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萬前鋒,不用說,就是從皇都充軍而來的三萬囚徒了。
沈烈戰前動員,就講了一句話:所有能活着從戰場下來的人,一律回家,賞名門。這意味着,只要打完這一仗,就能鹹魚翻身,不但從此脫了囚徒身份,還能一躍而成名門。這就是天下掉下來的餡餅啊,而且是夾着金葉子的餡餅。
當然,誰都明白,活下來纔是前提。怎麼才能活下來?那自然是把自己先當成死人,只有死人才不怕死,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最有可能活下來。
能做囚徒的人,在這方面有最正確的覺悟。
是以沈烈一聲令下,“衝啊!”的吼聲就響徹了整個大野澤。
看看大周的軍隊已經衝到了眼前,桑流雲手中的令旗終於狠狠揮下。
嘣——嗡!弓弦聲之後,無數箭矢破空的聲音,在大週三萬前鋒的大吼聲中,依然那樣清晰。
奪命的箭矢來了,三萬囚徒眼睛都紅了,如逃命的羚羊,又如撲獵的黑豹,嗖嗖嗖地向前一輪狂衝。
這一衝很有效果,前鋒大部衝出了箭矢襲擊的範圍,剎那衝到了扶桑大軍陣前。
那一排土系魔法師再不猶豫,早就準備好的土牆術轟隆隆召喚出幾達三米高的土牆來。
砰!最前面的大周囚徒來不及停下,就一頭撞在了土牆上。這些人,有的栽倒在地,有的半佝着身子,後面的人就踩在他們的身上,縱躍而起,向牆頭衝去。
第一波的人,幾乎是在剎那時間就被踩死。
第二波的人,很少有直接撲上牆頭的,接着被踩死。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到第五波時,牆下已經累積了足夠高的屍體,後面的囚徒踩着那些屍體,終於撲上了土牆牆頭。
衝啊!
後面的吼聲還在繼續,前面的囚徒還沒有搏殺,雙眼已一片通紅,瘋狂地吼着“衝啊!”兩個字,越過土牆,殺向扶桑大軍。
乒!無數長盾交合的聲音。扶桑前鋒,嫺熟無比地又築起一道盾牆。
一個大周囚徒一腳踩在長盾上,竟飛身而起,躍起幾近一太高,然後居高臨下,一槍扎向長盾後面的敵人。但敵人陣中,突然刺出一根長槍,一槍將那囚徒扎個對穿。
又一個囚徒躍了起來,這一次雖然仍然被捅了一個透明窟窿,但他也一槍扎死一個敵人。
桑流雲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瘋狂的敵人。
不過,桑流雲的手很穩。手穩,心自然也穩。
要是瘋狂就能打贏戰爭的話,那人類的社會早就全是瘋子了。面對瘋狂的攻擊是比較麻煩,但也只是比較麻煩而已。
不就是要來送死嗎?看你還有多少囚徒可以送?桑流雲一聲冷笑,接連下令,扶桑大軍中,西洋魔法師突然出手,冰火電雷等低階魔法頓時鋪天蓋地而出,瞬間將攻到陣前的所有囚徒殺死。
只要能殺死就好。沒死前是敵人,死了後就是自己人了。死靈法師最是喜歡死人。大周囚徒一死,扶桑軍中的死靈法師自動出手,只聽無數的吟唱聲中,一具具白骨從新死的屍體裡鑽了出來,開始嘎嘎地轉動骨骼。
有了這些白骨的加入,扶桑大軍的攻擊更具威力,沒幾個回合,幾乎將大週三千前鋒屠殺殆盡。
扶桑的白骨大軍開始成型,先前土系魔法師召喚出的土牆開始崩塌。桑流雲以不變應萬變,輕鬆滅了大週三萬囚徒兵,將注意力又放到了沈夏大軍的中軍身上。
只要敢來,總是這樣一個結局。桑流雲擡起頭,就看到了沈夏兩面軍旗,已經推進到了先前三萬囚徒開始衝鋒的位置。
整齊的步伐,獵獵的軍旗。先進在最前面的軍士,清一色的銀白色鎧甲,銀白色兵器。不過,仍然是步兵。
桑流雲的雙眼因爲觀察而份外銳利起來。銀白色,又帶着一種夢幻的青色在裡面,這是?天隕長弓的顏色?!
天、天隕?桑流雲頓時嚇了一跳。天隕長弓自己是用過的,那種獨特的顏色,當然記得。
不、不會吧?粗略估計一下,至少有一萬人的隊伍全是這樣的裝備,那得多少天隕石?沒聽說大周皇朝出過那麼多天隕石啊。
咔,沈夏中軍所有軍士,手中兵器磕在胸甲上,發現咔地一聲大響。隨着這一聲大響,所有的軍士微微躬身,準備衝鋒。
桑流雲來不及多想,在這瞬息之間,連發兩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所有的弓箭手,速射,覆蓋式打法。
第二道命令,所有的死靈大軍,反衝擊,箭頭型衝擊沈夏大旗。
不得不說,這兩道命令,都是非常地正確。
嗡!嗡嗡嗡嗡!扶桑大軍所有的弓箭手,毫不吝惜箭矢,有多快射多快,一兩個呼吸之間,至少有五萬支長箭,覆蓋到了大週中軍頭上。
但是,大週中軍所有的軍士,根本連頭也懶得擡一下,只是各自伸手,在胸鎧上一拍。這一拍,每人的背上,都伸出了四至八面的小旗。
軍旗旗陣,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整的陣法,所有人連在一起,又是超級陣法。有一萬人同時佈陣的麼?可能有,但至少在這百年來,還沒有出現過。
一般的佈陣之法,也是由陣師主持,陣內藏着軍士這樣的。
叮叮叮叮!如冰雹般從天而降的密集箭矢,一進入大周軍陣,就如陷入了粘稠無比的泥潭,再射到那些軍士身上時,只是叮地一響,就從鎧甲上滑落地面。
桑流雲雖然有估計到天隕鎧甲的厲害,但沒估計到如此厲害,居然完全無視箭矢的攻擊。這個,太變態了。
現在,就看那些亡靈大軍了。
桑流雲眼光向兩軍光匯的那一線望去,就見兩邊的軍隊正要撞到一起。
一方是血肉之軀,一方是沒有生命的亡靈。
怎麼打,都是血肉的吃虧。
但是,就在桑流雲滿懷期待等着屢建奇功從無敗績的亡靈大軍一如既往地殺退敵人時,先前被屠殺的三萬囚徒破碎的屍體上,突然浮出淡淡的人影。
是的,破碎的屍體,很多隻能說是屍塊。因爲骨頭,已經被亡靈法師的魔法召喚了出來。
沒有骨頭,新死囚徒的靈魂還在。桑流雲看到那些浮起的淡淡的影子,突然想起一事來,不覺大驚失色。
自屍體上召喚出的影子,肯定是鬼奴。
鬼奴!當年在南陽城外,一隻鬼奴就差點幹掉自己兄弟三人。現在這陣勢,得有多少隻鬼奴?
一隻?兩隻?不,是一百隻,一千隻,或者更多。
鬼奴!沈夏大軍中,怎麼會有鬼奴?
桑流雲籌劃恢復大商皇朝,自然要對各大勢力進行分析,有的拉攏,有的打擊。南巫族是一個極爲重要的力量,桑流雲曾試着去聯絡南巫,想爲己所用。不過,掌握南巫力量的,一是大長老衛道,一是不能以常理論的茅十八,桑流雲自然是沒有成功。但是,饒是如此,桑流雲還是借用了南巫的力量,達到了對大周軍隊牽制的目的。
南巫與大周皇室有幾乎滅族的仇恨,當然不可能與大周合作。只是,如此多鬼奴的出現,卻又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南巫族,出動了全部的鬼巫。
只有舉族之力,纔有可能製造出成百上千的鬼奴。
桑流雲心念電閃之間,戰場上已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鬼奴本來就是長於速度,只見鬼影閃動之間,先前還生龍活虎的亡靈大軍,瞬間土崩瓦解。
桑流雲沒有想到沈夏兩人怎麼與南巫達成了這個協議,但他很清楚,再不採取措施,整個戰場的形勢將頃刻逆轉。
桑流雲令旗揮舞,剛剛施展過土牆魔法的西洋魔法師,又站到了軍隊前列。吟唱聲中,一道又一道的土牆又升了起來。
間隔時間如此之短,兩次動用大型土系魔法,這是魔法師的極限。
土牆剛起,這些魔法師就由騎兵護衛着,疾速地向後退去。沒有魔法師主持的土牆魔法,持續時間會短上很多。
但,足夠了。
桑流雲指揮着大軍,整整齊齊一個轉身,嘩啦啦退出足有五十丈距離。
退五十丈的距離,自然需要時間。這一段時間,沈夏兩人的軍隊已經越過了剛纔土牆的位置。
一萬五千餘名太和山子弟,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根本無視那高有半丈的土牆,就那樣直直的撞了過去。
這一萬五千人身後,就是從南巫而來的全部鬼巫。這些鬼巫倉促煉出來的鬼奴們,還飄蕩在整個大軍的前方。
兩支大軍第一回合,其實是西洋魔法師的死靈魔法與大周南巫的巫族秘法之間的戰爭。戰爭的結果證明,召喚出的白骨戰士與殭屍,根本不是鬼奴的對手。因爲一個只是物體方面的存在,而另一個,則是靈魂方面的形態。
成百上千的鬼奴,飄蕩着,一路收割着扶桑大軍掉隊軍士的生命。扶桑軍中的死靈女法師,無語地看着那些陌生的鬼奴,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不過,非常肯定的是,這些鬼奴的出現,徹底顛覆了她對死靈的認知。
死靈女法師忽然很後悔,後悔選在這樣一個陰晦的天氣,與敵軍對陣。要知道如果有太陽曝曬的話,她的死靈大軍固然不敢出戰,但對方的鬼奴,也一定沒有用武之地。這個結果,會比現在好得太多。
桑流雲忽然有很不好的感覺,這次戰鬥,以死靈開始,難道會是一場——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