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自然是秦殺。夏天縱扭頭看時,看到秦殺拄着一根竹棍,半拖着一條發僵的腿,從溪下走了上來。秦殺身後,四小姐抱着琴,大步跟着。再後面,是花解語的丫環,怯怯地一路小跑。
秦殺腿腳不便,但一步最少也跨過丈遠,連四小姐也跟不上。
就在姜無詭等人都在想這人是誰時,秦殺已徑直走到了花解語面前。
花解語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蒙面白巾無風自動,顯是呼吸急促。
“我來了。”
“嗯。”
“我們走。”
“嗯。”
兩人說着最家常的話,就像在做着最平常的事一樣。秦殺說了兩句話,花解語低聲應了兩聲。只是花解語心神激盪之下,竟是邁不開腳步。
秦殺微微一笑,就去拉花解語的手。
這還了得!石瑞陡然大喝:“住手!”
秦殺恍若未聞,輕輕牽過花解語的手,牽好了,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石瑞見秦殺根本不理自己,臉上發燙,再次喝道:“放手!”
花解語撿回秦殺的事,石瑞自然是知道,在心裡,也是同情的。只是今日情況不同,可說是周圍八百里範圍內的顯赫門庭都有人在場,這要是放任秦殺將少谷主帶走了,百花谷面子向哪裡擱?
秦殺竹棍一指石瑞,冷冷地道:“你是何人?大呼小叫又爲何事?”
咳,居然有人在百花谷問石瑞是何人,這也太讓人匪夷所思。好在石瑞心裡清楚。
石瑞答道:“壯士,我乃百花谷外管事石瑞,說起來也是少谷主的父輩,還請你聽我一言。”
石瑞這話講得很客氣。秦殺淡淡地道:“既如此,講吧。”
石瑞道:“今日是少谷主選親大會,這十餘位公子,俱是前來求親之人。你可不能就這樣把少谷給帶走了。”
原來如此。秦殺虎目一掃場內諸生,但只是一掃而過,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夏天縱身上,笑了笑。
但秦殺的笑容雖然是給夏天縱的,話還是說給其他人的:“有我秦殺在此,還敢動心思的人,死!”
死!還敢動心思的人,死!
這個,太霸道了!
場內來人,哪一個不是一方豪強,平時裡,都是一句話定別人生死的主,現在居然被一個莽撞大漢,視若無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殺話音未落,姬宮毅身後的老奴、姜無詭身後的修士、大周東二師的副將,還有其他公子所帶的護衛,噌噌噌全站了起來。
面對**裸的威脅還不站出來,那以後別在道上混了。
但是,場內還有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花之軒。
從秦殺一出現,花之軒就沒出聲。花之軒有一種直覺,感覺這個大漢很危險。
秦殺一報名,花之軒心裡陡然一震,暗道“難怪,原來是他!”
崑崙山百年難遇的天才人物,竟然在自己的谷裡一呆十年。花之軒心裡,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
“好了,鬧什麼鬧?”花之軒儘量讓氣氛更輕鬆一些:“又不是什麼大事,都坐下坐下。”
東二師副將卻不肯坐回原地,大聲道:“谷主,這什麼秦殺好生狂妄,不給他一點教訓,咱們這些人,老臉往哪裡擱?”
花之軒的語氣冷了下來:“你是百里揚眉將軍的後人吧?”
副將道:“正是,在下百里懷,乃老將軍長房大侄兒。”
花之軒道:“當年百里揚眉爲治腿疾,曾在崑崙山住了三個月。當時曾與一個年方二十的青年切磋較技,竟然輸了半招。你可知那青年是誰?”
百里懷心裡突然有很不好地預感,下意識地問道:“誰?”
“還用我說麼?”花之軒突然有種解脫的感覺。孫女兒既然遇上了秦殺,那今天之事已經不用再折騰了。
百里懷這下子纔算明白了,敢情面前這個拄着一根竹棍,拖着半條老寒腿的人,來頭還大得可以嚇死個人。
百里懷這下子僵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後還是身後的小青年拉了拉他,才趁勢坐了下去。
其他站起來的人,在百里懷坐下之後,接替了他的尷尬,也是進退兩難。好在石瑞跟着過來,一一請他們坐下,這纔算解了圍。
夏天縱在旁邊看得目馳神搖,這纔是真正的威風,這纔是真正的霸道。
秦殺微微一笑,牽着花解語向下遊走去。場內衆人,包括花之軒在內,竟無一人出聲。
“喂喂,秦大叔,”夏天縱放聲大叫:“還有我呢,還有我,帶我一起走啊。”
秦殺停下,但沒有回頭:“小子,親戚不是亂認的,我可不認識你。”
秦殺說完,揚長而去,夏天縱想說什麼,卻發現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封得死死的。
好吧,這是讓自己閉嘴。自己閉嘴沒事,可是花解語一走,花之軒還會救禿尾巴狗麼?
事實也正如夏天縱所料的一樣,在百花谷諸位客人告辭以後,花之軒也就不見,夏天縱找來找去,只能找到石瑞。
夏天縱明白花之軒是在躲他。
看來還要再想辦法啊。夏天縱抱着禿尾巴狗,走過百花溪的源頭,爬上百花山,坐在山頂上,俯看着百花盛開的偌大山谷。
百花谷中人,爲人友善,惠及百姓。花之軒、花解語,包括石瑞,都是好人。只是再好的人,要讓他用幾年的修爲來救一條狗,都不會願意。換着夏天縱自己的話,他就算用上全部的修爲,只要救得好禿尾巴狗,他都一定會救。
救與不救的區別,在於重要性。禿尾巴狗在夏天縱心目中,非常重要,但在其他人眼裡,卻只是一條狗。
如此而已。
所以花之軒不出手相救,夏天縱連一絲怨念都沒有。
“小傢伙,想什麼呢?”
夏天縱回頭,只見一個拄着柺杖的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離夏天縱不遠的一塊石頭上。老人普普通通,好像是旁邊村子裡出來散步的樣子。
“哦,”夏天縱搖了搖頭,收回心神,答道:“我在想,人因爲自私而讓社會不斷進步,但也正是因爲自私,才讓整個人類,不斷地自相殘殺。自私到底是我們應該有的情緒,還是我們不應該有的情緒。”
“呵呵,有意思。小傢伙的思想還想得挺多。是到百花谷求醫失敗才生出的感慨麼?”
“是啊”,夏天縱道:“我養了一條狗,現在要死了,全天下,可能也就百花谷主花之軒救得了。可那會耗費他很多年的修爲,他不想救,就不讓我見他。”
“只是一條狗麼?那倒確實讓人爲難。”老人道:“你可以試着去打動他,或者拿好處跟他交換。”
夏天縱苦笑道:“我能有什麼東西,可以換得花谷主幾年的修爲?”
“不一定哦,我看你的戒指就是好東西,說不定可以試試。”
夏天縱撫摸狗狗的手突然一頓,目光倏地盯在老人身上。可老人樸實自然得很,微笑着看山下的風景。
夏天縱看了一會兒,突然笑道:“多謝老丈,我這就去試試。”
不管這老人是誰,是農夫也好,是高人也罷,至少他說的話很對。這世界也有平白的付出,但無論怎麼樣的付出,都是在不損及自己的基本利益的原則上的。求別人,只不過是想少付出罷了。如果求不得,那就交換吧。
夏天縱回到百花谷,找到石瑞,開門見山請他帶自己去見谷主,說自己有東西足以換得谷主出一次手。
在百花谷煉丹谷,夏天縱終於再次見到了花之軒。
花之軒正在做煉丹前的準備。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花之軒淡淡地說道:“再過一個時辰,我將進入煉丹房。”
夏天縱將禿尾巴狗輕輕地放到花之軒身前,愛憐地撫摸着禿尾巴狗,說道:“谷主大人,這只是一條狗,但對我來說,卻是我最不可失去的夥伴。我沒有足夠的理由來說服您使用金針渡劫的功夫,所以只能交換。而且我想,這個交換品,應該讓你不能拒絕。”
夏天縱說着,伸出手指,露出那枚古樸的戒指,繼續說道:“這枚戒指,說實話,我還不知道它到底有哪些作用。現在只知道,能當幻戒用。”
夏天縱說着從幻戒指中取出天隕長弓、天隕長刀、天殘劍,又掏了兩下,取出了一包衣物、日用品,再摸出了兩塊石頭。
“星隕石,居然還有兩塊。”
夏天縱自己沒覺着什麼,花之軒在一旁可就看得目瞪口呆了。裝這麼多東西,這得什麼級別的幻戒啊?就這樣的一枚幻戒,換兩次金針渡劫,花之軒也願意啊。
夏天縱又專心掏了半天,道:“但這枚戒指,最不可思議的是,上次我裝了一隻小老虎進去,結果再也找不着了。”原來那隻銀魔小飛虎,是這樣消失的。
夏天縱沒有掏到小老虎,最後掏出一本書來。
這一本書,正是玄飛鷹留給夏天縱的藥典。夏天縱嘆了一口氣,翻到那朵曼珠沙華,感慨道:“好一朵彼岸花。師父,希望你的世界,還有如此鮮豔的花。”
彼岸花,唯一開在陰陽兩界的花。
夏天縱放好書,拿起了天殘劍放在手指上,道:“我這戒指,是取不下來的,今日就連這手指,一併換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