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印記十分的淡,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蘇東來之所以對這枚印記有比較深的印象,是因爲在魚太郎老先生的日記上,每一頁稿子的右上角,都加蓋了這麼一個印記。
這個印記,陽文無邊,如果不是特別去關注它,還以爲是隨手塗上的呢,當初蘇東來也沒有特也得去留意它,只不過當他發現,在每一頁書稿上都有的時候,纔想到,這可能是某一種印記,甚至可以說是族微,代表着一種特殊的含義。
現在忽然又看到這個東西,也更加堅定了他心中原本的猜想,這家餐廳,應該是柳生家族的某個族人開的,要不然,誰會無聊的去冒充這種東西呢,既不能帶來收益,也不能帶來名譽,反而會讓人覺得,這是趕着趟去給別人做孫子呢,從這一點上講,這家餐廳,應該是一個比較傳統的日式餐廳。
雖然蘇東來,沒有進過正式的餐廳,特別是日式餐廳,但這並不妨礙他,通過對山本先生描述,所想象出來的餐廳樣子,但進了門之後一看,簡直是大失所望。
地方倒是挺大,但是完全沒有一種日式料理的模樣,甚至連日本風格的影子都沒有,整個餐廳的佈局,和軍營裡的食堂沒什麼區別,中間是一個大廳,擺着二三十張桌子,已經有不少人在那兒用餐了,兩邊一邊有三間雅間,此時的門都關着,也不知道里面有人沒人。
正對着大門的地方,擺着一張長長的酒櫃,酒櫃後面,坐着一個妖嬈的婦人,酒櫃兩邊,各有一個門,一邊是廚房,這個門是用來端菜出來的,一邊是雜物間,客人用餐過後的殘羹冷湯,通過這邊的門端下去。
正當蘇東來在這邊看着的時候,前邊傳來一陣吵鬧聲,轉過頭眼一看,見那位中年漢子,淡然地站在一根柱子旁邊,小北京正站在他爸爸身前,伸開雙手,就好像要保護他爸爸似的,而在兩人的對面,幾步遠的地方,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穿着一身侍者服,正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指着中年漢子的鼻子,正在那兒囂張的叫嚷着。
“出去出去,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你們這種窮鬼來的地方嗎?”
“你丫什麼人呢,狗眼長到頭頂上去啦,這是我爸,純爺們,就你這種二狗子懂什麼,知道什麼是有眼無珠嗎?就你這樣的就是,你二大爺的,就你這樣一個眼珠子長在腦門頂上的,正兒八經的看不見人,看得到人就需要跪下來才行,知道嗎,就你這樣一個東西,還真挺橫的啊,主要是你丫的一站起來,肯定是前不見爹媽,後不見兒孫,還叫我爸出去了,喂,老小子,看什麼呢,知道我在說什麼嗎?這是華夏語,北京腔,就你這樣的一個小癟三,狗奴才,你聽得懂嗎你?這是有根有底的人才能說的話,誰知道你這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東西,……”
只聽了幾句,蘇東來就聽不下去了,這孩子罵人的口怎麼就這麼順呢!還華夏語,北京腔,剛纔他在箱子外面罵,還沒看到他的表情,此時再一看他臉上的表情,那可是太豐富了,鄙視?輕蔑?激動?好像什麼都有,蘇東來甚至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那就是有一種長輩教訓晚輩時,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也有一種老師在教訓學生時的,一種敦敦教誨的感覺。
這孩子,一罵人,就讓人受不了,蘇東來只好走上前去,用通用的宇宙語,對那個侍者說:“三位,一個小包間。”
同時拉了拉小北京,讓他不再罵人。
好像這個餐廳裡,大部分的人都聽不懂小北京在說什麼,但是看着他叉着腰,用一隻手仰頭指着侍者樣子,就能猜想得到,他嘴裡飛出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詞兒,那又脆又穩的語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餐廳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哈哈哈哈……”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靠牆的一張餐桌邊響起,蘇東來回頭一看,是和齊雅小姐一起來的一位女警察,正一手指的小北京,一隻手捂着嘴,笑得都彎下了腰,而齊雅,則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手裡還拿着刀叉,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
“哎呦,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說,你這麼一點點的小屁孩,怎麼罵人罵這麼順呢!還罵的這麼有創意,前不見爹媽,後不見子孫,嗯,不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就是這樣,他的確需要跪下來,低着頭才能看見人,哎,我說,就你這一口京腔,跟誰學的啊!是哪個家族出來的子弟?”
這位女警察,雖然也笑彎了腰,但她說的是宇宙通用語,人人都聽得懂,但是和小北京說話一樣,那是又脆又急,雖然她說話的語調高低起伏,抑揚頓挫,但絕對不拖泥帶水,拉腔拉調,就算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就憑別人開口說話這個範兒,就肯定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人物。
“大名鼎鼎的“一刀斬”肖清一,帶出來的孩子,當然是不同凡響了,西門見過溫莎小姐。”
一道醇厚的男中音,從旁邊的一間雅間裡響起,一個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虎步生風的從裡面走出來,就連他身後的兩名隨從,那也是氣宇軒昂,一行三個人,直接橫穿大堂,來到大廳另外一邊的餐桌邊,給那位笑聲清脆的女警察,行了一個拱手禮。
蘇東來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只因爲兩個字:西門。
那個女警察站起身來,微微欠了欠身:“西門先生,你好!”
然後又轉過身來,看着中年男人,點頭微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肖清一先生?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在職業者的圈子中,都知道這位肖清一先生,雖然是一個華夏人,但卻拜了一位神秘的日本人爲師,以一手的日本劍術,出神入化,不過這個人就和很多的華夏人一樣,很重孝道,特別尊重他的師傅,以至於在日常的生活中,也多使用日式禮節,所以這位溫莎小姐,在打招呼的最後一句話,加上了一句日式禮貌用語,很是讓肖清一滿意,但這也反映了這位溫莎小姐,確實經過了嚴格的禮儀訓練,以及寬廣的見識,幾乎就那幾句話之間,兩種幾乎完全不同的風格,用來應對兩個傳奇式的人物,竟然讓二人,都如浴春風一般。
而肖清一在右腿後退半步,雙手分開,上身微欠地行了一個古典式的歐洲禮:“最尊貴的小姐,您好,您的美貌,就像太陽底下最鮮豔的花朵一樣,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站起身來後,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西門一眼:“西門老二,你比我富有多了,不介意請溫莎小姐和我喝一杯吧!”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這時一個隨從對着餐廳裡的所有的人,大聲的說道:“各位,今天所有的餐費,由西門家族代付,請各位在五分鐘之內,用餐完畢,然後,請安靜的離開。”
肖清一感慨道:“這就是大世家呀,吃飯吃到一半的人,哪怕你口中的食物,只嚥到了一半,該趕你走時,你一定要走,斗升小民啊!”
“這個世界上,只論實力說話,有這個實力,你就做這個實力能達到的事情,沒有這個實力,你就不要說世道不公,我們西門家族嘛,在餐廳裡趕幾個人走,還是能做到的。”
肖清一併沒有就這個話題,再多說什麼,只是轉頭對蘇東來說:“小兄弟,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姓名呢!”
蘇東來悔恨得恨不得抽自己十記八記耳光,請人吃飯就請唄,明明自己這個樣子,就是要避開所有的熟人,卻非要往齊雅小姐所在的餐廳走來,這下可好,剛好被西門家的人堵住了,估計眼前的這個西門老二,就是那個西門嫣然的老爹,這樣子看來,貝爾肯定還在這裡,而這個貝爾,卻是在這所有的人中,最瞭解自己的啦!
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該怎麼着,就怎麼着吧!於是他向前走了一步,也對溫莎小姐行了一個歐式禮,用一口倫敦英語說道:“最珍貴的小姐,你好,我是東來,隨時願意爲您效勞。”
然後又對幾位拱手行禮道:“西門先生,肖先生,齊雅小姐,諸位好!鄙人東來,請多多關照。”
西門少爺,應該是自己殺死的,而且所有職業者在地下水道里的行蹤圖,也是自己提出來的,所以,在整個西門家族報仇的過程中,自己應該是一個被關注的熱點,哪怕幾個月過去了,但是西門家族還堵在這裡,此事應該還沒完,所以,當自己報上姓名之後,西門家老二看到自己後,那陰沉着臉,一點也沒有讓蘇東來感到意外。
“沙先生,你怎麼在這裡?”齊雅感到十分意外,驚訝地問道。
西門老二適時地插話道:“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再慢慢聊?”幾個人都同意了。
說是讓人五分鐘吃完飯,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敢多停留一會兒,雖然大家都不知道,西門家族到底是一個什麼狀況,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能帶上家族兩個字的人,要搞死自己這樣的小平頭百姓,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所以,不管大家有沒有吃完飯,都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西門家的僕人,很快就安排好的位子,幾個人過去坐好後,空無一人的大餐廳,逐步被收拾得乾淨起來。
所有的這些人,每一個人身上,都有很精彩的故事,即使你沒有,別人也認爲有,所以,當所有的人坐下來之後,並沒有一個人,輕易的去跳起一個話題。
溫莎小姐,卻找了一個很好的話題,她微笑着對小北京說:“小弟弟,你這麼會罵人,是你爸爸教會你的嗎?”
小北京雖然已經九歲了,人也比普通的孩子高,但是他的思維,顯然還停留在五、六歲的樣子,這也許是他心思單純的原因,但也許是他心智成長比較緩慢的原因,總之,溫莎小姐的這句話一問,他的小臉,立刻就漲得通紅。
“纔不呢,我爸爸從來不罵人,罵人是我自己學會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學這個?”
“我要給我爸爸報仇。”
“給你爸爸報仇?”
這一下,不光是溫莎小姐,西門老二感到奇怪,就連肖清一自己,也莫名其妙。
“就是,我要跟我爸爸報仇,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那個壞女人,她不停的罵我爸爸,罵等我爸爸都吐血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教我修車的傑克爺爺說了,別人怎麼對付我們,我們就要怎樣對付他,所以我決定了,要把她罵得半死,罵得她渾身都出血。”
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隻手,直接指着櫃檯後的那個妖嬈的女人,很顯然,那個女人把他得罪的不輕。
“傑克爺爺還說了,要把一個人罵得渾身出血,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要好好學習,傑克爺爺那裡有很多的視頻,我現在正存好好學習呢。”
按道理來說,八九歲的男孩子,已經開始有了獨立思考的能力,一般不會還往父親的懷裡鑽,但是這位小北京,帶着滿臉的氣憤,自然而然地靠在他父親的胸前,雙手緊緊的抓住父親的上衣,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樣子。
西門老二,則長嘆一聲,說:“曾經滄海難爲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