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醒過來的時候,望見的是明黃帳外垂下的如意金鉤,透過重重帳幔,對面南窗下的的犀角燈氤氤氳氳的燈光,伴着旁邊獸首香爐的沉水香,靜謐安詳。
林杏略動了動,不禁吸了口氣,身子跟被石碾子碾了數十遍似的,彷彿每快骨頭肉皮兒都被重新拆開拼裝了一回。
她一動,帳子就攏了起來,入目是變態的臉,眉眼舒展,脣角含笑,說不出的舒坦。林杏心裡頗不平衡。
皇上看着她,笑的越發溫柔,睡的不老實,月白中衣微微皺起,繫帶鬆垂,襟口敞開,露出半截膀子,映襯着大紅肚,兜的細帶,雪一般的白。半撐着身子望着自己,巴掌大的一張小臉兒,少了往日的油滑,卻多了幾分嫵媚,腦後青絲披垂拖於枕畔,說不出的慵懶。
皇上只覺如今這般境況,自己彷彿等了上百年之久,這樣的眉眼兒,這樣的小林子,纔是他心中所愛。
坐在牀上,摸了摸她的臉:“身子可還疼?”
林杏沒好氣的道:“萬歲爺覺着呢?”
皇上怎麼還是這麼個性子,笑了一聲:“這事兒可怨不得朕,是你自己一早答應朕的,忘了嗎,這會兒跟朕使性子可沒道理,朕還沒追究你糊弄朕呢,如今想來,當日你那般對朕,竟是有意爲之,讓朕覺着自己想差了,你不是女子,朕跟前兒敢用這般詭計,可是欺君殺頭之罪。”
林杏纔不怕:“奴才奸猾成性,罪不容誅,萬歲爺把奴才拖出去殺頭吧,要不,跟白天那個宮女似的,當着那麼些太監脫了褲子打板子,萬歲爺覺着哪個解氣就來那個,反正萬歲爺是主子,奴才的死活,就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這話極爲大不敬,皇上卻心情極好,一點兒惱的意思都沒有,反倒更加溫柔:“朕知道你身子疼,跟朕使脾氣呢,你這可是欲加之罪,朕什麼時候說罰你了,不過想起以前的事兒,提了一句罷了,便是以前,朕何曾罰過你,更何況,如今你已是朕的人,朕更捨不得了。”
說着把她連人帶被抱在懷裡:“小林子朕知道你有難處,你放心,朕不問你怎麼進的宮,爲什麼冒充太監?等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跟朕說。”
林杏翻了個白眼,果然是皇帝,善於攻心之術,當自己傻啊,你是不問,難道不會查嗎,手底下那麼多人,又是侍衛又是暗衛,養着白吃飯的不成。
雖說對杜庭蘭的手段很有信心,一時半會不一定查的出來,但自己跟杜庭蘭可不是一路的,這次回來的目的就是收拾杜庭蘭,這件事兒雖然說不清楚,卻也得有個交代。
想到此,開口道:“奴才要說不記得了,萬歲爺可信?”
皇上:“小林子說什麼朕都信。”
林杏:“奴才在灑掃處的時候,得了場大病,醒過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怎麼進的宮?爲什麼進宮?就記得自己會瞧病,其他都不記得,之前跟萬歲爺說的那些爹孃的事,也是奴才情急之下瞎編亂造的,奴才連自己想不起是誰,哪能想起爹孃呢,奴才是心裡怕,怕給人發現奴才的身份,到時候小命不保,這才變着法兒的離開了灑掃處,後來又到了御前。”
皇上低頭看着她,這般在老實的縮在他懷裡說話兒,之前想都不敢想,皇上知道,她說的便不是實打實的話,也相去不遠,能到御前的人,自然都是內務府仔細查過底細的,怎麼來歷?在哪兒當過差?受過什麼罰?
從進宮開始一樁一件都瞞不過去,剛她睡得時候,自己傳了灑掃處的掌事吳二狗,仔細問了問,從吳二狗的話裡聽得出,灑掃處沒人知道她是個丫頭,吳二狗也不知道,甚至連疑心都沒有,這也不新鮮,莫說灑掃處的那些奴才,就連見多識廣的成貴都被這丫頭糊弄了過去
。
這丫頭把奴才當得太成功,用她的聰明勁兒把所有人都糊弄了,如果不是自己心裡愛她,想幸她,也不會往這上頭想,要不然,也不至於折騰這麼久了。
皇上不疑她,小林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即便心眼子多點兒,人油滑些,卻並不會包藏禍心,若她真想對自己如何,之前有的是機會,不用等到現在了,因爲是小林子,所以他信他,哪怕她的話裡摻着假,他也願意信她,願意體諒她的苦衷,只要她肯乖乖留在自己身邊就好。
能這麼抱着她,能有那樣的肉貼着肉,心貼着心的歡愉,已經夠了,比起真太監,他寧願如此。
當然,他的寬容也只對小林子,其他人卻要仔細查,小林子能假冒太監進宮,可見宮裡的門戶並不嚴謹,那些管事的,若不是拿了大好處,斷不會扛着掉腦袋的危險做這件事兒。
想到此,眸光沉了沉。
林杏始終觀察着他,他的=一絲一縷的表情都沒放過,見他眸光陰狠,就知道這件事沒完,哪怕他不追究自己,也絕不會這麼不明不白的,涉及變態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查出來怎能安枕。
不過,自己倒是安全了,雖說付出的代價太痛苦,還是很值的,反正她也不可能當一輩子老處女,皇上長得帥,身體好,技術也純屬,跟他睡自己並不吃虧。
等以後料理的杜庭蘭,自己再想法兒脫身,雖說有點兒難,也不是沒機會,杜庭蘭倒是給她提了醒兒,這死遁着實是個沒有後顧之憂的好方法,還不會牽連別人。
林杏如今也算拖家帶口了,再反感安嘉慕,她家安然丫頭終是嫁進了安家,肚子裡娃兒都揣上了,這往後枝枝蔓蔓的,不定的生多少呢,安家就成了自己不得不顧慮的家屬,自己圖個痛快跑了,變態可是皇帝,惱羞成怒之後把安家都抓起來宰了,也極有可能,再不濟下大獄,威脅自己,變態可都幹得出來。
想到這個,林杏就鬱悶,安嘉慕有什麼好,整個一個花心大羅卜,之前老婆小妾通房一大堆,外頭還有風流帳,就算長了幾分姿色,到底是個n手貨,還老奸巨猾,哪如那些小鮮肉可人疼。想起子苓幾個的溫柔體貼,林杏真有些想得慌。
“小林子又琢磨什麼呢?朕聽說,你今兒回來的時候去了安樂堂,莫不是見你那幾個小廝去了?”酸味裡夾着幾絲陰沉。
林杏心裡一凜,暗道,這麼快自己的行蹤就給報上來了,男人吃起醋來可沒什麼理智可言,子苓幾個如今過的好好,自己可不能害了他們:“奴才不是想讓萬歲爺見了心疼嗎,才稍微裝扮了一下,萬歲爺非揭穿,倒讓奴才沒臉了。”說着一頭扎進他懷裡,用臉蛋蹭了蹭,跟個邀寵的小巴狗似的。
皇上心早軟了,嘴裡卻哼了一聲:“知道沒臉,以後就給朕老實點兒,也省的給你身邊那些人招禍事,話說回來,那幾個小廝的模樣聽說都生的極好。”
林杏覺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非常的不妙,男人嫉妒心起來,什麼都幹得出來,忙道:“萬歲爺奴才餓了,能不能先吃點兒東西。”
皇上低頭親了她小嘴一口:“少跟朕動心眼子,朕不過提醒你,要是以後還不老實,朕有的是法子收拾你。”說着手探到林杏的衣裳裡,摸了幾把。
林杏哎呦慘叫了一聲,把皇上嚇了一跳:“怎麼了,?”
林杏可憐巴巴的望着他:“萬歲爺,疼。”
皇上緊張了起來:“哪兒疼?”
林杏癟癟嘴:“渾身都疼,一碰就疼
。”嚇得皇上忙把手縮了回去:“好,朕不碰了,朕輕點兒抱你過去吃飯。”輕手輕腳的連着被子抱到了外頭的暖炕上。
林杏瞥眼瞧見對面架子上的定天石,不禁暗暗感嘆,當初自己費了多大勁兒才混到御前啊,就爲了看看這塊定天石,如今一扭腦袋就能看見,卻沒屁用了。
忽聽外頭長街裡的棒子瞧了三下,才知已是半夜,怕她吃多了積食,皇上叫上了幾樣小食,林杏喜歡粉彩福壽大碗裡的小餛飩,包的精巧,一個個跟貓耳朵似的,餡兒是白菜肉,簡單清爽。
吃了大半碗,還要再吃別的,給皇上攔下了:“夜了,吃太多不得克化,喜歡的話,明兒一早再讓他們做來就是。”就着她的筷子把她剩的半碗小餛飩吃了,便叫撤了下去。
成貴在旁邊看着都覺肉麻,以前萬歲爺就把小林子寵的沒邊兒了,想上差就上差,不上差,賭錢吃酒,瞎亂晃,這都是小林子乾的事兒,如今這一成了事兒,簡直恨不能含嘴裡頭。
而且,這小林子也太恃寵而驕了,就這麼理所當然的讓萬歲爺伺候她。
林杏瞥了他一眼,心說,現在看不順眼晚了,誰讓你這老太監給老孃下藥的。
林杏本來要回自己的小院,皇上哪肯撒手,以爲她怕自己再折騰,低聲哄她:“入了冬,夜裡冷,你身子又弱,折騰回去不定就着涼了,且,你那屋不如這兒暖和。”
林杏側頭看着他:“萬歲爺,奴才的身份在暖閣裡頭,只怕不妥當,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奴才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皇上笑了一聲:“小林子這是跟朕討封呢?”
林杏一驚忙道:“萬歲爺,奴才並無此意。”開玩笑,這宮裡當主子娘娘不稀罕,當個體面奴才日子才熨帖。
看成貴一臉驚嚇,跟受了什麼刺激一樣,估摸還不知道自己是女的:“萬歲爺,這麼着奴才方能近身伺候。”
皇上抱起她:“那從今兒起朕要罰你,罰你給朕值夜。”
林杏心說,果然比無恥誰也比不過變態,自己這值夜不用說,肯定值到龍牀上去了。
皇上還算有點兒人性,知道林杏身子疼,沒再折騰,沒睡多一會兒就起了,叫人進來更衣上朝。
成貴感動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萬歲爺終於肯上朝了。瞥了眼龍帳裡睡的呼哈的林杏,雖覺這奴才恃寵而驕,有些過分,但一想萬歲爺終於緩過來了,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
伺候着萬歲爺用了早點出了暖閣,積了半個月的政務,一時半會也料理不完,朝會到了快晌午才散。
好容易急事都處理完了,皇上說了聲散了吧,掉頭就走,弄得下頭的文武羣臣,愣了一會兒,才各自散了。
三三兩兩湊到一起,議論:“萬歲爺這忙什麼呢,不是得了傾國傾城的美人吧?”
“不能,咱萬歲爺不好那口兒,聽說林公公回來了,估摸是因爲這個,說起來,這林公公還真命大啊,那淮河剛發了水,性子還沒收盡呢,又趕上深秋,風高浪急,一兜翻過來,哪還有命在,合船的人都死了,就林公公一個全須全影的回來了,還真是命大,估摸是老天爺不忍心萬歲爺這麼惦記着,發了慈悲也未可知,不過,話說回來,萬歲爺心裡倒是怎麼想的啊,再稀罕也是一太監,難不成還能封進後宮當娘娘嗎“”
“這可是混話,見過哪朝裡封太監當娘娘的……”說着閒話兒往外去了,旁邊的小太監撇了撇嘴,心說太監怎麼了,弄不好林公公真封了娘娘,那可是亙古第一人,給他們當太監的長氣了,只要萬歲爺樂意,誰管得着,總說他們當奴才的閒的沒事兒愛嚼舌頭根子,這些大臣不也一樣
。
林杏卻不管外頭怎麼議論,她正在琢磨怎麼收拾慕容婉婉解氣呢,跟皇上用了午膳,皇上便去南書房處理政務去了,體諒林杏身子不適,沒讓她跟去伺候。
林杏樂得輕鬆,回了自己的小院,總在暖閣裡頭待着可不妙,這宮裡就沒什麼隱秘,回頭傳出去,一頂魅惑君上的帽子扣下來,就算有變態護着,也落不上好兒,太后可在旁邊虎視眈眈呢,對付不了皇上,對付個奴才可不話下。
即便娘倆翻了臉,這皮肉之苦總得挨幾下,上回給太后打的那兩板子,如今林杏還記憶猶新,那個疼啊。
不過,想想慕容婉婉,心裡平衡多了,最起碼,自己沒脫了褲子打啊,而且,才捱了兩下皇上就趕來了。
慕容婉婉可是結結實實的捱了十板子,還是脫了褲子打的,林杏一邊兒走,一邊兒琢磨,這大白天的當着這麼多太監,脫了褲子打板子,還真夠挑戰底線的。
正想着,忽聽旁邊的值房裡幾個太監正嘻嘻哈哈的說什麼,提到了慕容婉婉,林杏站住腳,貼着窗戶根兒聽了聽。
“你們不知道,穆婉婉那屁,股有多白,肉皮兒有多細粉兒,一板子下去就見了血,那血順着花白的屁,股流下來,哎呦呦,瞧着都叫人心疼。”
“呀呸,你心疼還下死手,真有惜香憐玉的心思,能把那丫頭打的血乎流爛的,你就說便宜話兒吧。”
“你咋知道我不心疼呢,正是因爲心疼,我才用力氣,不有句話叫打是疼罵是愛嗎,我這可是下死力氣的疼那丫頭呢。”
“放你孃的屁,有這麼疼的嗎,你這是沒造化斷了根兒,娶不得媳婦兒,不然,你媳婦兒可倒大黴了,不定哪天讓你疼死了呢,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跟咱二總管長得真像,你說咱二總管要是穿上宮女的衣裳,跟她站一塊兒,一準兒跟姐妹兒似的。”
“你快算了吧,就那丫頭沒眼色的勁兒,還跟二總管當姐妹兒,二總管要跟她似的,估摸如今還在灑掃處刷馬桶呢,我瞧着也就長得有八分像,底細一端詳,那精靈勁兒差飛了,不然,咱萬歲爺能連瞄都不瞄嗎,瞧瞧對二總管是什麼意思,眼珠子都恨不能粘二總管身上,我瞧着都臉紅心熱的。”
“你臉紅心熱個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再投一百回胎,萬歲爺也瞧不上你,昨兒可是瞅見萬歲爺抱着二總管回的暖閣,你們說成事兒了不?”
咳咳……後頭的柳嬤嬤聽這些奴才說的越發不像話,咳嗽了一聲。
裡頭的太監聽見急忙出來,一見林杏貼着窗戶根兒站着,一個個小臉煞白:“二,二總管,您老遛彎呢?”
林杏看了他們一眼,忽的笑了:“有句話叫,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灑掃處別看活兒腌臢,卻是個福地,這屎就是財啊,從哪兒刷幾年馬桶,再出來一準長出息,你瞧二總管我不就是例子嗎,聽你們剛說話兒挺羨慕咱家,用不用咱家提拔提拔你們。”
衆人一聽腿都軟了:“二,二總管,奴才們沒沒那意思,您老饒了奴才們吧,往後奴才們再不敢亂嚼舌頭根子,奴才們自己掌嘴。”說着,劈里啪啦扇了自己幾個嘴巴,一點兒都沒留情,不一會兒臉就腫了起來。
林杏擡擡手:“行了,誰讓你們掌嘴了,你們說的也都是大實話,至於那個宮女,就更不是事兒了,雖說咱們的子孫根兒斷了,可好歹也是個爺們,這色心不能絕,當奴才也得有點兒追求不是,不然,活什麼勁兒,咱家教你們個乖,以後遇上這樣兒再打板子,甭堵嘴,一邊兒打,一邊兒聽聲兒才過癮呢知道不。”
饒是柳嬤嬤如今門清兒這位就是姑娘,也不免有些嘀咕,這油滑勁兒,這一肚子壞水,簡直比太監還像太監,也難怪成貴一直沒瞧出來,自己如今都懷疑是不是看走了眼
。
正想着,就見這位從腰裡掏出個銀錠子來,往哪幾個太監身上一丟:“自己扇自己嘴巴還不留情,都破皮了,這銀子給你們幾個養養臉皮吧,往後別這麼下死力氣的扇自己,勁兒得用的別人身上,那丫頭如今在哪兒呢?”
幾個太監頓時高興了起來,雖說臉有點兒疼,可得了銀子,這點兒疼就不算什麼了,忙道:“那丫頭狐狸精似的,趁着萬歲爺念着二總管,想鑽空子,活該挨頓板子,如今拖回儲秀宮養着去了。”
林杏點點頭:“哥幾個接着嘮吧,咱家乏了,回去歇會兒。”邁腳走了,幾個太監急忙湊一起分銀子。
柳嬤嬤見她過了值房往右邊兒走,忙道:“公公這是要去哪兒?”
林杏看了她一眼,旺財短命鬼餵了淮河裡的魚,自己身後的跟班就換成兒了柳嬤嬤,林杏倒無所謂,反正都是變態的人,沒區別,相比之下,柳嬤嬤更方便一些,而且這位明顯比旺財懂事兒的多,估摸是在宮裡久了。
林杏也不瞞她:“去御藥房走走,咱家身上不舒坦,得給自己配點兒藥。“
柳嬤嬤本說傳太醫,想起林杏的醫術,住了嘴,老實的在後頭跟着。
林杏一進御藥房,萬全就迎了出來:“哎呦,我說門前樹杈上喜鵲嘰嘰喳喳的叫喚呢,原來是林老弟來了,快進屋坐。“
讓着林杏進了屋,親手端了茶過來:“林老弟是不知道,聽見船翻了的信兒,我們老哥幾個可是哭了好幾場,翟大用更是指天罵地的說老天爺不開眼,老弟這樣的大好人,怎麼不庇佑着,竟然翻了船,不想老弟福大命大造化大,這就回來了,昨兒一聽說,可把我們幾個高興壞了,本說去瞧瞧老弟的,想着萬歲爺在,沒敢往前湊,正琢磨,尋一天擺個席面給老弟去去晦氣呢,老弟就來御藥房了。”
林杏拱拱手:“勞幾位老哥哥掛念,兄弟得脫死災,該兄弟請客纔是,幾位老哥哥聽我的招呼,到時候咱們就在萬二哥哪兒吃羊肉鍋子,好好熱鬧熱鬧。”
兩人說了會兒客套話,林杏便若有若無的問了一句:“儲秀宮那邊兒的宮女若有有個病什麼的,也歸着御藥房管?”林杏雖說當過御藥房大總管,卻沒當幾天兒,還是個甩手掌櫃的,就關心生藥的進項了,其他不大明白。
萬全忙道:“咱御藥房就管着萬歲爺跟後宮的主子娘娘們,至於宮女太監可管不着,不過,遇上有體面有門路的,咱也得睜隻眼閉隻眼,在宮裡頭當差都不易,怎麼也得照顧着點兒。”
林杏點點頭:“昨兒從乾清宮萬歲爺發落了個宮女,嫌手腳粗苯不懂規矩,打了板子叫回儲秀宮重學規矩去了。”
萬全愣了愣,琢磨林杏這話什麼意思,這位可不是平白無故說閒話的人,更何況,這大晌午的不在屋裡歇着,跑自己這御藥房來必有緣故,昨兒那宮女的事兒,自己也聽說了,成貴在各處踅摸宮女的事兒,宮裡沒有不知道的。
聽說儲秀宮新近宮女裡有個跟林杏賊像的,自然不會放過,直接遞到了御前,想不到這位命不濟,正趕上林公公脫了災回來,萬歲爺估摸是怕過後林杏知道了多想,這才賜了板子。
人打的不成樣兒了,倒是有些門路,手裡也有幾個錢,一早儲秀宮的管事嬤嬤就來御藥房尋自己要傷藥,自己那時候沒起呢,就讓她先回了,這會兒看來,虧了沒應,林杏明明白白就是衝這事兒來的。
想到此,就把這事兒說了。
林杏笑了一聲:“看來是個有來頭的,要門路有門路,要銀子有銀子,俗話說有銀子不賺王八蛋,這銀子是人家上供來的,老哥怎麼不收?”
萬全忙道:“咱御藥房可是伺候主子的,她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奴婢,也想佔這便宜,想什麼呢
。”
林杏:“萬老哥別誤會,咱家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都是當奴才的不易,說起來,她捱打還是因爲咱家,又是大姑娘,肉皮兒最是要緊,哪能耽擱着,這麼着,咱家去給她配點兒藥,回頭管事嬤嬤再來,給她就是,也當積德行善了。”
萬全眨巴眨巴眼,一時不明白林杏這是啥意思,難道死了一回,就變成菩薩了,不能吧。
林杏從御藥房出來還樂呢,慕容婉婉不是牛嗎,不是以公主自居嗎,這回讓她好生受用受用,林杏配的傷藥倒是正兒八經的藥,只不過裡頭都加了半包鹽面子,這一抹上,保準受用的緊。
剛出御藥房就瞧見那邊兒過來個眉眼凌厲,一看就厲害的嬤嬤,林杏往旁邊廊柱後頭避了避,等她進了御藥房,才問後頭的柳嬤嬤:“剛那個可是儲秀宮的?”
柳嬤嬤點點頭:“正是,每年新進宮女教管都是她,眼裡最揉不的沙子。”
林杏的眼珠子轉了轉:“怎麼灑掃處沒見着有宮女呢?”
柳嬤嬤:“灑掃處乾的是穢差,宮女力氣小,幹不了那樣的差事,故此,都是太監。”
林杏:“這話可差了,既然當奴才就得男女平等一視同仁,回頭咱家跟管領處的老哥哥提提,宮女是人,太監就不是人啊,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誰比誰金貴。”
柳嬤嬤沒吭聲,這位明明白白就是要對付那個穆婉婉,以這位的人脈,心眼子,真要是下心思對付誰,那真是比死都難受。
慕容婉婉現在就恨不能死了,雖說自小寄人籬下,跟着組織裡的師傅學武的時候,也沒少受苦,卻也沒受過這樣的罪啊,大清白日被太監扒了褲子,放到條凳上打板子,拖回儲秀宮,還得忍着管事嬤嬤的冷言冷語。
自打從乾清宮回來,管事嬤嬤對自己的態度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之前見了自己總是笑眯眯的,問這兒問哪兒,極爲照顧,如今說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不是自己給了他一百兩銀票,別說傷藥,想消停的在屋裡養傷都不可能,那個勢力惡毒的嘴臉,跟之前判若兩人。
好容易傷藥弄了回來,剛往上一抹,慕容婉婉忍不住叫了一聲:“這是什麼藥,怎麼這般疼?”管事嬤嬤纔不管她疼不疼呢,一邊兒往上抹一邊兒道:“疼纔對呢,不疼就壞了,回頭結了痂就見大好了,姑娘別嫌我的話兒糙,姑娘家眉眼過得去就成,這肉皮兒最是要緊,男人都稀罕肉皮細粉的,夜裡關了燈,瞧不見眉眼兒,可摸的着肉皮兒,姑娘傷的這處,正要要緊地方,便不能伺候萬歲爺,將來也得出宮嫁人吧,誰樂意娶個滿屁股疤的媳婦兒不是,要我說,姑娘乾脆再舍點兒銀子,越性找人配些祛疤的藥膏,等傷好了也天天使着,不然,挺漂亮的姑娘一屁,股疤多難看啊。”
慕容婉婉知道她這是變着法兒的要銀子,想想自己還得掃聽事兒,便又撐着掏了一張銀票給她。
管事嬤嬤眼睛都亮了,本說這是個沒運道的喪門星,不想卻是個財神爺,雖說攀高枝兒指望不上了,能發筆橫財也不賴。
好容易上完了藥,慕容婉婉也疼出了一身汗,好容易緩了一些,忙問了句:“嬤嬤,奴婢跟你掃聽點兒事兒,那個二總管真回來了嗎?”怎麼可能,自己接着的信兒,那賤人已經燒死了,屍首都運了回去,怎麼又回宮了。
管事嬤嬤看了她一眼:“這還能有假,你沒見今兒萬歲爺都早朝了嗎,自打二總管出事兒,萬歲爺可是半個月沒上朝了,一門心思惦記着二總管,咱們萬歲爺之前對後宮可是冷冷淡淡的,真沒想到,竟是這麼個長情的人,看來不是萬歲爺性子冷,是沒遇對人,這不,一到二總管這兒不就變了嗎。
說起來,婉姑娘還真是生不逢時啊,要不是二總管趕巧回來,這會兒姑娘不定已經得了幸,事到如今,姑娘聽我一句勸,那些心思趁早歇了吧,您這長的跟二總管越像,越不招萬歲爺待見,前頭有個瑞兒,也是我教出來的,跟二總管有五分像,雖得了幸,末了怎麼着,不還是落個幽禁冷宮的下場嗎,聽說如今瘋了,天天嚷嚷着自己生了太子,當了皇后,這就是前車之鑑,要是沒二總管兩說,只有二總管一天,萬歲爺是斷不會瞧上姑娘的,姑娘有什麼想頭都是空
。”
慕容婉婉咬了咬牙:“二總管再怎麼着也是個太監,難道萬歲爺有龍陽之好?”
嬤嬤笑了:“這可拿不準,早先萬歲爺不喜後宮,就傳跟逍遙郡王有些首尾,如今瞧上二總管,也不算多新鮮的事兒,橫豎二總管生了那麼個討人稀罕的模樣,尋常美人都比不上呢。”
見慕容婉婉眼裡恨意昭然,不禁道:“姑娘可聽我一句勸吧,趁早放下沒用的念頭,二總管可不是好惹的,前頭不少例子呢,姑娘還是活動活動門路,分個清閒的差事,混足了年頭出宮吧,就甭惦記別的了,省的小命都搭進去。”
慕容婉婉哪裡聽得進去,想着大公子處處維護這賤人,自己這頓板子也是拜她所賜,怎能不恨,心裡恨不能把林杏千刀萬剮,就不信自己還不如這個賤人。
更何況,她既然回宮就等於背叛了大公子,大公子斷不會饒過她,自己就等着看她還能得意幾天。
管事嬤嬤見她神色就知道氣不忿兒,也不再勸,到底還是年輕氣盛,仗着有幾分姿色,心氣兒就高,卻不知道,這宮裡最容得的就是心氣兒。姿色能管什麼用,宮裡有姿色的多了去了,萬歲爺眼裡就裝得下一個二總管,別人氣死也沒招兒,這就是命。
慕容婉婉的底子好,養了兩天就差不多能下地了,這剛一下地,內管領的就來了,說要分配各處的差事。
慕容婉婉提前使了錢兒,琢磨不至於分的太差,不想卻是灑掃處。
慕容婉婉自然知道灑掃處是幹什麼的,在壽春的時候,林杏跟她說過,灑掃處乾的是刷馬桶的差事,天天跟屎尿打交道,臉色都變了:“這位公公,您是不是記差了,灑掃處不都是太監嗎?”
那個老太監瞥了她一眼,心說,還真是像啊,知道二總管要對付的就是這丫頭,臉一板:“怎麼着,要不咱家這內官領的差事給你幹得了,怎麼學的規矩,一點兒人事不懂,誰說灑掃處都是太監,二總管說了,從今兒起男女都一樣,姑娘可是造化了,頭一個去灑掃處當差,以後就是開山祖師啊,主子們的屎尿就勞煩姑娘了,吳二狗還不把你的人領走,愣什麼神兒呢。”
吳二狗忙道:“林,不,姑娘跟咱家走吧。”
慕容婉婉臉色異常難看,卻只能跟着吳二狗走了。
管事嬤嬤眨巴眨巴眼,算徹底明白了,穆婉婉是得罪了二總管,這是往死裡頭整治呢,一想到這個,出了一身冷汗,自己還幫着這位呢,不是找死嗎,往後可得激靈點兒,差點兒就讓這丫頭給帶進溝裡頭去。
新宮女分到灑掃處的就慕容婉婉一個,這可成了大笑話,尤其灑掃處的太監們,這忽然來了個漂亮的宮女,紛紛扒頭探腦的看。
吳二狗本來就是那邊的人,自然得照顧慕容婉婉,剛說要給她派個輕鬆地差事,李玉貴忙道:“公公怎麼糊塗了,二總管擺明了要收拾這丫頭,才把人弄到灑掃處來,您派輕鬆差事,不是打二總管的臉嗎。”
吳二狗愣了愣,覺得這位跟林杏長得這麼像,估摸是兄妹:“二總管怎會爲難這位姑娘?”
李玉貴翻了白眼:“您沒聽說這位勾引萬歲爺沒得逞嗎,您想想萬歲爺跟二總管是啥關係,這情場如戰場,這丫頭活該命不濟,誰讓她長了二總管的模樣呢。”
不等吳二狗說什麼,開口道:“都愣着幹什麼,還不下去幹活,李長生你熟門熟路,這個徒弟就給你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