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這場提前的黎明喚醒的緣故,兩個小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從育嬰室裡溜了出來,此刻正在草坪上你追我趕,雖然只睡了兩小時不到,但卻全然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
“嗯,這兩個小傢伙還真是活啊……”天空把目光移到了翠綠草毯上的兩個小小身影上,然後慢慢走了過去。
天空當然知道希瓦是艾琉雅與那傢伙的孩子,儘管覺得這般的展一點也不有趣,但他也找不列強烈反對的理由,因此只能苦笑着接受這位足足比他小十八歲的兄弟。
當天空把目光移到另一位小女孩身上時,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彷彿混入苦澀和困惑的生硬。到目前爲止,他還僅僅知道這位小女孩的名字叫若耶,而亞姬則是她的一位血親的事情。雖然僅因她是亞姬姐的女兒這件事,天空就可以無條件地對若耶抱有最高等級的寵愛,但在這位青年心中,其實還是或多或少有所疑惑的。
天空疑惑的是闕於若耶另一位血親的事情。考慮到亞姬姐婉靜溫柔的性格,應該是做不出調合陌生人遺傅因子而誕生孩子的行爲——般來說,這是艾紐霍嘉爾一族愛做的事情。而如果若耶的另一位血親是亞姬姐相當熟悉、並從心底裡接受的人物,那可以懷疑的對象就少了許多。
最初天空還一度以爲若耶的另一半遺傳因子提供者爲拉凱希絲,但待後來冷靜思考後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測。畢竟,黃瞳與紅瞳的融合,無論如何都誕生不下來黑瞳吧?
黑瞳,雖然在夏蘭人並不是那麼常見,但在故鄉康定卻是很最普通的眸色。當想到這一點時,天空的想象力便不自覺地偏向了最險惡的方向——假設,如果,若耶的另一位血親其實和希瓦的血親是同一人物地話,那他絕對會帶着“解水”直接上林氏商團拜訪的。事實上,光是這般稍稍想象一下,他就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心中那隻隱隱蠢動的兇獸了……
“危險!”
身旁響起的驚呼讓沉思的青年擡起頭來,隨即看了令他立馬冒出冷汗的驚險一幕。
兩個玩瘋了的小傢伙不知不覺已經爬到了春蕾之間的小湖邊緣,正趴在一處向湖面傾斜的光滑草地上,順着重力向下翻滾。雖然若耶和希瓦都一付興致勃勃的模樣,但草地的正前方正好是一處稍稍高於湖面的懸崖,如果就這麼跌下去的話……
天空想也不想地一步踏出,在地上映出生深深的腳印,而身影則同時消失在身旁友人的視界中。當三秒鐘後他再次現身地時候,已經身在那處懸崖前了,伸出雙手,一左一右將順勢滾來的兩個小傢伙拎起,天空這才長長呼了一口氣。
“好、好險啊……”柯蒂亞帶着心有餘悸的表情走過來,甚至連腳步都有些虛浮,“帝國之翼的幼芽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夭折的話,那帝國上下可是會哭成一片的。”
“是、是啊……”一想到艾琉雅和亞姬的心情,天空就連苦笑都做不到。而在這稍稍沉重的氣氛下,兩個毫無自覺的小傢伙又懸在半空間始互相打鬧起來,而實在沒有辦法的天空,只得將其中比較弱勢的希瓦交給柯蒂亞看管。
“我看這兩個傢伙,長大後一定會是讓人頭痛的人物……”艾紐霍嘉爾之子一邊竭力控制着希瓦的亂動,一邊喃喃自語着:“雖然我認爲海特蘭德家對看護這兩位帝國之子方面應該採取更謹慎的態度,不過我們先把他們送回育嬰室好了……”柯蒂亞嘆息着,然後抱着希瓦步向了春蕾之間出口,“稍候我會製作兩付具備安全功能的樞紐手環給他們。”
“育嬰牀的時間和這間大廳的主系統是連鎖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我隨便開啓白晝的話,那他們也不可能從催眠中醒過來……”
跟着柯蒂亞步向育嬰室,天空就像是爲亞姬鋅解般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不過這種事情今後不能再生了,拜託你趕緊給這兩個小傢伙作付鏈子吧。柯蒂亞……唔!”
說到這裡,天空的表情稍稍扭曲了一下。原本認爲已經安靜下來的若耶,突然拉着他的頭,然後乘勢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其中一付要帶有束縛功能的,給這傢伙用……”一番努力後還是沒能將若耶從頭上拽下來的天空,放棄般地聳下肩膀,垂頭喪氣地喃喃道。
“嗯,其實這也並不奇怪,畢竟這兩個小傢伙都有暴君一族的血統嘛!”
柯蒂亞的聲音就像唱歌般合着拍子,“一個是艾琉雅的孩子,一個是亞姬的孩子。一個是你的弟弟,一個是你的女兒……”
旁邊突然傅來“砰”的一聲巨響,柯蒂亞驚訝地轉頭望去,只見友人似乎被什麼東西絆到似的,一個跌宕摔出老遠。雖然天空好歹護住了懷中寶貝的安全,不過卻無法顧及自身狀況。
在空中翻騰一圈後五體投地地仰面撞到地上,而尾椎部位則同時出“咯噔”的脆響,天空隨即呲牙咧嘴地露出種種奇怪表情。而若耶則坐在他胸膛上,瞪大眼睛注視着“父親”,滿臉好奇狀……
對於海特蘭德家而言,這是個註定不得安寧的夜晚。先是巡夜的家臣現育嬰室中兩位帝國之翼的幼芽失蹤的情況,然後在響徹全宮邸的警報聲中,包括向來鎮靜自若的老公爵都只來得及披上睡袍趕過來,不過腳上的另一隻拖鞋卻不知所蹤。
艾琉雅和亞姬幾乎在同時趕到春蕾之間,看到空空如也的育嬰牀時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如果不是睡眼惺忪的芙蘭硬被母親拉過來,然後隨手指向湖邊的話,那這件疑爲“惡性綁架根源氏族幼子”的事件大概會立刻在整個帝都的範圍內掀起一場壯闊波瀾吧?
當臉色蒼白的衆人匆匆趕到湖畔時,看到的卻是一幅非常奇妙的畫面。
先,兩位海特蘭德幼子平安無事——這讓衆人那顆持續漂浮在冰寒虛空中的心臟,總算是落到了堅實的大地上。然後,衆人又注意到那位仰躺在地上的帝國之翼,正對着天頂的某處投以茫然失神的視線。就算兩位幼子一左一右地在身上搗亂,那具身體也彷彿靈魂出竅一般沒有絲毫應有的反應——這讓衆人心中的大地陡然塌陷,再度陷入另一因果的慌亂中。
“公、公子?”亞姬試着輕聲呼喚那位似乎陷入極度混亂的青年,然而天空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地熾烈。
就像瞬間被百萬千伏的電流擊中似的,天空自地上一躍而起,而在衆人覺得彷彿憑空消失的一刻,他已經飛奔至到了亞姬的面前,緊緊抓住這位純潔之翼的雙手,“亞姬姐,和、和我結婚吧!”
雖然青年的聲音因緊張和激動而有些走樣,但卻完全不影響這番突如其來的宣言那彷彿翻天覆地的衝擊性——只不過,真正能理解天空這番心意的人,卻只有和地緣之民締結下羈絆的艾琉雅一人。對於其餘蒼穹之民——尤其是國某位地緣之民而經釐過繼承者斷絕危機的海特蘭德家諸人來說,這番宣言卻有着另一種含義的理解。
“嗯,嗯……”最初的衝擊過後,亞姬隨即露出非常苦惱的表情,“公子,你難道也打算捨棄爵位、像艾琉雅小姐那般離開海特蘭德家嗎?我當然是很樂意陪伴,不過這樣是不是有些……”
“不對!我、我的意思是,我對亞姬姐你……”天空彷彿吐血般慘叫了出來,然而正當他準備更進一步解釋的時候,卻突然注意到周圍諸人那趣味盎然的視線,於是頓時說不下去。
“公子?……呀!”
亞姬有些不安地注視着這位突然沉默下去的青年,但下一刻卻突然感到彷彿一陣強風平地吹起,將自己捲到空中,不禁小小驚呼了一下,隨即現到自己正依靠着的,竟然是那人不知不覺變得如許寬厚的胸膛,亞姬頓時羞得臉紅耳赤不敢動彈……
兩秒鐘前,在諸人視線下困窘得快要抓狂的天空,突然注意到那隻縮在一旁灌未叢中好奇張望的納米老鼠,於是頓時作出決定。
賭上從六歲研習至今的康定武術,天空珍而重之地抱起亞姬,然後閃身疾退到灌未叢旁,輕起一腳,將還來不及反應的旺財踢到半空,隨即一躍而起,在追上旺財的瞬間喊出了翼化的指令:“dalon!”
黑羽飄飄,如雪飛舞,諸人仰望着那對在虛空中層開的漆黑巨翼,紛紛露出讚歎不已的表情。然而下一刻,那對黑翼卻承載着兩人迅遠去,直到湖面中央、即使以夏蘭人被遺傳因子祝福過的聽力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作出了決定,還是因爲若耶的緣故嗎……”
艾琉雅似乎頗爲遺憾地注視着懸停在水鏡之上的愛子,然後又將目光移到了一旁悠閒而立的艾紐霍嘉爾之子身上。
“柯蒂亞啊,即使是對同爲根源氏族之子的你來說,隨便泄露其它根源氏族之機密的罪也是很重的哦?我想,被人搶走重要權力的拉凱希絲,大概會很樂意接到海特蘭德家的訴訟吧?”
“艾、艾琉雅夫人,看在結果良好的份上,能不能原諒我這次?”
柯蒂亞冒着冷汗,以微微蒼白的臉色請求道。
“嗯,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結果良好的話……”艾琉雅彷彿很有趣似的偏着頭,然後將目光移向了湖面上空。
此刻那對純白的羽翼已經揚起,彷彿逃避黑翼般在湖面上刻出紊亂的漣漪,而當那對巨大黑翼的主人認真投入到這場追逐中時,白翼的亞姬立即逼到了空中閃避,於是接下來的追逐便移
到了天幕之下。
雖然當時者雙方的心情都絕對和優雅扯不上絲毫闕系,但在觀戰諸人眼中,在隱隱飄落的黑白之羽中,兩對羽翼在虛空追逐的一幕,卻是如此的賞心、悅目,簡直就像那神聖至極的儀式般。
“呃,這應該也算……空舞儀式吧……”雖然老公爵一度露出欣喜的表情,不過隨即又搔了搔頭,彷彿很是無奈地聳聳了肩膀。
“不過,諾菲納……不,亞諾萊維涅家大概是不會承認的吧?算了,就算從雲的操舵技術還是那麼慘不忍睹,最多到時候讓亞姬也一起參加空舞好了。”
作出決定的老公爵隨即將目光重新移回了天幕下那兩對羽翼身上。
雖然那對渾厚雄壯的漆黑巨翼從一開始就牢牢掌握着主動權,不過卻始終不敢過分緊逼白翼,只是小心翼翼地隨着亞姬盤旋飛舞,時不時試着靠近她一下。而每當這個時候,亞姬總會靈巧地旋身避開,或上升或下沉,在虛空中劃出飄逸的弧線……
沉浸在如許美景中的諸人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天幕中已經漸漸閃出晨曦的輝光,而那兩對虛空之翼的行動,亦由最初單純的你追我逐,漸漸演化到了彷彿互相呼應般的盤旋演舞,分合交錯間自然順暢,和諧並優雅,就像演奏着一曲華麗的視覺樂章。
將這彷彿永久延綿的樂章劃下休止符的,是在最後一次交錯時,黑翼的主人抱着必死覺悟的捨身撲擊。漆黑的巨翼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完全展開,將白翼連同亞姬一起包裹其中。
形如巨卵的黑翼隨即直墜而下,在止水明鏡似的湖面上激起數人高的巨濤,以無比壯絕之姿宣告着自己的凱旋……
“嗯,就是這樣……”柯蒂亞很滿意似的輕輕點頭,注視着那波濤中心的目光竟然溫柔若水。
“吾友啊,以艾紐霍嘉爾一族的榮耀在此起誓,不論將來生任何事情,我都會站在你一邊的。”艾紐霍嘉爾家幼子就像交換約定般朝着遠處的摯友伸出右手,彷彿自言自語般喃喃着:“所以,和我約定吧,你一定要讓亞姬小姐獲得幸福才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