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聲之後再失態,白袍終於動容,那純白色的光罩下陷的程度越來越深,距離白袍的頭頂只有寸許,血紅色刀尖轟鳴震顫,不破其罩誓不罷休!
刀勢強勁無匹,吹得白袍頭頂黑髮向後狂舞,衣袂飄飛,白袍盯着頭頂上那猩紅的刀尖,似乎在觀賞着上面難以區分的紅流浮動。
“啪!”
白袍右腳後退一步,腳步聲很大,但其擡起的頭顱眼眸中卻是沒有丁點退怯,盡是訝異。一步之下,先是地面那些碎石盡數化爲湮粉,然後這些湮粉四散間突兀匯聚,最後化作一抹白光,轉瞬抵至乳白色光罩下方。
正處刀尖正中,外物防禦加持而來,猩紅刀尖不再下陷絲毫,還有後退的跡象。禁星雙眸怒瞪,大喝一聲,瘋狂運轉體內不多的寸勁,凝結一股,再發而下。
如此大的動作也僅僅是維持住了頹勢,不多時,朴刀一聲嗡鳴,禁星連人帶刀被拋飛,而這次,他卻沒有再度借力的可能。
“轟!”
禁星如炮彈般彈飛,轟隆一聲,砸在了大殿外柱上,近乎十來丈遠,本是裂紋密佈的大柱應聲而斷。
大殿一陣晃動,沒有因喪失一根脊樑柱而傾塌,抖落些碎石,撒小些漫天灰塵後便巋然如初,雖體樣難看,但終究巍峨。
禁壯急聲呼喊而來,一把撈起跌坐在亂石中的禁星,看着持續吐血一臉慘白的禁星,他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他沒有出言安慰,眼神盡是擔憂。
鼓聲淒厲,一拔再拔。如浪潮一般,疊疊相加。
擂鼓助威的黑妹雖然一直在助威,但也在關注着她心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看到禁星油盡燈枯的模樣,她心裡很難受,但她不能鬆懈一毫,體內的真氣輔以精氣神敲鼓,容不得打亂節奏,一失盡失,只好用聲音來宣泄憤懣。
白袍看着禁星,臉上不悲不喜,對他來說這本就是一個不足輕重的小遊戲,他也只是玩玩而已,好奇心這個東西當然經不住時間的打磨。
白袍看着持續嘔血的禁星,沒有絲毫憐憫,緩聲問道:“遊戲結束了嗎?”
禁星猛地轉頭怒視白袍,一臉怨恨,臉頰間的肉近乎擠在一塊,陰沉如水。白袍中年儒生的言語與儒雅沾不上邊,但他的口吻卻極爲溫和,讓人找不出絲毫毛病。
禁星正準備止住嘔血的趨勢,卻在擡眼間看到白袍袖口鼓盪一下,僅僅一下,禁星視野內的一名禁氏人員瞬間爆碎,化爲紅芒被高空大陣吸收,都來不急發出自己對這個世界最後的吶喊與控訴。
“不……”
禁星猛地坐起,大吼了一聲,嘶聲力竭,眼眸竟是在這一刻出現血絲,慘白的臉頰上顯現出不正常的紅暈。
充耳不聞旁邊擔憂的詢問,禁星吃力無比地站起,逸散而開的頭髮遮住了他整個面龐,起身間那被頭髮遮掩的嘴角流淌出血線,粘稠而下,無聲無息。
“砰!”
一聲極爲輕微的轟鳴,禁星沒有擡頭,也不需要擡頭,瞬間明瞭發生了什麼,他身體猛地顫了一下。
又死一人!
握住了身旁的朴刀,禁星蹣跚而下樓梯,一股悲壯的氣息在他身上悄然溢出。
在下樓梯的過程中他便佝僂下了身子,似乎抵擋不住體內的傷勢,用這個舉動來緩解疼痛。滿頭黑髮倒垂而下,好似幽魂一般。
禁壯看着禁壯滲人又悲壯的身影,他雙拳握出了鮮血,指甲深陷肉中,相比他內心的痛楚,這點肉體上的疼痛沒有絲毫感覺。
哀族不幸,怒己不爭。
這便是禁壯的心理狀態,渾渾噩噩,打打鬧鬧十六年,也跟禁星做了十六年兄弟,雖說近三年來禁星受刁難時都是他怒聲而出,抱打不平,但是隻要在大事上,或者重大的危機上,一直以來都是禁星站在他身前。
第一峰首次試探,雖然看是身處第一線,但是遠離了漩渦正中,禁星入測試決賽孤身涉險也絕非是逞能,更多的是想保護大家。
現如今,禁星託着油盡燈枯的身子也要完成這個變態白袍人的遊戲,也是想保護大家,又一次站在了風頭浪尖,禁星怡然不懼,他怎能後退?!
“轟——”
禁壯掄起大刀,疾衝而來,一刀砍下,破空而至。
“叮——”
一聲輕響,被白袍曲指彈飛,一擊不成,反受重傷。
白袍面無表情看都沒有看禁壯一眼,始終盯着披頭散髮緩慢踱步的禁星,眼眸中隱隱間有些發亮,更多的則是不屑,所以目光便有點兒冷。
白袍中年儒生嘴角輕扯,譏笑道:“蚍蜉撼樹!”
也不知在說妄想加入戰局的禁壯還是披頭散髮的禁星,但看其狂傲的性格,想必說的便是兩人。也是他認可的評價!
禁壯怒喝,轟隆一聲再度激射而來,青色刀罡一劈而下,虎虎生風,竟是有了點驚虹貫日之姿,奪目耀眼。
白袍始終不悲不喜的面龐上眉頭跳動了一下,禁星透過濃密的髮絲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凉,轟然運轉體內剛蓄積不久的真氣,身體拔地而起,與禁壯的下方一推一拂,便卸去了刀勢。
禁壯不解,滿臉疑惑,雙雙向下方飄落。
禁星緩慢道:“不要疑惑,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氣動境肯定不止這些人,你帶領部衆圍而殲之,這個白袍讓我來!”
往前走的禁星突然回頭,風吹黑髮,露出了左眼,眸中透漏出堅定與不容置疑。
禁壯看了一眼,心中一突再突,似乎在這一刻心念百轉,最後他點點頭,放棄了與禁星並肩作戰的念頭。
禁星再度底下頭顱,黑髮籠罩而下,一步比一步緩慢,無比的沉重。悲壯的氣息似乎只是曇花一現,一股莫名的威勢與邁步間崛起。
我不問道,道自然來。這是道教流傳下來的一句噱頭,而禁星的父親禁凡卻說並非徒有其表,真實與否得需要驗證。
同樣,遊戲的勝負得需要一個規則,也就是規矩,既然如今規矩在別人的手中,而且這個外人不能抗衡,那麼就要懂規矩。
禁星體內的真氣,剛纔爲了攔下禁壯而消耗一空,他感到身體無比的虛弱,若不是佝僂前行,想必早已倒下。
徒留一個堅強的背影不僅僅是爲了耍帥逞強,而是形式所迫,禁氏部衆雖然悍勇,連測試老者倒下尚且還有堅韌信心再戰,這還是禁星多方面運作的結果,而如果他這個作爲目前禁氏最高的負責人也倒下,想必士氣會一落千丈,至於擂鼓助威想必也起不到力王狂瀾的作用。
思及此,禁星內心一顫,不再壓抑沉重,那勞什子的悲壯便通通見鬼了。
禁星瞥看了一眼左臂,上面的蓮花印記似乎在沉睡,這個玄乎的印記禁星拿捏不準,也沒有太過依賴,其實這裡面也有禁星恐懼的原因。
這個看似胎記的東西帶給了他太多的驚喜與不解,當然還有如影隨形的畏懼,印記充滿了未知,而未知往往和危險掛鉤。
此時此刻,他內心涌現出強烈的依賴,多麼奢望印記能再次傳來灼熱,再次帶給他驚喜,那麼將有很多人可以活下來,只要躲過這次的危機。
“只要?”禁星自嘲一笑,呵呵幾聲。
禁星駐足,不再前行,沉默了下來,耳旁充斥着廝殺呼喊聲,他仿若一隻遊離於外的孤魂,漂泊是他的手段,守護則是他的目的。
朴刀嗡鳴,震顫不已,腦海中徒然浮現血袍刀劈雷電的雄霸之姿,鍥刻心間的震撼似乎在這一刻有了鬆動,隱隱約約間有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觸。
在喧囂的族戰與死亡的危險中禁星入定了,腦海中瘋狂地去捕捉那個稍縱即逝的靈感,腦中僅僅只有捕捉的執念,不時回放刀劈雷電的那一式,不斷聯想分割。
打成碎片再連起,自我快速組合。
不多時,禁星身軀一震,彷彿身臨其境,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王霸,以及那逆天而起的狂放之姿。
對,那就是不服,不甘,對天穹不服,對命運不甘。修者,逆也。這纔是重重的逆,大逆!
千軍萬馬吾往矣,捨我其誰?!
捨生取義也是捨身取義,取義也取法,不捨哪有得。捨得捨得,捨去纔是大自在!
“我有一刀,名爲捨生!”
“裂空碎地,取義取法!”
“呔,接我一招!”
禁星連聲高呼之後,手中的朴刀頓時傳出一聲震天怒吼,通天徹地,音波一出大風起,刀鳴一聲天地俯!
龍捲風起,碎石亂空,場間一片昏暗,一股霸道威猛的氣勢自禁星噴涌而出,充斥四方,窒息之迫鋪天蓋地而來。
“捨生一式——斬鬼雄”
禁星話落人起,挺直的腰桿彷彿撐天立地,亂髮狂舞,上身的長衫轟然碎裂,露出精壯的上半身。
露出的部分身體一片赤紅,猶如岩漿一般,奪目耀眼,頭頂之上更是有濃烈白霧蒸騰而出,無盡嗜血,捨生凌然。
朴刀刀尖猩紅無比,刀身上面浮現的四分之一符文紅芒大熾,猩紅疊猩紅。
“轟——”
禁星猛地一踏地面,雙手握刀,激射而出,破釜沉舟之勢當頭砸下。
平淡無奇,褪去鉛華。
虛空出現一道裂紋,刀鳴炸耳,隕石墜地!
天地失色,日月失身。
白茫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