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完全斷了。
烏牧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終於在案情分析會上發了脾氣。
嚴格來說,烏書記發的是無名火,沒有任何特定的對象。
他也沒辦法指名道姓批評誰啊。
這種突發性的案子,本來就誰都意料不到的,犯罪分子經驗豐富,手段老辣,一點馬腳都不露出來,會議室一屋子刑警憋着渾身的勁,就是不知道該朝誰使!
大家都在盡力。
麥旭平堂堂市局副局長,眼窩深陷,臉頰鐵青,雙眼熬得通紅,很明顯連續幾天沒睡好覺了。每當市裡發生這樣的大案,麥旭平都是最煎熬的一個。
誰叫他分管的是刑偵和禁毒工作呢?
責無旁貸啊。
下邊的同志,情況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
黃在俊也一樣熬成了兔子眼睛。
整個會議室,沒有一點雜音,只有烏牧憤怒的聲音在迴盪。
大家也都能理解烏書記。
他受到的壓力纔是最大的。
雖然說,已經找到了犯罪分子藏匿的槍支彈藥和被劫的一百二十萬錢款,但沒有抓獲兇手,這個案子就不能算破。
省市領導對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會滿意。
這幾天,整個北庭市人心惶惶,連一貫熱鬧非凡的夏季交易會,都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必須儘早破案,才能將惡劣影響儘量消除掉。
但破案這種事情,有時候真的不能憑主觀意願來轉移的。
絕不是你想破就能破得了的。
好不容易,烏牧發完了脾氣,案情分析會沒有研討出任何結果,不得不宣佈散會。
“小王!”
走出會議室後,麥旭平叫住了王爲。
王爲默默地走到了麥旭平面前,略略低垂着頭,不和他對視。
毫無疑問,麥局現在心情很糟糕。
這一點,王爲完全理解。
不過麥局長並沒有朝王爲擺臉色,反倒咧嘴笑了一下,說道:“小王啊,來北庭也有不少日子了吧?”
“嗯,得有十來天了。”
王爲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很隨意。
“不好意思啊,小王……你看,咱們北庭的案子,把你們邊城的同志給拖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們得儘快回到自己的單位去。這樣吧,我讓老黃協調一下,給你們調幾個人過去,早點把那邊的案子搞完,做一個段落,你們幾位就可以先回邊城去了,總這麼拖在北庭也不是個事。”
麥旭平說着,輕輕舒了口氣,顯然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王爲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要安慰麥旭平幾句的,開口卻變成了乾巴巴的一句“謝謝麥局”。
實在也是無話可說。
那種空空洞洞毫無營養的安慰話,還輪不到他來跟麥旭平講。
他資歷遠遠不夠。
再說,麥旭平現在也確實能夠給他調整人手了。
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四天,全市大規模的摸底排查還在進行之中,車站,機場,國道線等主要交通樞紐和交通要道上設卡檢查也沒有中止,依舊搞得如火如荼,對犯罪分子保持着強大的壓力。
但這些工作,都不必麥旭平和黃在俊手下最精英的刑警去完成。
最精英的那批刑警,此刻都集中在專案組裡。
偏偏線索斷得那麼徹底,再把這麼多精英刑警集中在一起做無用功,就顯得太浪費了。畢竟大家手頭都壓着好幾個案子,絕不僅僅只有這麼一個搶劫殺人案要辦。
既然現在案子偵破已經事實上陷入了停頓,那麼就只需要維持一個更精幹的專案組了,繼續尋找新的線索,沒必要將所有的精英刑警都摁在這裡,動彈不得。
其他案子也得辦下去。
尤其王爲他們,萬里迢迢從邊城而來,結果卻“陷”在這兒,實在也是不像話。
見了王爲欲言又止的神情,麥旭平也知道他在想什麼,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只要天沒塌下來,日子就得繼續過下去。”
要是每遇上一個懸案,麥旭平就焦慮欲絕,那還得了?
怕是早就得抑鬱症了!
不管是大案要案,還是舊案懸案,對麥旭平這種資歷的老刑警而言,都早已習慣成自然。
事實證明,麥局還是很看重自己承諾的,很快,黃在俊就給王爲指派了幾個人過來,以禁毒大隊的同志爲主,老張和老馬都沒有過來。畢竟他們是刑警,還得忙搶劫殺人案。
禁毒警察來偵辦涉毒案子,更加的理所當然。
王爲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心情,搖搖頭,將“交易會搶劫殺人案”拋到腦後,重新拾起“販毒案”的卷宗,抖擻精神,走進了北庭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
提審阿都!
其實阿都基本上都沒啥可交代的了,這傢伙爲了活命,絞盡腦汁想立功,已經把所有能招供的東西全都招供了,王爲也是想最後再“榨”他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到點有用的東西。
畢竟已經好幾天沒有來提審過他,也許這幾天時間裡,人家都哥又想起什麼線索來了呢?
縱算想不起什麼線索也沒事,這就算是王爲最後一次提審他,最後落實一下以前交代的那些東西,搞紮實了,不要給人留下什麼話柄。
但阿都這個傢伙,還真的是給了王大隊一個很大的驚喜。
提審阿都,是王爲和程雪一起進行的,按照規定,每次提審犯罪嫌疑人,都必須有兩個以上的民警同時進行,單獨一個人提審嫌犯,規定是不允許的。
當然,很多時候這個規定並沒有被嚴格遵守。
倒也不是辦案警察非得要違反這些個規定,關鍵還是人手不足,對一些比較簡單,案情又比較清楚明白的案子,就只能這麼應對了。
門外響起了腳鐐拖地的嘩啦聲。
這是看守所的同志押着阿都過來了。
阿都是重犯,販毒團伙首犯,有很大可能性會被判處死刑,對這種重犯,看守所從來都是“特別照顧”的,哪怕關在號子裡,也是腳鐐手銬齊全,絕不給他任何脫逃或者自殺自殘的機會。
除此之外,還要安排至少六個同監犯人對他進行日也不間斷的二十四小時“監視”。
這種情形,一直要維持到被驗明正身,綁縛刑場,執行槍決的那一天。
那一天,腳鐐可以取掉,卻會被五花大綁,兩位身強力壯的武警戰士全程押解,連半點掙扎的機會都不會有的。
當然,如果一審判決,沒有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哪怕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腳鐐手銬都會被取下來,負責監視的六個同監犯人,也基本結束“監視任務”,就等同於普通犯人了。
阿都現在,全力以赴爭取的,就是這個“死緩待遇”。
目前來看,他立的功勞似乎還有點不夠。
儘管最終要如何判決,是法院來決定,實際上,檢察院和公安局的態度也是至關重要的,公安機關或者檢察機關如果確定你有立功表現,並且立的功勞還不小,建議酌情從輕甚至是減輕處罰,那就有很大機會保住一條性命。
畢竟法院判決的時候,主要依據還是公安局提供的偵查材料以及檢察院的起訴內容!
嘩啦啦的腳鐐拖地聲漸漸近了,聽得出來,阿都走得比較急,似乎急於想要走進審訊室。是什麼事情讓他的心情如此迫切?
王爲表示難以理解。
一隻腳都已經站在鬼門關上了,還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那麼興奮難耐?
“王大!”
結果一進門,阿都就嚷嚷起來,確確實實地一臉興奮之情。
“程警官……”
“你們終於來了!”
王爲和程雪對視了一眼,笑着說道:“怎麼,幾天不見,怪想我們的,是吧?”
原本王爲只是調侃一下他,沒想到阿都立即就點頭不迭,雞啄米似的叫道:“是啊是啊,王大,我真的有情況要向你彙報……”
“哦,什麼情況啊?”
看得出來,王大對他的話不怎麼信得過。
誰知關鍵時刻,阿都卻不肯直說了,甚至還賣起了關子,在審訊椅上坐了下來,身子微微往後靠,眼神在王爲和程雪臉上掃來掃去,臉色因爲興奮而顯得十分紅潤。
“快說,別墨跡,我沒時間!”
王爲頓時就沒好氣地呵斥了一聲。
這傢伙,腦子壞了還是怎麼的?
“王大,你先告訴我,展覽館那邊,是不是發生了大案子?”
阿都“嘿”地一聲,反問道。
正掏出煙來準備點上的王爲不由得猛地挺直了身子,目光刀子般掃了過去。
“你怎麼知道的?”
說起來,交易會的搶劫殺人案,早已經鬧得整個北庭市滿城皆知,但應該,不包括看守所吧?他們既看不到報紙也看不到電視,更沒有街坊鄰居跟他們聊天打屁,這個消息又是怎麼來的?
阿都顯然被王爲嚇了一跳,連忙舉起雙手搖了搖,連聲說道:“王大王大,你不要生氣,我這也是聽說的,我聽人說的……”
“聽誰說的?”
王爲緊盯着問道。
“新來的啊……”
阿都叫道。
“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抓了多少新來的關進來!”
王爲頓時恍然。
大排查大搜捕!
自己怎麼將這茬給忘了?
那次大排查大搜捕不網起一批沉渣,不抓一批倒黴蛋?
難怪連關在看守所的阿都,都聽說了交易會的搶劫殺人案。
不過想通了這一點,王爲的心情又平復下來,只暗暗有些失望。
還以爲有什麼特別線索呢!
看來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峰迴路轉的情形,現實生活中還是很難見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