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226 紅色婚禮(下之終章)
act226:紅色婚禮(下之終章)
“雨安,他們過來了,快關門!”
窗口望風的淺淺急忙返回門廳,雨安和楊小萌正在做準備,新娘子捧着手花靜坐在新房,眼角洋溢着幸福的喜悅。雨安已經着急了,迎親隊伍抵達小徑,突破圍堵便能直抵門前,她和小萌兩個人估計連門都堵不住,別說要紅包了,估計人流能給倆人直接衝出房子。
“還是守新房吧,人太多了。”雨安乾脆放棄了大門,抱着花籃喜被鑽進新房,樂道:“新娘子已經等不及啦。”
應豆豆臉頰緋紅,映襯着妝容與潔白婚紗,美得不可方物。楊小萌化妝的本事不是蓋的,整整忙活了一早上,順道兒連盤頭的活兒都給搶了,打扮完新娘也沒忘了自己,真正是不放過一絲花枝招展的時機。
“一會兒怎麼辦?”雨安趴在窗臺觀察迎親隊伍的情況,大部隊已經抵達樓門,新郎官還在人潮中盪漾,金博一馬當先已經衝到門口,看樣子城門就要失守了。她以前參加的婚禮基本都是酒席,這種熱鬧還是第一次湊。
“能怎麼辦,抱得美人歸唄。”淺淺也在一邊兒樂,迎娶新娘也是爲個喜慶,過分刁難那就沒意思了,話又說回來,她們三個想刁難也沒能力,到時候一羣人衝進來,萬一再有不懷好意的小癟三兒,搞不好還得被吃豆腐。
“不行不行,總要有點難度嘛。”楊小萌原地踱着步子,她個子本來就不低,今天踩了雙十公分細高跟,完全就是一根電線杆子。
新娘子一臉茫然的喜色,完全聽不懂幾人在商量什麼,她印象中的婚禮和雨安所想的差不多,並沒有料到還有這些花活兒,再加上昨天聽金博他們嚷嚷着要鬧洞房,此刻也生出幾分緊張,隱隱還有期待。
仨人琢磨了半天,條件有限,實在想不到還能幹嘛,而且看新郎官也被折騰的夠嗆了,一會兒還有喜宴,再鬧下去,估計晚上都沒法洞房了。
“便宜他了,這麼輕鬆抱走我家大閨女。”楊小萌賴在牀邊打嘴炮,望着滿室溫馨,眼中也有幾分希冀,感慨道:“多好啊,以後你倆可以合法的上牀了。”
淺淺聞言失笑,打趣道:“小萌你也加把勁兒,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們還能再當一次伴娘。”
楊小萌白眼兒一翻,傲然道:“那敢情好,到時候不要伴郎,齊刷給我來一水美女。”
“糟糕!”楊小萌忽然臉色古怪的嘀咕了一聲。
“怎麼了?”雨安和淺淺聞言一愣。
楊小萌臉色有些訕訕,尷尬道:“房裡有尿盆沒?”
“……”
“憋不住了!”
“出去上吧,隨便找個樹林。怎麼回事啊,關鍵時刻居然尿遁!”淺淺眼淚都快樂出來了,和楊小萌相識已久,有時候幾乎忘記了他的實際性別。
“門口堵住了啊!”楊小萌夾着腿到窗口看了一眼,苦着臉跟新娘子賠罪:“實在憋不住了!”
“快去吧,從窗戶翻出去,這邊沒有人。”應豆豆也捂着肚子咯咯直樂,指了指窗臺,狹促的擠擠眼,道:“你穿着裙子呢,小心走光。”
楊小萌哪裡還顧得許多,跨出窗口左右看了看,脫掉高跟鞋,踩着斑駁凸起的樹瘤爬了下去。
三個姑娘捧腹笑了半天,樓下傳來了拍門聲,最後一串花炮點燃,混雜着男男女女的大呼小叫,幾乎掀翻這棟小樓。
“來了來了。”雨安幾人急忙站起,一個個還有些手足無措,傻傻等了半晌,只聽炮聲喧鬧,新郎官兒卻還沒上來。
“嗯?”淺淺探出窗外看了眼,笑道:“雨安,你把門插上啦?”
“啊?”雨安一愣,眨巴着大眼睛,疑惑道:“沒啊,關了嗎?那我去開門,你們準備好。”
雨安啞然失笑,估摸着自己剛纔一定是慌了神,順着扶梯跑下去一看,果然,門閂還插在上邊,刨花木門被拍得咣咣直響,再不開門,只怕新房都要被擠塌了。雨安小跑過去,順着門縫瞅了眼,金博赫然被擠在最前,整個人都貼在門上,正扯着嗓子瞎嚷嚷。
“來啦來啦。”雨安也被這喜慶場面感染到了,金博那狼狽樣子更是讓人發笑,只見他努力把頭扭向門縫,臉都漲得通紅,一個勁兒吼着什麼,然而炮聲喧天,加上人聲鼎沸,完全聽不清楚。
雨安拔了拔門閂,沒拔動,外面人擠得太用力,門閂都被卡主了。
無奈,雨安雙手卷成喇叭花,隔着門縫給金博喊話:“往後退一點,打不開!”
“!¥!#¥@#%!”
“什麼?”雨安噗嗤一口笑,耳朵湊近門縫:“聽不到,你們騰開一點兒。”
“後邊!”金博聲嘶力竭。
“對,後邊退開些。”雨安樂壞了,用力推了推門,搖頭道:“門閂卡住啦。”
“後邊!!”金博要瘋了,怒目圓睜,嘶聲疾呼,奮力拍打着房門,試圖讓門後的雨安明白自己的意思。
“嗯?”雨安怔了怔,看出金博表情似乎有點兒不太對,疑惑的轉過頭……
……
海岸,遊艇。
曹崢和代維愜意無邊,坐在船舷遙望煙火瀰漫的吊腳樓,端起高腳杯輕輕一碰,飲盡杯中風雪。
“要說咱們其實也能開個婚慶公司。”火辣酒液順着食道墜入胃裡,騰起一道炙熱火線,燒得曹崢呲牙咧嘴,樂道:“鐵定比搞戶外掙錢。”
“掙錢有啥用啊,要是不搞戶外,咱能活到現在?”代維聞言一笑,拿起酒瓶給倆人滿上,感慨道:“真替他倆高興吶,搞得我也想結婚了。”
“你小子不厚道。”說起這茬曹崢就來氣,他們風雨同路多年,代維一直孑然一身,冷不丁成雙入對,他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代維嘿嘿笑道:“幸福來的太突然,擋不住嘛。”
“你倒是跟兄弟打個招呼啊。”曹崢也跟着失笑,碰碰酒杯,打趣道:“不過你也確實有兩下子,洛宇那姑娘感覺可沒那麼容易打動啊。”
“秘密。”代維低頭笑笑,轉移話題道:“那你和淺淺啥時候把事兒辦了啊,這麼多年也不給人家一個名分。”
“那正好,咱哥倆兒到時候一起辦,咋樣?”曹崢哈哈大笑,仰脖幹掉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去準備播放喜樂。
代維拾起掛在船舷的西裝船上,站在甲板遙望海島,心底不由憧憬起洛宇身穿婚紗的模樣。《星空》的旋律悠然響起,輕靈悅耳的琴鍵聲敲打着兩個男人心底那份柔軟,伴隨着優美鋼琴曲,海面適時拂過微風,海浪涌動,拍打着岸邊礁石,濺起如雪浪花。
“島上人真不少誒。”曹崢冷不丁感慨了一句。
“嗯?聽說兩百多人呢,佳佳她們忙了半宿,一頓酒席估計得報銷大半存糧。”代維點頭附和,遠處紅樹林搖曳,雲層散開,金色陽光絲絲縷縷投下,映照在禮臺掛着的婚紗畫像,鍍上一層溫煦光輝。
“不止吧,我看足有三四百吶。”曹崢吸了吸鼻子,朝島民木屋集中區努努嘴,道:“你瞧,加上吊腳樓和廚房的,金博能申請個鄉長當了。”
代維聞言一笑,轉頭看向那排風情別緻的小木屋,一如曹崢所言,本以爲島民都去湊熱鬧了,沒想到還有那麼多人沒動彈。
“怎麼個意思?他們不參加婚宴唄?”代維頗有些好奇,關於一部分島民和金博不和的事情,洛宇跟他簡單說過,不過今天這大喜日子,按理說不至於這麼可以分列吧。
“不知道,隨他們便。”曹崢懶得想這些,島主這會兒都全身心投入在娶親事宜中,自然犯不着他倆想這些。
“嗯?”代維挑了挑眉毛,眼神微眯,奇怪道:“那他們是要去做什麼?”
曹崢一愣,循聲看去,小木屋那邊的人好像散開了,像跑像走,看方向,似乎是要去吊腳樓那邊。
“老吳呢?這些人該不是要鬧事吧?”代維表情一變,急忙跳下船舷,道:“我去跟洛宇說一聲,你跟老吳打個招呼。”
“誒誒?我上哪兒找他去?”沒等曹崢說完,代維已經大步跑出了會場。
曹崢無可奈何,眼珠轉了轉,想起了什麼,急忙跑回船艙找到望遠鏡,回到甲板時,一部分人流已經從鑽進了紅樹林,另一部分正好和代維的路線重合,一前一後。曹崢舉起望遠鏡看了過去,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手腕一抖,望遠鏡摔落甲板,鏡片粉碎一地。
……
“噓。”
caroline手指豎在脣間,對雨安輕輕搖頭,槍口點了點那張紙,問身邊打扮一新的小丫頭:“是她,沒錯吧。”
“嗯,就是她。”九妹嘟着小嘴,篤定點頭。
“我們的抗體真漂亮。”caroline紅脣勾起一抹笑容,擺擺手,身邊壯碩鬼佬上前反剪雨安雙臂,冰涼手銬鎖緊,嘴上封住膠布,動作流暢,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雨安全程呆滯,腦中一片空白,儘管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但對於她,雨安一點都不陌生。身後的房門還在撞擊不停,鞭炮聲好似永遠不會停止,洶涌人潮依舊沉靜在歡天喜地的氛圍中,金博聲嘶力竭的怒吼呼號顯得那麼微弱,那麼無力。
雨安遍體冰涼,震驚、懷疑、恐懼,各種情緒侵蝕着大腦,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來這裡幹什麼?抗體?我?
caroline手裡還拿着一顆紅彤彤的蘋果,這是方菲特意從種植園那邊採摘回來的新鮮水果,又大又紅,湊了一盤,帶着‘平平安安’的寓意,擺在新房。
caroline咬了一口,甘甜汁水順着嘴角滑下,浸潤着紅脣,鮮豔欲滴。
“好酸。”caroline聳聳肩,表情不是很滿意,將咬了一口的蘋果遞給九妹。
此時,萬里紅終於嫋嫋燃盡,嗡嗡作響的耳朵總算可以清靜了。
人聲依然鼎沸,而且愈發熱烈,房門一直沒有開,後邊的人羣以爲這是伴娘團故意刁難新郎的遊戲,口哨尖叫此起彼伏,大家還在起鬨。雨安遊離的靈魂迴歸體內,渾身一個激靈,身體顫抖着,目光不由自主飄向扶梯,一個心臟懸在空中,祈禱着樓上的姑娘們已經發覺不對跳窗逃離。
caroline笑了,順着雨安的目光看了上去,雨安渾身一冷,沒等她作何反應,金髮洋妞已經昂首闊步走了上去。
雨安呼吸急促了起來,極力試圖發聲,無奈膠布封堵着聲音,眼珠一轉,雨安用起渾身力氣突然向前一躥,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九妹。小姑娘猝不及防,被雨安撞了個趔趄,手裡的蘋果咕嚕咕嚕滾出老遠,腳底沒站穩,‘哎喲’痛叫着摔倒在地。
雨安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雨安?”
樓上傳來淺淺疑惑的問話,雨安擡頭望向扶梯,隱約看到新房門口閃出一個人影,接着聽到一聲比鞭炮刺耳百倍的爆鳴。
雨安聽到了淺淺的短促驚呼,聽到了新娘子好像也疑惑出聲,還有身後,門外,鼎沸的喧鬧聲,金博的嘶吼聲,還有遠處,隱約婉轉而來的鋼琴聲。
但這一切都抵不過那接連響起的槍火。
雨安渾身的氣力隨着槍聲抽離的一乾二淨,腳下一軟,身子癱倒在地,兩旁鬼佬盡職盡責,扯着她的臂彎,將她強行扶起,他們臉上的表情讓雨安絕望,身體散發出的味道令雨安想到了死亡。
蹣跚爬起的九妹鼓着腮幫子,氣哼哼走向雨安,甩手一記響亮耳光。
雨安毫無知覺,雙眼幾乎失去生氣,耳邊仍然迴盪着槍火的聲音。
……
木製樓板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大門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人力的擠壓,喧囂人聲中,雨安好像還聽到了焦子謙的聲音,雨安雙目通紅,這一刻,她忽然希望那個盪漾在人潮中的新郎官不要進來,永遠不要進來。
槍聲再度響起,只不過,這次聲音來源是在樓外。
第一聲無比清脆,餘音還盤旋了許久,緊接着,彷彿萬里紅又一次被點燃,整個海島,沸騰了。
門外的喧囂戛然而止,然後攀上新的高峰,這一次,歡笑聲被驚呼慘叫取代,空氣中瀰漫的那股硝煙味道愈發濃郁,之中裹挾着鮮血的氣息,被海風送往遙遠對岸。
聲音很快又低了下去,吊腳樓吱吱呀呀的聲響也沉寂了,人潮涌動的門口,彷彿歸於平寂,緊繃地門閂鬆了口氣,刨花門輕輕晃動,門底縫隙,暗紅色的綢緞悄悄流淌,無聲無息滲了進來。
槍火還在繼續,範圍又在擴大,遠處的鋼琴曲仍然兀自彈奏着,悠遠而孤單。
雨安隱約還聽到了宋酒的聲音,接着又是密集槍火,然後,什麼都聽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扶梯輕響,caroline順着樓梯施施然走了下來,捏了捏九妹白皙的臉蛋兒,巧笑嫣然,拉開了門閂。
雨安心如死灰,閉上眼,不忍去看。
臉頰一涼,有硬物碰了碰她。
雨安睜開眼,caroline站在她面前,正用槍撥弄她,挑了挑眉毛,看向門口:“他是新郎?”
雨安渾身一震,扭頭看了過去,淚水霎時模糊雙眼。
新郎官胸前的禮花不知道掉落在哪,板正西裝擠出褶皺,全身已被鮮血染紅,白襯衣徹底變了顏色,領帶也歪了,修剪精幹的頭髮上還頂着花炮紅紙碎屑,臉頰血流如注。
新郎官站在門外,站在一堆屍體中央,面無表情掃過室內衆人,目光在雨安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後擡起腳,跨過伏於血泊中的金博,向前邁出一步。
雨安看到他擡腿的時候,有粘稠血漿順着褲管滑落,腳步緩慢,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暗紅的印記。
“殺了他!殺了他!”九妹揮舞着小拳頭,依偎在caroline身邊撒嬌。
caroline眼神中滿滿的溺愛,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着急。
新郎官對這一切置若罔聞,拖着血痕,沿着扶梯逐階而上。
caroline有些索然無味,胳膊輕擡,槍口爆起一團火光。
雨安連呼號的力氣都沒了,行屍走肉般癱在鬼佬的鐵臂之間,眼睜睜看着子彈從焦子謙後心射入,帶着身體向前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caroline收起槍,擺擺手,攬着九妹的肩膀走向門外,其餘幾個鬼佬端起腳邊的塑料桶,擰開蓋子,屋前屋後澆了個通透,一股嗆鼻的氣味瀰漫開來。
“caroline。”一個鬼佬出聲叫住了她。
“嗯?”caroline聞聲轉頭,卻見隊員仍然看着樓梯,順着目光望去,caroline神情略有些驚訝,旋即笑了。
新郎官站了起來,扶着牆壁,留下一個鮮紅手印,頭也不回,蹣跚走進屬於他的新房。
caroline勾勾手指,鬼佬們魚貫離開弔腳樓,金髮洋妞摟着九妹站在門外,指間夾上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九妹從兜裡摸出精緻zippo,砂輪摩擦,一簇火苗湊到caroline嘴邊。
caroline愜意地吐出一股青煙,手腕輕輕一甩,幽幽火苗劃過一道輕巧拋物線,墜落地面。
‘蓬’
一聲微弱爆燃,熊熊烈焰拔地而起。
……
婚房,新郎,新娘。
窗邊花束還在隨風顫動,淡色牆紙氤氳着溫馨暖意,窗紗徐徐擺動,風鈴清脆作響。
新娘子坐在牀中央,兩手輕撫腹間,一朵嫣紅從指間暈開,浸溼雪白婚紗,望着走來的新郎官,新娘子紅脣輕顫,眼角仍有笑意。
火光繚繞,濃煙四起,遠處,近處,槍鳴聲聲,呼號陣陣。
聲音飄遠,畫面模糊。
新郎與新娘相擁而臥,牀頭殷紅囍字於焉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