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洪峰的彙報,曾克己和司馬白也很驚訝。
照理這樣重大的消息,應該第一時間通知他們,又不是沒有手機。但一來雲山銅礦地處偏僻,九十年代普遍使用的模擬手機,信號遠不如後世的數字手機那麼靠譜,手提電話經常沒辦法接通。二來,兩位廳長這不馬上就到了嗎?當面彙報更加顯得鄭重其事。
要說理由,肯定能找到一大堆,其實就是洪峰故意憋着,要給曾克己和司馬白一個驚喜。
“申書記和杜市長都在山上吧?走,先上山去,見面再說。”
曾克己到底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馬上就鎮定下來,一揮手,說道。
車隊順着中間最陡峭最坑窪的山路上山,這條路最不好走,但路程最短,其他兩條路都比較繞。這當兒還得趕時間。
儘管陶勝才已經招供的消息,只在專案組核心人員間流傳,一時半會應該是不會泄露出去的,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消息泄露出去了呢?
楊明軒那邊只怕立馬就會逃跑。
雖然說這會兒纔想起向境外跑肯定已經遲了,可是面對四個窮兇極惡的持槍歹徒,抓捕也絕不簡單,最好是能夠在楊明軒還沒有察覺的情形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其一鼓擒下。
曾克己司馬白的車隊趕到礦部時,申無垠和杜雙宇已經在礦部門口親自迎候。
“申書記,杜市長,客氣了客氣了,不敢當不敢當……”
曾克己吃了一驚,急忙下車,快走幾步,趨前和申無垠杜雙宇握手,嘴裡一疊聲地說道。
以杜雙宇的年齡和資歷,都和曾克己相差比較遠,單單他一個人在這裡迎接,曾克己倒是當得起的,但申無垠就不一樣了,年紀比曾克己大,資歷也比他老,儘管馬上就要退二線,這身份地位不一般啊。
“我們邊城這邊的事,辛苦曾廳長司馬廳長和省廳的同志,大老遠的連夜趕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啊。辛苦了辛苦了!”
申無垠也很客氣,和曾克己司馬白以及省廳其他同志一一握手。
省廳這次來了兩臺車,加司機在內一共九個人,其中曾克己,司馬白和李作勇是領導,另外三位則是刑偵總隊的資深專家,還有一位則是武警總隊的武器專家。
大家連夜趕過來,原本準備捋起袖子大幹一場,結果一到地頭,邊城的同志就告訴他們,案子已經破了,現在工作的重點已經轉移到抓捕犯罪嫌疑人上頭。
也就是說,基本用不上他們這些專家了。
高興之餘,心裡頭也不能沒有一點失落感。
當然這種失落感肯定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寒暄已畢,大家簇擁着幾位領導快步上樓,去了三樓的大會議室。很快,礦務局的領導也得到消息趕了過來。
礦務局領導是昨晚上到的,比申無垠和杜雙宇晚了一點。
畢竟他們的效率相對來說,要低一些。
昨晚上他們趕到的時候,申無垠和杜雙宇已經入睡,他們就沒有去打擾兩位市領導,只和胡衛國打了招呼,聽取了基本案情彙報,然後也在胡衛國的“勸說”之下,回房間休息去了。
破案還得是專業人員來幹,領導們連夜趕到,表示了足夠的關心和重視就可以了,沒必要全程跟進,那隻會礙手礙腳,幫不上忙。
胡衛國洪峰還得花時間精力來應付他們。
實際上,礦務局領導現在都還不知道,案情已經有了重大突破,犯罪分子已經抓到一個,另外一個也已經被鎖定了。
畢竟參與破案的都是公安系統的人,這種重大消息,自然是第一時間向自己的直屬上級彙報,至於礦務局那邊,還真沒人和他們通氣。
這不還得保密嗎?
縱算來的都是礦務局的主要領導,思想覺悟肯定是比較高的,保密觀念也比較強,但在開會之前,申無垠還是板着臉重申了保密紀律。
這個黑臉,只能他來唱。
在場這麼多領導,他的職務最高,年齡最大,資歷最老,威望也是最高的,他來唱這個黑臉,有足夠的震懾力。
其實這個黑臉主要就是針對礦務局的領導去的。
誰知道那個楊明軒,是不是和礦務局的某位領導有什麼關係?
至於省廳市局那些人,都是老經驗的刑警,保密紀律對他們來說,完全沒必要反覆強調。
從礦務局幾位領導的神情來看,申無垠這個黑臉唱得很有效果,大家的臉色都相當嚴肅,沒有任何人表示哪怕半點異議。
“懷英,把情況給領導們彙報一下。”
申無垠講話之後,會議還是由胡衛國來主持,他點了袁懷英的名。
袁懷英早已做好準備,站起身來,簡明扼要地將情況進行了說明。
聽說案子已經破了,果然是有內鬼,礦務局領導面面相覷,又驚又喜。不過大家都很默契,誰都不說話,知道現在一切都應該由公安人員來主導。
他們纔是專業的。
彙報的時候,袁懷英很自然地把王爲和白嬌嬌的名字帶了出來,指出正是在王爲的分析推理之下,案子的突破才這樣快這樣順利。
袁支隊這也是投桃報李。
既然人家王爲那麼“懂事”那麼仗義,主動把功勞讓給他袁支隊,那袁支隊也不能真的把所有功勞都一個人獨吞了。
而且在這麼多領導面前,由他來彙報,實際上領導已經牢牢記住了他,只要胡衛國再加把勁,機會合適的時候將他送到分局或者縣局一把手的位置上,難度不大。
他在這裡點了王爲和白嬌嬌的名,絲毫也不會搶走屬於他的功勞。
他是領導嘛,王爲和白嬌嬌都可以算是他的部屬,部屬越厲害,越說明他這個頭頭領導有方,更顯出他的本事來。
對大家都有好處的順水人情,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爲?
“接下來的關鍵,就是抓捕楊明軒!”
袁懷英彙報完案情之後,朗聲說道。
“這個楊明軒,纔是本案的關鍵人物。這次搶劫殺人案就是由他策劃的,另外三名持槍嫌犯的情況,也要他才知道。不抓到他,案子就破不了。”
“這麼說,這個傢伙必須要活捉?擊斃他還不行?”
邊城礦務局局長及時開口說道。
身爲正廳局級的礦務局局長,他的級別職務理論上和申無垠,杜雙宇,曾克己是一樣的,平起平坐,適當的時侯,也要刷一下存在感。
這是一把手的通病,除非有上級領導在場,不然的話,總是難以忍受被人忽視。
“是的,劉局長,這確實是破案的關鍵。”
袁懷英連忙答道。
對礦務局的領導,他倒也不敢輕忽。
“這個楊明軒,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曾克己問道。
他一開口,其他領導身子都略略往後一靠,這就表示着,他們都已經在內心深處同意,接下來的工作,由曾克己全權主導。
這很合理。
論到公安工作的經驗,他們誰都比不上曾克己。
袁懷英答道:“報告曾廳長,雲山縣局的同志,剛剛已經打了電話過來,初步確定,楊明軒這兩年是住在雲山縣物資局職工宿舍……他姐姐楊明霞是物資局的幹部,這個職工宿舍是房改房,楊明霞買了下來送給她父母住的。目前楊明軒和他父母住在一起。”
“縣局的同志已經派人過去,嚴密監視了。”
“能夠確定楊明軒現在在家裡嗎?”
袁懷英遲疑了一下,說道:“暫時還不能確定。楊明軒勞改釋放之後,就住在雲山縣裡,他姐姐幫他找了個工作,是在物資局下邊一個勞動服務公司。這個勞動服務公司效益很一般,從昨天開始就放假了,所以現在還不能確定楊明軒到底在不在家裡……”
如果沒有放假,那麼看他有沒有去單位上班也能起個參考作用。
無巧不巧的,勞動服務公司放假了,如果楊明軒一直待在家裡不露面,那麼就始終無法判斷他的真實行蹤。
當然,也可以強行闖進他家裡去查看,不過那樣一來,就打草驚蛇了。
從這傢伙的兇悍程度來看,在已經驚動他的情況下,可不要指望他會乖乖束手就擒。
關鍵不到萬不得已,還不能擊斃他。
他一旦斃命,另外三名悍匪的下落可就沒人知道了。
“想辦法找人去串串門,確認一下。”
曾克己隨即做出了決定。
袁懷英連忙答道:“是,曾廳長。”
這也是他們抓捕犯人時經常會用到的手段。既然是在物資局職工宿舍住,楊明軒和他的父母就不可能在物資局沒有一個熟人,找個理由去串串門,順便確認一下楊明軒在不在家,是個行得通的辦法。
當然,想要做到不打草驚蛇,關鍵還在於這個熟人的人選,要完全不至於引起楊明軒的懷疑,要不是經常去他家裡串門的人,要不就要有極其過硬的理由,非登門不可。
怎麼找這個人,找什麼樣的理由和藉口,那就是雲山縣局的事了,他們纔是“地頭蛇”,這一點,外人使不上勁。
“另外,新生農場那邊也要馬上進行調查,看看前幾年楊明軒勞動改造時,和哪些人關係最密切,這些人之中,哪些最符合條件!”
曾克己又吩咐道。
所謂“最符合條件”,指的自然是熟悉槍械操作,有過類似前科的兇悍人物。
從昨晚上現場勘察的情況來看,四個嫌犯都不簡單,都堪稱悍匪。
一般勞改農場的犯人,可做不到這些。
“是!”
袁懷英答道,事實上他們已經通知新生農場了,不過爲了保密起見,還沒有把具體的案情告訴他們。雖然說,勞改農場戒備很嚴,卻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畢竟勞改農場的獄警和專門破案的刑警是兩碼事,他們平時的主要工作是看守,對於刑偵而言,基本也是門外漢,保密意識肯定相當淡薄,很可能一查就搞得風風雨雨的。萬一要是楊明軒在勞改農場的獄友知曉了這個情況,找機會通知了他,情況立即就會變得很糟糕。
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卻也不可不防。
只不過,你既然要人家新生農場的同志配合,總是不把具體的案情告訴他們,那也是肯定不行的。
曾克己到底不愧是全身公安機關的領頭人,那腦袋瓜子,轉得不是一般的快,下一刻就明白了袁懷英等人的顧慮所在,隨即扭頭對坐在自己身邊的司馬白說道:“司馬,你辛苦一下,親自跑一趟吧。”
新生農場隸屬於天南省司法廳勞改局管理,不屬於邊城管理序列,有司馬白這位省廳分管刑偵禁毒工作的副廳長親自坐鎮,各方的配合度肯定會不一樣的。
“好,我馬上出發!”
司馬白連夜從省城趕來,一路上憂心忡忡,也就是凌晨的時候,纔在車上眯了一會,五十來歲的人了,確實相當疲憊。當此之時,卻沒有絲毫猶豫,一口答應下來,起身點了兩名刑偵專家的名字,徑直往外走。
新生勞改農場還在邊城市區以北數十公里的山溝溝裡,從雲山銅礦趕過去,少說也得四五個小時。
這當兒,時間就是一切,當真是半分都耽擱不起。
“狙擊手準備好了嗎?”
曾克己這個話卻是對這胡衛國問的,但也沒等胡衛國回答,就繼續往下說。
“不管採取什麼樣的抓捕方式,狙擊手必須先到位。必須確保抓捕人員的安全,這是最重要的,不允許再有人員傷亡了。”
“如果犯罪分子敢拒捕,那就擊斃他!”
曾克己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毫不含糊。
活捉楊明軒固然是後續偵破的關鍵,但曾克己絕不同意讓自己的公安幹警去冒太大的風險。在快速破案和公安幹警的生命安全之間,他的選擇十分明確。
“是。請曾廳長放心,我們已經調集了差不多十個有經驗的狙擊手,一部分是我們局裡的,還有幾個是武警支隊的。如果不夠,我們還可以向駐軍部隊求援。”
胡衛國連忙答道。
“嗯,必要的時候,可以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