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童說得義正言辭,話語鏗鏘,若是有旁人,說不得被他這般豪氣雲乾的氣場所震撼到,對於這般死要面子的道童,禁星心中漠然,神情頗爲無奈,他沒有去接話,不然,按照道童順杆子往上爬的特性,他們倆必定會糾纏個沒完沒了。
禁星與道童並排站立,眺望遠方,視線落在了那潮起潮落的湖水上。
翻滾咆哮,他們站立的是一塊赤色的大陸,位於大陸邊緣腹地,身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不過這些參天的大樹卻是沒有勃勃的生機,相反竟是一片死氣沉沉,呼嘯生風。
林海聽濤,不外如是。
窒息壓抑依舊,禁星彷彿感覺每一口的呼吸都沉重了無數倍,似乎被架在了烈火上,翻身與否根本起不了絲毫的作用,未知意味着兇險,禁星先前聽到道童的說辭,也明瞭,此處必定兇險無比。
須知那困於禁地百年有餘的異獸也是如此想,哪怕異獸此刻化作了人身道童,也是沒有祛除臉上的驚愕,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先前那般互救,可以說將兩人擰在了一起。
至於能保持多久,禁星沒有底,畢竟所謂攻守同盟不能一味不勞而獲。
他先前在上方空間,腳踏巖壁收取壁體上的刀棍時,未嘗沒有展現的意味在裡面,只有讓盟友正視自己的價值,別人纔會看中你的價值,若是不然,只會是鏡中花,水中月。
此處空間的水陸都是紅的,妖異詭譎,似乎有着無盡的波瀾壯闊在裡面,呼嘯的湖水浪潮聲起始的時候比較低沉,在他們二人受到無形刀罡偷襲之後,湖中的場景才發生變化。
浪潮層層疊加,聲音呼嘯,似乎裡面有着一位即將出世的蓋世大凶在裡面,攪動一方風雲。
禁星兩人沒敢大意,就連那酷愛面子工程的異獸也收起了嬉笑,神情肅穆,風兒吹動兩人衣袍,勁氣疊加,響若旌旗,與湖面濤聲似乎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交相呼應,氣勢攀升之中。
敵襲我退,敵襲我跑,這可以說在兵家中是常用的手段還被冠以迂迴之策,說得美輪美奐,總之,在這裡,禁星沒有一點退縮的可能,畢竟這是險地,後面也不一定是安全的地方。
緊接着,一道刺耳的呼嘯在空中炸響。
禁星右手搭在腰畔朴刀刀鞘結合處,大拇指抵上,三指搭在鞘上,被禁星改良的趙飛拔刀式。
真氣不夠,不是退縮的理由,強敵當前不是畏懼的緣由,既來之,則戰之。
道童沒有做防衛的姿勢,僅僅是走近了禁星幾步,拂塵也不再倒握着了,兩人被狂風吹動衣袍,衣袂飄飛。
“轟轟轟——”
水嘯一剎那間變成了海嘯,聲浪驚人,一調比一調高,盡數攀升之中。
紅色的浪頭在一剎那間裡面有着微弱的光芒流轉,依稀可見強猛的勁氣波動,剎那之後,只見空間黑暗的穹頂開始轟隆聲大作,進而這個空間在顫鳴,地動山搖。
“轟轟——”
一道驚雷炸響天穹,聲勢浩蕩,須臾之間,閃電照耀四方,駭人無比。
禁星八方不動,道童自是不比他差,巋然不動,兩人看着湖上的風起雲涌。
天穹那些沉悶的雷聲持續轟鳴,閃電雖然粗狂豪邁,卻是盡數落向了赤色巖湖中,一劑猛藥被投入,紅湖先前文火慢燉,狂呼一聲,彷彿在召喚風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果不其然,赤色巖湖的咆哮一瞬間壓過了所有的轟鳴顫動,醞釀已久的威壓在這一刻驟然噴發,猶如火山般炙熱,裹挾森然威壓鋪天蓋地而來。
泰山之勢不僅可形容山川地貌,大陸長空抑是有所涵蓋,風雨雷電,大陸長空。盡皆轟鳴咆哮。
不多時,波瀾壯闊的赤色湖水中有一扁舟浮現,在浪頭之上顛簸不已。
始一出現,便抓住了禁星和道童的眼球。
不爲別的,但是這麼一手拉風的出場,他們不想不注意都不行,扁舟浮現,雙槳在兩側微微遊蕩,不見人撐船人,卻是可見雙槳滑動,不疾不徐,交錯有秩,推動小船行駛。
浪頭猶在,天空中的雷鳴卻是減少了,以至於連帶着雷聲的兄弟閃電也消滅於無形。
轟鳴漸斂,呼嘯漸消。
林海攢動,卻僅僅是風吹枝椏,怡情更是襯景。
濤聲依舊,再也不復先前那般狂猛暴躁,盡數收斂了所有的囂張跋扈。
禁星仍是沒有任何動作,但他的神情卻是越來越嚴肅,眉毛皺在一起,道童小臉蛋上露出了遲疑,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似乎似曾相識。
波浪開始平緩,水勢漲漲落落,扁舟跟着跌跌漲漲。
只見,那扁舟的最尾端,蓑衣人垂釣。
蓑衣是尋常的顏色,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若喚作平常,禁星連多看一眼都不會,可這會兒,他的眼睛都瞧得直了,瞳孔之中眼眸在不住跳動,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石色蓑衣披戴全身,一根竹竿子懸垂餘下,垂釣之勢標準,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但有一點卻是令禁星大爲疑惑,旁邊的道童脫口而出:“孃的,這竟是在無線垂釣?”
禁星點點頭,沒有搭話。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禁星從來不小看任何人,也不會剛愎自用,此人,大不凡。
在兩人震驚愣神之際,空間盪漾出滄桑的笑聲。
笑聲豪邁,聲是詩句: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詩句一出,禁星和道童兩人對視,震撼無比。
一首唸完,滄桑的聲音沒有停歇,竟是再度吟唱了起來,重複之中不顯單調,竟是另成韻味,音調似乎在無形之中拔高了數度。
禁星全身刀意不退,越來越濃,在上方領悟的不滅刀意在悄然凝聚,緩緩攀升之中,與那拔刀式相互交融,頗爲游魚得水,彷彿原本兩物就該共存,連帶着進行的氣勢被拔高了無數倍。
獨釣寒江雪。
這一句悠悠百年滄桑的寂寞禁星不是聽不出來,可正因爲了然才震驚,這是何等的情懷!
全詩無可挑剔,極爲應景,對於這點,禁星是認同的,只是有一點禁星頗爲意外,爲獨釣寒江雪?
時間緩緩流逝,扁舟從湖中央駛來,悠然之極。
在距離禁星等人百丈的時候,那蓑衣人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對着身後說道:“有緣人,你那把刀不錯,但你卻是不行,你且出一刀,若入得扁舟方圓十丈,可解你一問。”
禁星一怔,嘴角勾起笑意,只要不是敵人,其他的一切都好說。
道童嘀咕道:“嚇死你道爺我了,這是誰,出個場如此威武霸氣,也太不讓人省心了,道爺我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你是守關人,你早說啊,硬是抵磨在現在,還真有你的!”
道童說完仍是氣哼哼的,不管轉念一想,這人也卻是會裝,裝?既然是同道中人,在這一刻,道童竟是開始有點王八對綠豆的既視感了。
“小子,你也是,硬要在這裡杵在,你——”
話還沒說完,禁星變動了,他開始大踏步前奔,衝向那蓑衣人。
其始站立的地方在禁星奔跑開五十丈時才顯現小坑,小坑突兀,周遭碎紋密佈,剎那之間,方圓三尺轟然下陷。
扁舟在赤色湖面,距離湖畔不過四十丈,禁星此刻修爲不濟,只有三分之一真氣實力。
他不可能砍出一刀四十丈,哪怕是他全盛時期,他也不敢保證,畢竟此地非彼地,斷不可通同日而語,因此,他必須去彌補這段距離。
蓑衣人許諾十丈之距,就算減掉,禁星還有三十丈的距離,因此,禁星必須自我解決。
上面與異獸化作的道童虛以委蛇時,他雖藏着掖着,但哪怕他使出全力,也不過是十丈距離。
那麼,還是不夠。
禁星前奔,對於這些不足,他明瞭。
但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可不是單純的法修啊,體術大成者,何懼區區三十丈。
腳底與紅色大陸在劇烈地摩擦着,禁星雙眼一亮。
在身形驟止的剎那,悍然抽棍,對着腳下打去。
轟隆爆鳴,禁星握拳砸下,被禁星砸下了一塊大石。
禁星拾起,對着那扁舟背對着他們的蓑衣人擲去,其疾如電。
緊接着,氣機旺盛至極的禁星驟然將全身真氣凝聚雙腳,猛地一踏,衝臨而去。
石塊在前,禁星在後。
饒是後面觀看的道童也是情不自禁一愣,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般機靈。
投擲石頭是禁星在衝刺之前想出來的,他之所以要投石問路,除了試險還是試險,紅色的湖水在濺射道岩石的時候,石頭便發出嗤嗤作響,一點一點消融。
禁星收眼,還好沒有盲目衝動,要不然他的小命就凶多吉少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禁星在空中三步並作兩步,一息後便踏在了岩石上。
一點之下,岩石轟然破碎。
再次借力,禁星身形扶搖如鯤鵬。
“呲吟——”
朴刀悍然出鞘,霸道意盡顯,睥睨崢嶸。
啪嗒一聲,扁舟十丈無形屏障轟然潰散。
禁星沒有因此欣喜,此刻他無處着力,氣機連番轉換,他身處空中,境況兇險。
與萬分兇險之際,呼嘯之聲響徹耳旁。
瞥見一塊岩石飛來。
禁星笑上眉梢,提氣再呼,二度借力一點。
他的身形如箭,射在了扁舟上方。
啪的一聲。
禁星落在了船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