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內搖搖頭:“沒這麼少,如果鹽跟得上,把肉都醃製成鹹肉,加上鯨骨鯨油收益……平均起來,每頭鯨身上的蠟大約有十萬錢左右的收益,這還是因爲我賣給大郎的液體蠟算的太便宜,三斤才兩文錢。”
黃爸眯着眼睛,捋了捋鬍子,又拿起筷子夾了塊鯨肉,一臉深沉的說:“一艘小船,一月出去捕撈一隻鯉魚,便是十萬錢收入,全船的人分把分把,比普通的農夫日子過得滋潤啊。”
衙內得意洋洋:“蠟上的收益還是小錢,鯨油鯨蠟纔是大項,那鯨油熬煉了,或者當燈油,或者作大郎作坊裡的配料……”
衙內說到這,時穿重重的踩了他一腳,這動作太明顯,時穿不覺得尷尬,黃爸覺得,這話也許觸及到了時穿的商業秘密,他趕緊向下追問:“那麼鯤皮呢,這鯉皮有啥好處?”
衙內緊緊地閉住了嘴,時穿感覺到自己剛纔動作過大,爲避免黃爸瞎想,他覺得還是把話題引歪一點的好,便一指施衙內介紹說:“衙內他父親是通州鈴轄。”
這句介紹讓黃爸重新站起身來,衝衙內見禮,劉旭劉半城也站起身來行禮——他倆一個七品小知縣,遇到五品知州家裡的衙內,的確不敢輕慢的。
雙方重新落座後,時穿指着施衙內含含糊糊的說:“鯨魚身上兩個魚鰭俗稱魚翅,是很鮮美的美食,賣的價格很貴。而魚皮嘛,鯉魚頭部的皮最厚,最堅硬,背部的魚皮次之,腹部再次,而魚尾部位的皮最柔軟——伯父,鯨魚的肉像小牛肉,它其實在海中也是一種類似牛的存在,母鯤產下的幼崽是要吃奶的。”
黃爸一臉迷惑:“大海之中真是無奇不有啊,小魚也要吃奶,本官聞所未聞。”
王氏在那裡見到話題岔開,急的滿頭汗,趕緊問:“這魚皮很值錢嗎,一張賣多少文?”
時穿看了一眼王氏,對王氏半天沒有聽清自己的暗示感到很無奈……唉,這就是智商的差別啊,我摟草的時候能打上兔子,可爲什麼總有人出來打兔子,最後扛着草回家?
“魚皮是要經過特殊處理的,鯤魚頭部的皮較厚,經過脫水壓擠可以當做犀牛皮來賣,背部、腹部的皮處理後可以當做牛皮,尾部的皮最柔軟,可以用來做衣服,以及箱包。”
王氏優然大悟,再度抓住一個次重點:“呀,在京城的時候你曾送給我們幾件鶴氅,那套皮質的鶴氅相公很珍愛,因其中兩件送了人,相公爲此還心疼了好幾天,原來就是這種皮料所製作的。
啊,我還忘了你送的犀牛皮席子以及那些新奇的籠箱,哦……我離開京城的時候,突然之間京城也開始流行那種籠箱了,我送出去幾舊的,即便是舊貨,也讓人羨慕了一陣。”
說到這裡,王氏眼睛亮亮的:“你那件鶴氅真是不錯,下雨天穿出去,一點不沾雨水,只見的雨水從上面滾落,一粒粒雨水如滾珠似的,煞是可愛。原來都是鯤皮材料……你那籠箱顏色鮮豔,難道不能用同樣鮮豔的皮料製作衣服嗎,那樣顏色的衣服怕是女人也能穿吧。”
因爲有了王氏,時穿與施衙內原本滔滔不絕,設計的一場招商引資會議,變成了服裝以及流行服飾討論會。時穿有氣無力的回答:“皮衣啊,我倒是製作了幾件皮衣,可惜價錢太貴,一般人買不起,唯有一些綱首喜歡這樣的衣服,現在那種衣服被稱爲‘船長服’。至於籠箱……等明天你們逛街的時候,讓管家領你們去鋪子裡量一量身材,讓裁縫製作幾身,哈,那衣服穿出去保管在沐陽城是頭一號。”
王氏心中喜悅,舔着臉回答:“既然是姑爺的鋪子,老身當然不會客氣了。”
黃爸沉下來,放下筷子說:“胡鬧!”
這是正式的宴席,黃爸不好在宴席上斥責身爲孺人的妻子,傷了黃家休面。這句話是黃爸在忍無可忍情況下說的,但王氏已經得到了自己想到的東西,她也不辯解,低下頭來繼續吃飯。
直到這會兒,一旁忍耐許久的商戶們纔得到插話的機會,幾位商戶端着酒杯走上來敬酒,敬完酒他們也不下去,站在那裡寒喧:“大郎,衙內,剛纔你們說的以海爲田,可否再詳細說說?”
“就是。”另一名敬酒的商戶搭腔:“以海爲田啊,我剛纔聽的心動——買船彷彿買土地,僱水手彷彿僱佃戶,一艘船出去,能捕到鯤魚那是幸運,捕不到鯤魚可以航行到小琉球,拉一船硝石或者鳥糞回來,也是收益。若能在小琉球收購到玳瑁、珊瑚、龍涎(讀xian)香,收益不下於種田。大郎剛纔說參股,究竟是什麼章程,能否說說?”
天吶,你終於開眼了。
被王氏岔道十萬八千里外的話題終於兜轉回來,這一刻時穿內牛滿面。
爲了防止在被人岔斷話題,時穿急忙表態:“ 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可惜今日不是談論的好機會,各位,宴席過後咱們再詳細討論,如何?。”
衙內不滿的瞪了王氏一眼,憨憨的笑着說:“沒錯,我這個吃貨今天是來吃飯的,都知道大郎家的美食出色,今日我要吃個夠本。”
有這話就夠了,敬酒的幾名商戶滿意地退了下去,同桌的客人急忙問:“怎樣?” “留了話縫,說宴後商議”,退下的商戶回答。
“一艘船至少要三千貫吶””同桌的商戶心痛的低聲嘟嚷。
“值了”,剛纔問話的那位客人連忙回答:“三千貫大約能買三百畝土地,這三百畝土地一年能有多少收益,一千貫撐死了,這還得趕上好年份。可田土有搖役有賦稅,實際上掙不了那麼多。
一戶佃農操持十畝地已經很能幹了,這還要家裡勞力多才能操持過來,三百畝土地需要三十戶佃農……可我聽說,一艘捕鯨船隻要十人就能操縱,且漁船沒有徭役,頂多抽抽稅。
一戶人家拿不出三千貫,幾戶人湊一湊,按時大郎說的以股份分紅,覈算一下受益,比一個小鋪子賺的還多,更別說田土了。”
“也是”,剛纔敬酒的商戶低聲盤算:“咱駒山鹽場什麼德行,大家都知道,傳聞施衙內也參與了私鹽走私。咱們真要做弄起來,鹽的來源不愁,有了鹽,光是鹹肉這塊的收益,跟三百畝土地的收益也不差呀。聽說那鯤魚每條長的跟船一樣大,三百畝土地全用來養牛,一年能收穫船一樣多的鹹肉嗎?
再者說,時大郎兩手空空來到海州,不幾年掙下萬貫家私,,起家的本錢不都是來自鯉魚嗎?魚皮、魚油、魚蠟拉回來,大郎吃不下的話,哪怕我們自己開個鋪子,琢磨出門道來,像大郎一樣製作貨品,那不是……”
“噓”,桌子上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做死呀,你忘了方舉人的事,敢仿製時大郎的東西?”
“哪能呢…””桌上說話那人顫巍巍的回答:“ 大郎做雪花膏,咱不折騰那東西,大郎做箱包、衣服,咱也不參與,但讓大郎參上幾股,咱做一點別的東西,不與大郎爭,想必……”
同樣的情景在各個桌子上上演,時穿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心中很得意——據說強大的海軍,水手都是在捕鯨船隊裡鍛煉出來的。未來的那場戰爭,需要多少戰船?一百,一千?這些船員平常讓時穿養起來,他掙再多的錢也不夠。
而讓那些船員儲藏在捕鯨船隊中——時穿參股的捕鯨船隊,那麼,他們不僅不需要時穿養活,還能給時穿源源不斷地帶來財富……
崔莊的作坊鋪子已經走上正軌,現在作坊的產量,滿足京師市場需求已經很吃力了。等到褚素珍的事情了結,海州商鋪重開,時穿需要更多的原料,單憑施衙內一家捕鯨船隊已經解決不了問題,這時候引入外來資金,乘機將海州商戶打包捲成一個利益共同休,那麼,今後誰來海州當官,都要看看時穿的臉色。時穿只要稍稍做做手腳,地方官完不成稅收任務,那他就要滾蛋。
什麼叫豪紳,大約這就是了。
稍後,僕人們端上來正菜:烤雞、烤鴨。
正式的宴會有不同數目的“正菜”,其餘的小菜只不過是配菜。所謂正菜,按照春秋時傳下來的禮制,那就是可供全桌人享受的大菜。這樣的菜一般盤子很大。宋代國宴是三十六道正菜,這標準一直延續到現代。民間宴會根據主人的行政級別,也分幾個不同檔次。時穿舉行的喜宴,是六道正菜——九品官職應當享受的待遇。
幾個印度僕人站在桌旁,刀法熟練的片着烤鴨烤雞,並小心的用薄餅將那些脆皮沾好醬,卷好蔥,整齊的擺在盤子裡。那些訓練有素的印度僕人用彷彿耍印度飛餅一樣,令人眼花繚亂的揮舞着雪亮的刀子,其動作有如舞蹈,女眷桌子上,剛被黃爸訓斥後的王氏看呆了,直到印度僕人示意,她才小心的拿起一塊收拾好的捲餅送入嘴中品嚐。
黃爸也在細細品嚐美食,同桌的衙內對好吃的從來不拒絕,更是吃得擡不起頭來。那一頭,時燦吃的滿嘴醬汁,凌飛則吃的太急,噎的直喘氣,唯有時穿挑着蜜清果子,一邊觀察客人的反應一邊沉思。
等時燦稍稍停手,時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過熱毛巾,一手不客氣的拽過時燦,替後者擦了擦嘴的醬汁。 而後問:“我突然想起,似乎香料也能夠防腐,衙內,我讓你幫忙採購的種子,你幫我找到了嗎?”
衙內接過僕人遞來的熱毛巾,一邊擦着嘴,一邊喘着粗氣說:“ 這問題,別問我,你家花園的合夥人不是我,你該去問崔姑娘……啊,我忘了,崔姑娘現在當在李三娘那裡。”
聽了衙內這段話,王氏嘴角一撇,一絲笑容稍瞬即逝。黃爸稍稍停了一下筷子,問:“賢侄,這位崔姑娘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