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縷陽光曬到了我的臉上,我感覺到非常舒適,而又有些小煩躁,因爲它無情的打擾了我甘甜的酣睡。我強迫自己翻了一下身子,避開陽光,手順勢放到了一個很光滑的東西上,有些溫熱,還有些柔軟,但手感卻非常舒適。隨着一聲輕輕地“啊”,我奇怪的睜開了眼睛,卻看到戴玉,穿着一身素白的連衣短裙,坐在我的牀邊。她臉上帶着一絲櫻紅,抓住了我的手腕,將它從自己白皙的大腿上拿了起來。
“哦!”我驚醒了,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一屁股坐了起來,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然而剛說出一句話,胸口突然的一陣疼痛,讓我不禁哀嚎起來:“唔啊……”
戴玉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伸出她纖細的手,拍拍我的後背,關心的問道:“蒼警官,沒事吧?現在最好不要劇烈運動。”
“啊……”我咬着牙,喘着粗氣,擡頭偷偷看了一眼戴玉那擔驚受怕的樣子,心裡一陣激盪。一想到剛纔手上傳來的觸感,又覺得有些許的高興。但馬上,我就摒棄了這樣的念想,因爲我注意到我所在的這個房間,全是白色的基調。
戴玉看着我疑惑的目光,開口解釋道:“你已經昏睡3天了,醫生說你是過度的疲憊,身上還有多處骨折。”
我看着自己胸前和手指上的繃帶,馬上問道:“胖子呢?雷立行呢?”戴玉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我心裡頓時咯噔了一聲:“不,難道……”
“兩個人都還在。”她馬上解釋着,“趙隊長失血過多,到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他就在隔壁。而雷警官身上雖然有幾處槍傷,但都是非致命傷,休息了一天,人就已經能活動了。只可惜……”
“可惜什麼?”我看她停了下來,便馬上問道。
“可惜他要蹲監獄了。”突然,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毫無徵兆的闖進了我的病房,開口說着,“雷立行的事情,你爸也救不了他,邢檢已經起訴他了。”
“爲什麼?”我當然明白邢檢起訴他的原因,但自己卻依然不願意相信耳中所聽到的事實。
“因爲法律是嚴明的,是公正的,這是你自己說的。”徐翔宇淡淡的說着,站在了戴玉的身後,“小姐,東西都準備好了,我來接您了。”
我一聽,眼神落到了徐翔宇的身邊,看到他正拉着一個巨大的藍色行李箱。戴玉馬上握住了我的手,眼神裡流露出了歉意:“小女子其實是爲了和你道別的,感謝你在警察局這段時間的照顧。”
“等等,你們要去哪裡?”我詫異的問道。
“波利塔。”徐翔宇代替她解釋着,“因爲你們所發現的秘密,讓這個時代改變了。”我皺起了眉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地底下深處的那個巨大的“天堂”,一定是和這個東西有聯繫。戴玉鬆開了手,站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甜美的微笑,接着便轉身朝門口走去。徐翔宇看着戴玉的身影,又看向我,露出了一絲遺憾的目光,輕聲說道:“蒼警官,我們有機會還會見面的。”說着,他拖着行李箱,緊隨着戴玉,一起離開了這間病房。
當我回過神來時,房間裡剩下的,只有我一個人。我慢慢的從牀上下來,穿好鞋子,走出了病房。在門口的座椅上,父親孤獨的坐在那裡,似乎苦惱着什麼。看到我出來時,他馬上收起了自己那軟弱的表情,眼神在我身上游走一遍,開口說道:“雷立行和戴玉的情況,你都瞭解了?”
“嗯。”我沿着牆壁,看到隔壁病房的門牌,上面寫着:趙晨。
“那就給你說一下趙隊長的情況吧,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父親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沉,“失血過多,人雖然活着,但是已經是個植物人了。”
“什麼!”我失聲大叫起來,一下引起了周圍走廊裡醫生和病人的不滿,幾雙帶着責備的眼神看向了我。我強壓住自己震驚的情緒,繞開了父親,直接朝胖子的病房走去。當人站在門口時,透過玻璃,我看到了躺在牀上,打着點滴的胖子,以及坐在牀邊,默默守護着他的小任。我的胸口開始疼痛起來,不知道到底是心痛,還是傷痛:“嘁!爲什麼會這樣,我明明救他了,但爲什麼還會這樣!”
“如果沒有你,他可能連命都保不住。”父親的聲音在我耳邊響着。
“那有什麼用,沒有任何意識,像是一顆植物一樣,生不如死。”
“你在否定自己做的一切嗎?”父親如此說着,“你知道自己被發現時,是什麼樣的狀態嗎?人已經昏迷了過去,但嘴上卻不停地在說着:‘先救他們兩,先救他們兩。’你爬到了那麼高的位置,爲了什麼!難道不記得了嗎?”
“但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將頭靠在了牆壁上,語氣低迷的說着,“雷立行被起訴了,戴玉離開了這個國家,而胖子又成了植物人,這個由你親手建立起來的小團隊,已經崩潰了。”
“你過來!”父親嚴厲的說着,拉住我的胳膊,打開病房的門,直接走了進去。我想阻止他,但已經來不及了。小任聽到了身後有人進來,一雙微紅的雙眼轉而看向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個女孩,只能低着頭,口中說了一聲:“對不起。”小任的脾氣我非常瞭解,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接受這個火辣姑娘的一頓痛罵。
然而,她並沒有責備我,而是繼續握着胖子的手,低聲說道:“蒼厲,你不用道歉,該對這一切負責的人,並不是你。雖然機會非常渺茫,但我依然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而且,趙晨也絕對不是一個會屈服於命運的男人,不是嗎?”說着,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而胖子也好似是在迴應她一樣,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
“謝謝。”我低下了頭,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笑容,我對自己的表現而感到無比的慚愧。人總要面對許多自己不願意面對的情況,也總是在逆境中不斷地掙扎着。但是胖子,無論遇到何種情況,他都有一顆樂觀向上的心態,在無數次的困難中,都是他在鼓勵着我。他就像是太陽一樣明亮、熱情,不停的照耀着我。而如今失去了這樣一個好的領導,好的同事,好的戰友,以及好的朋友,我就如同失去了光明,陷入了黑暗中。我想,這絕對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不知不覺間,我也被這種樂觀的情緒感染了。也許我的成長,也就在這點點滴滴的一瞬間。看着小任那如癡如醉的眼神,我再也不好打擾她,悄悄地退出了房間。父親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病房,依然一個人靠在牆邊。他看着我臉上的表情,露出了滿意之色。
而我則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問道:“房力雄被抓住了嗎?”
“抓住了,除了他,下面還有一些倖存的僱傭兵,都已經被警方捉拿。證據都已經集齊了,檢察院正在走檢控程序。”
“雷立行呢?”
“他情況比較複雜,也許會酌情輕判。”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雷立行的背景吧?”
父親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眼皮跳了一下,纔開口回答道:“雷立行是房力雄養大的孤兒,從7歲開始,就跟在房力雄身邊到處征戰。而房力雄回來時,他也跟着來到了玉河市的武警部隊。但是,直到十多年前的那起走私案件,我才發現了他其實是房力雄的人。”
“所以你就利用他接近房力雄,把他安排進了警察局?安排到自己身邊?”我腦中零散的線索終於穿了起來。
“對,起初是爲了對付房力雄。但漸漸地,我發現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會隨便被人所左右的人,所以我嘗試着改變他,讓他融入警察局這個大家庭中。”
“但是,你失敗了呢。”我笑道,“他還是帶着房力雄,找到了玉河市地底下的秘密。”
“不,我成功了。”父親搖搖頭,“他最後之所以選擇了正義的這一邊,也許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你。”
“既然是我,那隻能說明是我的功勞,你怎麼會成功呢?”
“呵呵……”父親露出了許久未曾見到的笑容,也許是因爲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笑過,顯得有些難看和彆扭,“因爲你是我的兒子啊。”
聽到父親的話,我啞然失笑。他說的沒錯,我是父親教育出來的,所以他確實是成功了。在這一刻,我似乎領悟到了作爲刑警的職責。我們不僅僅要抓捕罪犯,維護人民的安全,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解救那些徘徊在犯罪邊緣的人,將他們引領上正確的道路。法律無法解救所有人,因爲它不過是一些條條框框。而人,既有認知,也有反應,作爲更加高級的存在,教人們如何正確的使用它,纔是我們的任務。
“爸爸,那個名爲‘天堂’的黑球,是什麼?房力雄爲什麼會這麼執着?”
“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樣。”父親用如同早已看穿一切的口氣和我說着,“它能控制人的思想。”
“那些暴走的情況又是?”
“控制失敗,就會是那樣的結果。”
我回憶着自己的經歷,想到了那幾個武警在聞到“波利塔”的花香後,所發生的暴走情況,和父親所說的有些不同。但馬上,我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個錯誤。控制思想的東西是“天堂”,但武警聞到“波利塔”後,卻發生了暴走。如果說那是控制失敗的結果,這樣逆轉過來思考了話,“波利塔”實際上,應該是“解藥”。可如果這樣一想,也許我所猜測的一切真相,都會被徹底顛覆。
“爸爸,當年的走私案,運送出去的東西,難道是‘波利塔’?”我需要最後的確認,開口問着父親。
“正解。”父親點點頭,繼續解釋道,“波利塔這個南美的小國家,叫這個名字的原因,正是因爲得到了從走私組織手裡走私出去的‘波利塔’,然後將這個民族從奴役的思想當中,解救了出來。”
“所以力雄集團實際上是在研究如何才能不被‘天堂’所操控?”沒想到推理出來的結果竟然是這樣,力雄集團竟在這一瞬間,成爲了善意的一方。“但是,這依然與房力雄瘋狂的行爲,相互矛盾。”
“我是這樣考慮的。”父親用手託着自己的下顎,沉吟道,“也許起初房力雄的確是有好的初衷,很可能是其他人欺騙,纔開始的研究項目。但是,隨着他自己的深入,得知‘天堂’的存在,由此引發了他的野心。這也能解釋波利塔的外交官皮埃羅爾將那顆小‘天堂’偷到國內的原因了。”
“如果這樣說,難道在力雄集團的背後,還隱藏着什麼?”
“這不過都是我的推斷,沒有任何證據,只能算是空想。”父親馬上又否定了自己。
“不,我認爲是正確的。”我開口說道,“因爲在我們幾個人準備更加深入地下的時候,頭頂上發生了一起巨大的爆炸,那肯定不是警方乾的吧?”
“嗯?”父親眼神裡閃出一道光,“是留在地面上的僱傭兵,在入口進行了大規模的爆破,幾乎讓整個玉河市都感覺到了震動。”
“房力雄不會去斷自己的後路,所以也許那羣僱傭兵,可能正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指示,爲了排除後患。”
“確實有這種可能性。”父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不提醒,我差點忽視了這個問題。”
“嘿嘿。”我得意的擡了一下頭,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也馬上開口問着,“對了,一直沒問,地下的那顆‘天堂’,怎麼處理了?”
“這就不是我們可以伸手去觸碰的東西了。”父親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語氣中透露着一股無法言喻的警告之聲,“能控制思想的東西,那,根本不是人類該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