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潑墨。
夜,靜謐無聲。
黑龍大殿客殿某間偏房,房內牀榻上盤膝坐着一人。離牀約莫兩丈遠處,掛着一幅滿綴珍珠的簾子,簾外隱約可見一人。
此人正弓着身軀,恭敬地對簾內之人道:“您說得不錯,那禁星顯然是隱藏了實力,體術測試一路耀眼,光芒四射。”
簾內傳出一句溫和的聲音:“哦?光芒四射?”
聽着簾內這句溫和的聲音,躬身的人身子更加低了,聲音都有些顫抖:“那也是米粒之光,哪能和公子比!”
他這句奉承的話剛出口,簾內蹦出了句帶着殺伐冷意的話:“不要小看任何一個與你爲敵的人,那怕這人非常的不起眼,就算是蜉蝣撼大樹,也不是你小瞧的理由。”
“是,公子教誨的是,小的銘記在心。”聲音顫抖得愈加劇烈。
那公子看着簾外體若篩糠之人,揮了揮手。
小廝如蒙大赦,姿勢滑稽地退出房間,極爲輕細地掩上房門。
那公子自語道:“小隱隱於野?”
良久,他腦中好似浮現某些畫面,眼睛裡的慾望不加掩飾,輕聲嘆息了聲:“殘圖。還有那詭異的血色朴刀!”
唸叨完,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脣。
………………
…………
……
黑龍大殿,議事殿。
議事殿內有一個很大的方形長桌,呈四方坐着六人,桌子上點着三根紅色蠟燭,有點涼意的晚風輕輕地拍打着殿內窗櫺,氣氛凝重又壓抑。
一陣桀桀怪笑打破了寂靜。
“老八,近些年可不見你有什麼動靜啊?”
這句聽起來有點打壓和輕視意味的試探話語,席間六人卻是無動於衷。
那名被喚作老八的老者未曾應答,桌旁有一名蒼老的聲音回道:“看動靜需要眼睛,聽動靜更需要耳朵。”
“哦?莫非,塔下之物有鬆動?”先前怪笑的老人不理會這句聲音繼續向他口中的老八追問。
這時!
一個聽起來很似霸道和隨意的聲音響起:“趙傑,塔下有鬆動,你想幹什麼?”
“哼,禁八,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張狂!”
頓了頓,又道:“我想幹什麼?我想幹你不讓我乾的。”
原來那霸道的聲音是禁氏族長禁八,按此推測那與其對話的就是趙氏代表,名字有傑,稍加分析,那桀桀怪笑的老者應叫:趙傑,端的是人如其名!
“讓你一個人幹,恐怕你也幹不來。”禁八微諷。
“禁八,你可不要逞強,那塔下鬆動,肯定是封印遭到了破壞,你以爲就憑你禁氏族人可以抵抗得住嗎?”身披黑袍的趙傑聲音一沉。
說得義正言辭,聽起來全是爲禁氏着想的意思。
禁八冷哼:“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也不想想我禁氏在蓮花地已傳承百年,這點兒底蘊沒有嗎?”
“哈哈,我當然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三年之前的突變是我等三家合力封印,如果有意外,恐怕不是你禁氏一族可以承擔的,況且到時有什麼不可控的事件發生,我等再籌謀可能就晚了!”
那趙氏代表終於切入正題,沒有了先前試探的意味。
桌上一衆各自一肅。
禁八疑問:“今天怎麼沒有高氏前來?”
“桀桀,那高氏是有人來,不過是一個小娃娃,是位公子哥。所以沒必要參加這場會議!”
“高氏這三年是不是有了動作?”
趙傑老者眉頭一挑:“未曾獲悉!”
禁八開始沉默,場上的氣氛隨着他的沉默也愈加凝重。
片刻,禁八開口:“行,如果有異動,到時殲而圍之。諸位覺得如何?”
滿座衆人微微點頭,沒有異議。
末了,那趙氏代表趙傑對禁八說道:“此屆家族大會資源分配情況一切照舊,無須再議!”
不等禁八開口,他便開始站起身來,隨着他的動作,他旁邊兩位一直未曾言語的老者也站起身來,擡腳離開。
腳步行至門口處一頓,那黑袍趙傑回頭看着禁八說道:“那孩子是禁凡的兒子?”
禁八變了臉色,哼了一聲,未作應答。
“哈哈……”
一行三人大笑着離開。
禁八的臉色聽到這句話後,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陰沉不定。
這時,那先前在桌上替禁八開口的老者再次出言:“不必太過在意,我看那孩子的面相不是早夭之輩,無須擔憂,再說這場禍事對他來講也未必沒有氣運。”
禁八的臉色開始緩和,嘆道:“我不是擔心那孩子,那孩子氣運我看不透。我只是擔心禁凡,不知道他現在距離他的目標是否近了些?”
看着旁邊的老人,禁八感嘆:“這些年你在藏書閣鎮守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老者正色道:“我願意身當禁氏的眼睛,無須愧疚。”遲疑了下,又問:“那孩子三年後又來測試,他不甘心,不知道塔下之物是不是也跟那孩子一樣不甘?”
禁八神色一動,沒有應答。對着旁邊另外一名始終未置一言的老者叮囑:“看着那高氏的孩子,有任何異動,及時稟報。”
第三名老者仍沒出聲應答,人似風一般消失在房內,好像從始至終不存在一般。
看着桌上搖曳的燭光,禁八自語:“趙傑代表趙氏參加這次的世家家主大會,而且還帶了很多趙氏的少年兒郎,如今在場間又是一句沒提資源分配,一口一個封印鬆動,看來的確是衝着殘圖而來的!”
“有志遠在,你無須擔憂。”旁邊老者出言安慰。
“我不是擔憂沒有意外,我是憂心沒有意外。”禁八解釋,側身看了眼老者:“事情一切如我們所料,一點兒差錯也沒有,肯定有我們還未察覺的問題。”
“說得有道理,那我再去準備準備!”
良久,禁八輕聲應許。
老者擡起腳步,離開房間。
盯着那老者消失的背影,禁八臉色一片肅然。想起即將到來的事情,他不由得很疲倦,揉了揉太陽穴,盯着蠟燭思索。
筆直的燭火,燃燒得緩慢又堅韌,默默無聞。
殿外的風更大了些,更加放肆地拍打着窗戶,場內充斥着這些吱呀摩擦聲,啪的一聲輕響,其中一扇窗戶終於抵擋不住,被迫打了開來。
一股冷風吹了進來,桌上那三支燭火開始飄渺不定,隨時有熄滅的危險,但它們仍固執地挺直脊樑。
事與願違,窗外吹進來的風更加洶涌狂暴。
只一瞬,全部熄滅了。
場間頓時伸手不見五指,黑壓壓一片。
吱呀一聲,是桌椅被推開的聲音,禁八沒有絲毫障礙地走向窗前,看了眼被厚厚雲層遮住的月光,默默地觀賞了片刻,回頭向黑暗處眯了眯眼。
他漠然掩上窗,屋內驟然亮起。
這次的燭火看起來比先前的更加堅挺。
盯着燭火,禁八悵然長嘆一聲:“風雲漸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