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佳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淡淡說道:“師爺,你這次玩的有些大了,別說你們小小仁和縣,就是堂堂浙江布政使,也奈何我不得。”
“我知道。”孟天楚笑了笑,這一點他進左家之前就已經想到了。也想好了應對之策,“我知道姑娘本事很大,拍拍手的功夫就恩那個調集錦衣衛、東廠甚至軍隊,將我仁和縣衙踏平。”
左佳音笑了:“那你還敢威脅我?”
“因爲我知道,你不會對我動手,而且,你會將很多真相告訴我,包括你的身份甚至身世。”
“哦,你憑什麼這麼自信?”左佳音雙眸亮晶晶的,滿含春色。
孟天楚上前一步,幾乎是貼在了左佳音身前,望向左佳音深邃的雙眸,忽然出手攬住了她的小蠻腰,將她貼在了自己身上:“就因爲這個,還不夠嗎?”
左佳音掙扎了一下,羞紅着臉嗔道:“放開我,別人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誰會看見?”轉頭望了望裡間仰天而臥正雲裡霧裡漫遊的李汝翰,又扭過頭來,“就算看見了,又能怎樣?我就是要輕薄於你,有本事你就叫東廠來抓我啊!”
“你別以爲我不敢!”左佳音薄怒道,又扭動了一下身子,反倒貼得更緊了,粉拳在孟天楚肩膀上砸了一下:“你除了會欺負我,還會幹什麼?”
“會的多了!”孟天楚俯下身要去吻左佳音,左佳音嬌喘徐徐神情慌亂躲閃着,就在這時,就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左佳音奮力一振,掙脫了孟天楚的懷抱,退出幾步遠,整了整衣襟,瞪了他一眼,嘴角卻含着羞澀的笑意。
這時,兩個人挑門簾走了進來。卻是剛纔的小丫鬟和小捕快宋翔宇。
宋翔宇看見孟天楚,上前躬身抱拳道:“師爺,小的無能…”
孟天楚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李汝翰供認殺死了其兄李汝軒,而且誘惑柯知府的兒子柯幬吸毒。導致其中毒死亡。你將他押出去,左府外面有王捕頭他們接應,將他押回衙門候審,同時通知柯知府就說柯公子中毒案已經破了。是這李汝翰誘惑其服毒而死的。”
宋翔宇一聽柯知府兒子中毒案已經偵破,不由大喜過望,答應了一聲,將李汝翰一把提了起來,扭着手押出了房門。
左佳音掠了掠剛纔被弄亂的頭髮,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瞧了孟天楚一眼:“你既然已經認定埋在我山莊的五具屍體是我殺的,那我就是殺人兇手,你剛纔又爲何對一個殺人兇手親…如此那般呢?”
孟天楚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整了整衣襟:“查你涉嫌殺人,是我的職責,剛纔如此這般,是我的感情,這是兩個問題,並不矛盾。如果你真是殺人兇手,我依然不會容情!”
左佳音笑道:“你是怕我不會容情吧?所以想用溫柔一刀來制服我。套出我的話來,然後全身而退,再想辦法緝拿我歸案,沒錯吧?”
孟天楚有些尷尬:“姑娘,孟某還沒這麼卑鄙吧。男子漢大丈夫,怎能用這種手段呢。”
“你是不是這麼想的,你自己知道。”左佳音微微一笑,“其實,這種手段對付女孩子,還是很管用的。”
“左姑娘多慮了——剛纔孟某所提的問題,姑娘還沒解答呢。”
左佳音輕嘆一聲:“孟爺,既然話已經說道這個份上,我就把實話和你說了吧,這件事你不要管,你也管不了。”
“呵呵,我知道。只不過,如果你不把你的真實身份亮出來,所謂無知者無畏,恐怕我不能被你輕輕幾句話就嚇跑了的。”
左佳音甜甜一笑,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孟爺,你想聽故事嗎?”
“哦,這時候左姑娘忽然想說故事,看來這故事於我的問題有關,不聽恐怕是不行的了,姑娘請講吧。”
“你剛纔不是猜想我會把我的身份甚至身世都告訴你嗎?那好,我就從頭說起吧。我知道尊夫人一定把我和她說的話告訴你了。但她知道得不全。”左佳音掠了掠額頭上耷拉下來的一縷秀髮。慢慢說道:“我三歲啓蒙,五歲讀論語,六歲背詩經,七歲就開始跟我師父習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讀書習武,別人家的閨女學的是女兒經,我讀的卻是花木蘭,別人家的女兒學的是女紅手工,我拿的卻是刀槍棍棒。”
“爲什麼這麼辛苦?”孟天楚問道。
“因爲我爹想要一個男孩子,沒想到我卻是女兒之身,我娘覺得對不起我爹,就把我當男孩子養。我十一歲就和娘去學着打理家裡的生意,十四歲就做了掌櫃,你知道嗎?我並不感激她,她自己不幸福,卻也要將女兒一生的幸福搭上。”
“你可能誤會你娘了,她或許也是希望你成材,畢竟…”
“畢竟我們在這個地方是孤兒寡母,沒有一個男人撐起這個家,是嗎?”
“我想是的。”
“那是我的錯嗎?她一直等我那負心的爹回來。可是我爹給了她什麼呢?除了一輩子的傷痛,還有別的嗎?”
“你父親可能有她的難處。”
左佳音從放水果的盤子中拿了一顆有紅又大的櫻桃放在嘴裡,慢慢抿着吃了,將嘴裡的櫻桃仔兒吐到手心上,說道:“其實,我不用在意她的,因爲我的親孃並不是她!”
這句話倒是這一晚上孟天楚聽到的最讓他吃驚的話了。
左佳音看了看孟天楚吃驚的樣子,笑了:“孟爺,真是難得!居然讓我看見了你吃驚的樣子。”
孟天楚每每在左佳音這樣純純的笑容中總會有一些心馳神往的感覺。笑道:“你把我當神仙了,我是人!”
“其實你吃驚也不奇怪,因爲這個府上,上上下下除了我和我娘、親孃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爹不知道的嗎?”孟天楚有些詫異。
“是的,我親孃是我娘當時的貼身丫鬟,我爹給我娘贖身的時候,因爲我娘和她一直相依爲命,所以求我爹把她也給贖了出來。”
“我好像明白一點了,你爹把青樓女子連同他的丫鬟贖了,能連帶丫鬟一起贖,你的親孃應該長得也很漂亮。”
“是的,她雖然沒有我娘那麼漂亮,卻也長得十分的標緻。本來我娘和我爹在一起後是想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的,沒有想到,又一次我爹喝醉了同房之後,清醒後才發現和她同房的卻是我親孃。後來我親孃就懷上了我,而娘卻不知情。”
原來是女僕落入了老爺的圈套,懷了孩子,還真是老套!但老套的故事,卻往往是最容易發生的。
左佳音續道:“這也是我爲什麼對我爹沒有感情的緣故,他是我的親爹,但是他愛的人卻不是我的親孃。只是因爲酒後看錯了人,把我的親孃當成了我娘,纔有了我。”
“後來呢?”
“後來爹中歐了,娘和親孃都懷孕了。娘當時知道了,也沒有怪我親孃,也原諒了她。兩個女人一起等待着左家的骨肉出世,沒有想到,孃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胎,聽說還是個男孩子,我親孃生下了我,後來娘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後來好了,卻和我親孃要了我。”
“你親孃答應了她?”
“她當時說,如果不答應,就把我們母女倆都趕出去,我母親那一年才十六歲,帶上我怎麼活呢?而且我親孃只是我孃的一個丫鬟而已,所以,爲了讓自己的孩子可以活下去,她就答應了。”
孟天楚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兩年前。”
“誰告訴你的呢?”
“我無意中聽到的,我問了她們,我親孃也這才哭着和我相認。”
“你親孃可真夠命苦的,自己的孩子近在眼前卻不能相認。”
“還有更苦的呢!”左佳音神情黯然,慢慢說道:“就在我爹三年前回來之後不久,我娘擔心我爹真的愛上我的奶孃而不要她了,於是就故意將她推到火鋪裡,把臉給燒壞了。”
“你娘怎麼這麼…”
“惡毒?是嗎?”
孟天楚點了點頭,左佳音站起身,走到門外,背對着孟天楚,兩個人久久沒有說話。
原來,左佳音竟然有這樣的身世,真讓人感嘆。孟天楚說道:“令尊一定是知道了真相傷心過度,這才生病的。”
“你真聰明——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爹違心娶了吏部尚書的女兒,牽掛着你的兩個娘,偷偷回來給了她們錢,要知道,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但你爹做了,後來又逃婚回到了她們身邊,足以說明他心中對你兩位娘都很在意。可你娘吃醋,怕你爹愛上你親孃,將她毀了容,你爹對她們倆都有感情,這結果肯定讓他急火攻心,不病纔怪呢。”
“是啊,自從發生那件事之後,我爹在牀上躺了好些天。這之後就經常頭痛。每次痛起來就把頭往牆上撞,後來我師父看他這麼痛苦,就配了一劑葯給他吃了,吃了葯後,頭痛真的被壓住了,只是每次頭痛都要吃,越吃劑量越大,否則就鎮不住劇烈的疼痛,可身體也越來越弱。”
孟天楚嘆息了一聲:“如果令尊一直這般吃下去,身體恐怕挨不了多久的。”
“是啊,我何曾不知道啊。可又有什麼辦法呢,能找的郎中也都找了,能想的辦法也都想了,束手無策之下,才用此下策。不僅是我爹,我娘被燒傷之後,傷口劇烈疼痛,晝夜不能安睡,慘呼呻吟通宵達旦,數日間身形憔悴,我眼見母親飽受劇痛煎熬,十分不忍,便給母親服用了這葯丸止痛,不料日久天長,母親也上了癮。唉!”
孟天楚當然知道燒傷病人在沒有止痛葯的情況下所遭受的痛苦慘景,也嘆息了一聲:“這怪不得你的。”這話倒也是實話,這個時代的人對鴉片的危害性瞭解還太少了,更多看重的是它強烈的麻醉、止痛作用,與現代社會的人們對毒品的瞭解知識不可同日而語。
左佳音道:“我師父後來告訴我,他研究這葯已經多年,一直在試圖從阿芙蓉果實裡提取葯物,期望能配置出一種能夠延年益壽的葯物出來,可是一直沒有掌握它的習性。由於我師父需要大量的這種葯物進行檢驗配置,而我爹孃服用這種葯物的用量越來越大,我和我師父商量之後,將我爹買給我的佳音山莊漫山遍野都種滿了阿芙蓉,提取果實提煉配置葯物。我負責種花,我師父負責配葯。”
孟天楚搖了搖頭:“你們真的不瞭解這鴉片的習性,也不知道該怎樣使用這鴉片才能最大限度發揮它的功效…”
左佳音又驚又喜道:“孟爺,您一定對這鴉片非常瞭解!對吧?你教我,好嗎?我保證你榮華富貴…”
剛說到這裡,左佳音停住了,沒往下說。
孟天楚呵呵一笑:“你保我榮華富貴?哈哈,你到底是誰?當今公主嗎?”
“我不是公主,但某種意義上說,我並不比公主權利小。”
“哦,那你先說說,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果真能讓我相信,我或許能幫你。”孟天楚作爲法醫,對鴉片習性可謂瞭如指掌,指點一些皮毛,就足夠昂他們欣喜若狂的。
左佳音眼中閃現出無比興奮的光芒:“孟爺,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孟天楚拿腔拿調說了句,隨即正色道:“當然是真的。”
“那好,我什麼都告訴你,你一定要幫我!”左佳音從懷裡摸出一塊小牌子,上前一步,遞給孟天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