊每個人都是好人,怎麼可能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不管是楊明軒還是陶勝才,都和他腦海中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對不上號。
朱羣插口說道:“我們已經派人去找陶勝才了,根據我們瞭解的情況來看,陶勝才本來是今天值班的,但他臨時和人調了一下,據說是和幾個朋友約好一起打牌……”
“打牌?”
王爲雙眉輕輕一揚,和洪峰袁懷英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平時經常和人打牌嗎?”
這個話問的就是顧嘯了。
陶勝纔是經警隊的,顧嘯則是保衛科長,經警隊不歸保衛科管,但兩者之間的工作職責其實差不多,經常也有往來,尤其是這麼一大筆現金放在財務科的時候,保衛科和經警隊差不多算是聯合執勤。
想必顧嘯對陶勝才的情況應該比較瞭解。
“是,陶勝纔是有這個愛好!”
這一回,顧嘯倒是沒有遲疑猶豫,馬上就認可了。
“他平時就喜歡和人打牌,好像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小芹才最終跟小陸好的,在此之前,小芹是先跟他談的戀愛,後來爲了打牌的事吵架,就跟小陸好了!”
顧嘯這位保衛科長,說起來還真是盡職盡責,對這些情況瞭解得比較透徹。
表面上,陶勝才和人調班去打牌,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王爲想了想,問道:“小芹叫什麼名字?她和陸文遠結婚了嗎?結婚之後,和陶勝才之間還有沒有什麼來往?”
顧嘯臉色就有點陰鬱,想了想,說道:“小芹大名就叫魏芹,和小陸結婚了,他們結婚之後,感情也不是很好,時不時會吵架。好像因爲陶勝才的事也吵過……具體是什麼原因,我也不是那麼清楚,畢竟他們年輕人的事,我們不好去問的……”
王爲點點頭,輕輕吁了口氣,擡起頭來,望向洪峰和袁懷英,很認真地說道:“洪局,袁支隊,我建議,立即傳喚魏芹和陶勝才!”
“可以。”
洪峰沉着臉,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