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規模的集體行動,肯定會搞出大動靜。
一羣年輕的聯防隊員可不是什麼紳士,對付失足女和犯錯老頭,大聲吆喝其實也是必須的手段,只要製造出足夠喧鬧的效果,幾乎都不用動手,這些傢伙就被嚇壞了,一個個比綿羊還乖。
好一陣雞飛狗跳。
立馬就引來無數人圍觀。
包括正在菜市場買菜是顧客和賣菜的菜農,都停止了手中的交易,一個個仰起頭,向這棟老舊筒子樓的四樓望去。
和許多人臆想的不同,文某租住的這幾間房,沒有暗門,也沒有通往樓下的第二條通道。這樣的半封閉結構,警察不動手則已,一動手,誰都跑不掉。
租這種地方,似乎不像是個老手所爲。
而根據踩點得來的情報,文某不是新手,在失足女這個行當,她是真正的“大姐級”人物。
其實這只是外界的一個誤解。
文某從來都沒想過要對抗警察,也沒想過在警察突擊抓捕的時候逃走。
那根本就是不靠譜的事情。
最基本的就是男女有別,一個失足女,就算讓她準備充分,又怎麼可能跑得過青年男子?再說了,都不知道女人穿衣服有多麻煩。從發現情形不對,到發出警告,再到女人穿好衣服,最少得是好幾分鐘。
有這個時間,十個失足女也抓起來了。
所以,真正做這一行做老了的人,都知道對付警察最好的辦法就是找“靠山”,如果能在派出所找到某個聯防隊員做後臺,那就比較穩妥了。
找正式民警,那是厲害人才能夠辦到的事,文某這種最底層的草根,從來都沒有這種奢望。她這樣的人,讓警察同志拿哪隻眼睛瞧她呢?
想拉關係想送點好處都找不到門路。
聯防隊員就是天大的人物了!
雖然不能保證每次都給你通風報信,可起碼有個遞話的人,處罰的時候就能從輕,也不用關那麼久。
這個拘留嘛,三天是拘留,十五天也是拘留,就看人家心情好不好了。
可惜,文某實在太底層,就算是聯防隊員她也夠不上。
故此,文某也就只能聽天由命,警察來了,乖乖被抓,乖乖被罰,對抗和逃跑,都是絕沒出路的。
幾個失足女都一樣,神情漠然,眼神空洞,並排站在一起,低垂着頭一聲不吭。
被抓對她們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了,只要不“跳”,一般是不會捱打的!
相比失足女的平靜,犯錯男的表現就不盡如人意了,多數臉色蒼白,個別臉如死灰,渾身亂抖,不少人偷偷悶頭抽菸,望向警察和聯防隊員的眼神十分複雜,既有敬畏又夾雜着鄙視,甚至是仇恨。
“都站好了,給我老實點,站好!”
二警區的同志們纔不吃這一套,一疊聲吆喝起來,聲音洪亮,精神十足。
間或也伴有推搡和低低的“哎喲”聲。
陳鵬和王爲是最後到的。
這也很好理解,老大總是最後出場的。
陳鵬一直都在暗暗觀察王爲。
對於王爲忽然就成爲自己的搭檔,陳鵬心裡還是有點彆扭的。這位二警區警長,相對來說,是比較傳統保守的一個人,沒有太大的野心也沒有太大的活力,作風踏實,工作勤勉,三十幾歲才混到警區負責人的位置。估計派出所副所長就是他這一輩子的“仕途”的終點站了,如果運氣逆天的話,也許能混個教導員,當所長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實話說,哪怕是最偏遠的派出所,所長職務的競爭之激烈,也遠遠超出外人的想象。
李民主那麼會混的一個人,迄今也沒能當上所長。
在陳鵬看來,王爲實在爬得太快了。
當然,膽子也是不小,敢搏。
這是陳鵬覺得自愧不如的。
“三二九殺人案”有疑點,不止一個人提出來過,不過都沒有堅持到底,唯獨王爲是個例外。一個剛畢業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實習小警察,和專案組一點關係都沒有,頂着停職反省的巨大壓力,硬生生把這個案子在死刑執行日翻了過來,足夠傳奇。
但光這個遠遠不夠,還得有運氣。
王爲的運氣就很好。
竟然有省報的記者專門爲他寫內參,真是狗屎運爆棚。
陳鵬一直都把這歸結爲王爲的運氣,這也是他沒辦法往上爬的原因,他連一點操作的概念都沒有。
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狗屎運?
多數都是人爲的。
現在,陳鵬又發現王爲的一個特點,就是“冷靜”。
通常年輕警察出這種任務,都會忍不住暗暗興奮,被一種曖昧難明的氣氛包圍着,腎上腺素持續分泌。
陳鵬在王爲身上感受不到半點興奮,好像一切都是那麼尋常。
實在也是尋常。
當了二十年警察,什麼任務沒出過?
幾個無精打采,麻木不仁的失足女,哪裡能引起王警官絲毫的興奮激動?
還不如晚上聚餐的吸引力大。
抓嫖大致都是有標準流程的,陳鵬和王爲作爲警區負責人,基本可以不用再管具體的工作,只需要穿着警服亮個相,鎮住場子就夠了。
只不過,當看到那一排十幾個老男人的時候,連王爲也嚇了一跳。
“靠,這麼多?”
雖然知道來了新鮮貨,對老頭們吸引力大增,但怎麼也沒想到,一網下去就能捕到這麼多條魚。通常這種最低檔次的窩點,一次能抓個三五人就算成績不錯了。
陳鵬笑着點頭,表示滿意。
看來線報很正確,這一網撈到不少,晚上的聚餐可以搞豐盛點。
“韓科長?”
王爲忽然有點訝異地叫道。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
一大羣犯錯男,有個“地中海”特別顯眼。
其實中老年男性脫髮禿頭或者半禿的機率很高,這裡一排十幾個,就有兩三個是禿頭。但又矮又胖又禿的,還是給了王爲很直接的視覺衝擊。
隨着這一聲招呼,那矮胖的老年男子飛快地擡起頭來,和王爲四目相對,頓時就愣住了,隨即羞愧難當,又急急垂下頭去。
“熟人啊?”
陳鵬在一旁問道。
“算是吧。我爸以前單位的同事,人事科長,當年老威風了。”
王爲帶着點調侃的意味說道。
“是嗎?這麼一大把年紀,爲老不尊,還跑到這種地方來,真是的!”
陳鵬就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說道。
聽王爲的語氣,陳鵬就知道兩者之間以前只怕有些矛盾,也就順着先批上幾句,定下調子再說。至於最終要怎麼處理,到時就交給王爲自己做主好了。
這種順水人情,惠而不費,不送白不送。
“呃,王……王爲是吧?我,我這個……我就是好奇,來這看看的,要不,你給個面子吧?”
那邊廂,韓科長像是忽然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擡起頭,哀求道。
陳鵬的直覺沒錯,韓科長確實和王爲家有些矛盾,主要還是王爲媽媽葉玫轉正的事,在韓科長那裡卡住了,所以直到勝利機械廠破產倒閉,葉玫還是臨時工。
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幾年間,韓科長就落到了葉玫兒子的手上。
要待硬扛,想想後果太嚴重,韓科長也就顧不得面子了。不管怎麼樣,這批凶神惡煞的傢伙裡面,就這麼個熟面孔,就算是根稻草,也牢牢揪住了再說。
應對這種熟人求情的場面,王爲的經驗豐富得很,當下一本正經地含笑說道:“韓科長,對不起啊,我們辦案都是有流程的,不是誰一個人說了算。這樣吧,待會你去所裡把情況說清楚,要真是誤會,我們肯定不會難爲你的。文明執法嘛,是不是?”
“你看,小王,我這,這就是早晨出來買個菜,看到這邊人多,就過來瞧個稀奇,沒想到你們就來了,就是個誤會,誤會啊……”
韓科長光潔的腦門上冷汗澹澹而下。
“哈哈,這麼巧?”
那邊廂,張方直接走過來,接過了話茬。
王爲一下子成爲二警區“副警長”,張方頓時就揚眉吐氣了。在此之前,不止一個人私下嘲笑過他,太沒眼光,居然跟着個不曉世事的小屁孩混,得罪李民主,簡直就是自毀前程。
誰知轉眼之間,全倒了過來。
“韓科長是吧?放心,我們公安機關的原則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不放過一個壞人。真要是巧合,我們肯定不爲難你,放心,放心!”
張方打着哈哈,滿臉正氣地說道,還伸手拍了拍韓科長的肩膀。
態度很好。
王爲就扭過頭去,不再理會。
張方這傢伙,也越來越機靈了,知道什麼時候該出面幫老大“了難”。
“穿上衣服,出來,聽到沒有?”
隨即,隔壁房裡傳來女警的一聲呵斥。
二警區的編制內沒有女警,因爲出這種任務,所以臨時借調了所裡的戶籍警。要和失足女打交道,總是要有個女警在場纔好的。不然,全是一幫大老爺們,有時候就會很尷尬很不方面。
尤其碰到失足女撒潑,不好處置。
“聽到沒有?”
“快點穿上衣服!”
“放老實點!”
似乎是遇到一點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