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屋子裡響起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聽上去還是比較平靜,並沒有什麼異常。
“這是陶阿姨。”
閔大姐扭頭對站在她身後的王爲和白嬌嬌說道。
王爲和白嬌嬌都點了點頭。
楊明軒的母親姓陶。
看來昨晚上發生在銅礦的那個驚天血案,他們二老還不知情。不然的話,老楊絕不可能還有閒情逸致跟老雷下棋。
房門打開,一位六十來歲的女同志出現在衆人面前,一見到閔大姐就笑了。
“閔主席,你怎麼來了?”
儘管閔大姐說她跟楊明霞形同親生姐妹,但陶阿姨顯然不怎麼看,還是很客氣地稱呼她的職務。
閔大姐笑哈哈地說道:“陶阿姨,明軒在家吧?這兩位是派出所的同志,過來做個家訪,瞭解一下明軒的情況……哈哈,陶阿姨,就是很正常的瞭解一下情況,沒有別的意思,你千萬不要緊張。”
“是啊,阿姨,你好,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下情況的。”
白嬌嬌及時補上一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冷,至於要表現出一定的親和力,難度就未免太高了,完全和白大隊的畫風不搭。
但她嬌美的容貌很好地彌補了這個不足,幾乎很自然的,就能讓人對她放鬆戒備。
一般來說,很少有人會將美女和威脅等同起來。
陶阿姨雖然已經退休,以前在礦山的時候,也是幹部,不是普通家屬,算是見慣了世面的,臉上馬上露出笑容,連聲說道:“是派出所的同志?歡迎歡迎,快請進來坐吧!”
實話說,因爲楊明軒的緣故,楊家一家都對公安人員沒什麼好感,但陶阿姨也很清楚,派出所的同志最好還是不要得罪,將來求人家的時候多着呢。
比如轉戶口什麼的,就得去派出所辦。
楊明軒的戶口至今都還留在礦裡,總要想辦法遷到縣裡來纔好,將來結婚生了小孩,要在縣城上學,沒有戶口就是大問題。
當下一行三人走進門去。
一進門,王爲就四下打量起來。
這是一棟比較現代化的單元房,物資局這個職工宿舍樓,就是這幾年建起來的,戶型格局方面,和後世的樓房實際上已經沒多大區別了。
三室一廳,居住面積大約在一百個平方左右,是現階段很標準的單位房改房格局。
採光和通風都還不錯。
王爲相信,現在至少有不下於三把狙擊槍正指向這裡,當然,因爲角度的關係,狙擊手很難透過瞄準鏡看清楚屋子裡的一切。但這已經是洪峰能夠給他們提供的最大的保障了。
除了他和白嬌嬌,後續支援部隊離這裡至少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一旦發生意外情況,最起碼也得幾分鐘之後才能趕到。
不過王爲明顯不在意這個,他只在意楊明軒。
已經進了門,並且表明了派出所警察的身份,楊明軒應該已經躲在臥室門後豎起了耳朵,在努力聽着外邊客廳發生的情況。
會不會引起楊明軒的高度懷疑,並且一怒之下向他們開槍射擊,就看接下來這一兩分鐘的了。
但在客廳裡見到楊明軒的父親之後,王爲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不會太大。楊明軒再窮兇極惡,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地向自己的父母開槍。
大家都在客廳,相隔很近,楊明軒要是亂開槍的話,可不敢保證打中的一定是警察,不是他父母。
“楊叔叔,沒出去下棋啊?”
閔大姐笑着對坐在沙發裡剛準備起身的老楊說道。
老楊是有這麼個下棋的愛好。
陶阿姨笑道:“他倒是想出去下棋,今天天氣冷啊,又是過小年,我不許他出去……這不,剛纔老雷還來過,陪他一起下了兩盤。他難得連贏兩盤,可高興了。”
老楊也笑哈哈的,看上去心情確實不錯。
平時他跟老雷下棋,都是輸多贏少,今天也不知道是他超水平發揮還是老雷下得太臭,居然讓他連贏兩盤,結果老雷一推棋盤走了。
這傢伙,下個棋而已,還生氣了?
輸不起?
只有王爲和白嬌嬌知道是什麼原因。
別看老雷表面鎮靜,實際上心裡肯定是蠻緊張的。
哪能不緊張?
表面上能夠鎮定自若,老雷已經超強了!
“楊叔叔,這兩位都是派出所的同志,這位是小王,剛從學校畢業分配過來的,派出所管片。這位是小白,也是剛調過來的,派出所管戶籍的。他們兩位今天過來做個家訪……也不是你們這一家,這一片還有好多家訪要做。”
閔大姐笑着說道。
饒是如此,老楊臉上還是微微有點變色。
看來他兒子頭上這個特殊的標誌,一時半會是去不掉了。
“小王,小白,坐吧坐吧……”
老楊主動起身打招呼。
一般來說,對派出所同志的稱呼,都是“某所”,表示尊敬。但眼前這兩位,實在太年輕了,尤其是王爲,一看就是剛從學校畢業的,青澀得很。稱呼他“王所”,太過了,會讓他自己不好意思的。
至於小白,一個女同志有可能當派出所所長嗎?
在老楊的思維定式之中,派出所所長,從來都是男人擔當的,和女同志關係實在不大。
王爲和白嬌嬌依言落座,裝作好奇地東張西望。
陶阿姨忙着給他們端茶倒水。
“楊叔叔,我剛從學校畢業,還在實習……我們今天來,就是和楊明軒見個面,認識一下,瞭解一下他的情況,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們派出所幫忙的。楊明軒在家吧?”
“啊,在家在家,放假了,哪也沒去。”
老楊連聲答道。
“明軒,明軒,你出來一下,派出所的同志來了解情況。”
“哦……”
隨着這聲應答,正對着客廳的一間臥室,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來,走出一個年輕人。
在礦山的時候,專案組就已經找到了楊明軒的照片,還不止一張。畢竟楊明軒在礦上生活二十多年,工作好幾年,要找幾張照片還是不難的。
通過照片認人,是精英刑警必備的素質,在這個方面,他們的能力比普通人強得不止一星半點。普通人看照片,看的就是一個大致的輪廓,換一個側面或者換上真人,就對不上號了。但在王爲這些精英刑警的眼裡,卻看的是眉目面容間的特點。
王爲只一眼,就認出從臥室裡走出來的這個年輕人,正是楊明軒。
資料顯示,楊明軒今年二十八歲,六年前因爲故意傷害罪入獄五年,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稍大一點,細細一看,額頭和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皺紋,顯得比普通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要滄桑許多。
這一點,王爲倒也能夠理解。
四年牢獄本就不是那麼好熬的。從楊明軒那棱角分明的臉上也能看得出來,此人性格剛硬,極其好勝,自尊心極強。
這樣的人,尤其受不了人家的白眼,絕對不允許自己一輩子碌碌無爲。
喜歡鋌而走險的,大都是這種性格的人。
要麼就出人頭地,大富大貴,從此過着人上人的體面生活;要麼就墮入深淵,萬劫不復。平平凡凡乃至窩窩囊囊地過完一生,是他們絕對難以忍受的。
出獄到現在兩年,楊明軒一直都在物資局下邊的勞動服務公司上班,做最普通的職工。實際上以他的情況,也不大可能在勞動服務公司出人頭地,擔任什麼領導職務。
所謂勞動服務公司,實際上就是物資局的附屬單位,爲了解決幹部職工的家屬子弟待業問題搞出來的大集體企業。
勞動服務公司的經理和中層幹部,一般也是物資局的正式幹部,經理還是由物質局的副局長兼任的。所以楊明軒這種坐過牢的人,早就被打入另類了。
能夠讓他去勞動服務公司上班,已經是看在他姐姐姐夫面上,給了很大的面子。
嚴格來說,楊明軒根本就不能算是物資局幹部職工的家屬子弟。
家屬,一般而言,就是指的配偶和子女。
連父母都不算家屬。
楊明軒打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雲山銅礦的時候,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至少在他們那幫年輕人之中,他是“老大”,被人捧着慣了的。如今在勞動服務公司當個普通職工,被人呼來喝去,幹些跑腿打雜的活計,而且效益還不好,時不時發不出工資,一年放假的時間比上班的時間還多。這樣一份工作,楊明軒要是能安之若素,那才叫有鬼了。
但這些,都不是王爲關心的。
王爲關心的是楊明軒此刻的情緒。
看上去,楊明軒還算鎮定,這一點,從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來。
王爲這種二十多年的老刑警,在這種事情上是很少走眼的。
楊明軒的眼神中,看不到殺氣。
看他沒有什麼遲疑就徑直向這邊走過來,王爲就知道,自己和白嬌嬌的年輕“稚嫩”,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他剛纔大聲對老楊說自己剛從學校畢業,剛參加工作,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
他和白嬌嬌,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很強悍很能打的那種牛逼警察啊!
也難怪楊明軒就這麼毫無戒備地施施然走了過來。
“你好你好,你就是楊明軒是吧?”
王爲笑哈哈地站起身來,主動向楊明軒伸出了手,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特別的人畜無害。
白嬌嬌也跟着起身,目不轉睛地望着王爲伸出去的手。
她在等。
等楊明軒伸出手來和王爲相握。
只要楊明軒的手落到王爲的手裡,那結果也就註定了。
對這一點,白嬌嬌充滿信心,從未懷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