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沿着京東東路四橫四縱主幹道兩側,每隔二三十里便出現了一團的碉樓羣。這些碉樓羣規格或大或小,但總體形狀都是圓形,有的是三層高,有的是五層高,在築路期間它們是民夫宿舍,或者廂軍住所,等築路結束,這些碉樓羣或者轉賣當地商人,或者被官衙出一筆錢買下,當作驛館用來招待官員。
因爲圖着今後轉賣換回成本,所以修建的時候本着成本最低,裝飾最簡單,且最爲實用的心思,參股豪紳肯定了時穿的設計理念,那就是:外表粗糙,內部功能齊全。
碉樓外表是一‘色’的巨石砌成,幾乎直上直下未加任何雕飾。主體採用竹筋魂凝土爲樑柱。牆體上的小窗戶不大,一個人可以鑽進去頭,但要將肩膀鑽進去則需要一番努力——這就意味着鑽的動作不能快。因爲碉樓是圓形,所以在一天任何時候四面總是有光線進入,從而使室內無需點燈也亮堂。
碉樓最少也是三層,大多數碉樓的樓梯在室內,採用旋轉式樓梯盤旋而上以節省空間,此外,爲了方便樓上樓下相互傳遞重物,大多數房間的屋頂都安裝了滑輪,這使得一層到五層輸送物品,似乎比平地更快。
碉樓內部一般大約八九十平米,巨型碉樓則有三四百,五六百平方,一般每座樓會附上一口井,兩座碉樓之間相隔二三百米,碉樓中間的空地就是民夫與廂軍集合的‘操’場。在築路期間,民工們通過內部樓梯爬上爬下,地板上鋪上鋪蓋,一座碉樓睡百十人不成問題,真個是佔地少、成本低的好建築。等到主路工程一結束,幾個工人把樓梯間做個隔斷,於是碉樓又成了根據不同樓層劃分爲不同功能區的無數居室。
這樣的小單間碉樓似乎不適合宋人的審美觀,爲了能讓這些的碉樓最後打包賣出去,時穿又‘花’了不少心思——原先民工、廂軍用於集合的小‘操’場,在築路工人撤退後,稍加整修就成了‘花’園,再加上幾座小亭,樹立幾座雕塑、挖一口井‘弄’成小橋流水狀……現代開放式小區觀念就被引入了宋代。
沒錯,這種碉樓內部居住環境雖好,但缺少宋代普通民居那種推‘門’見到自家院子的輕鬆……但如果把整個碉樓羣當作一個整體建築,那它又增添了許多不一樣的風格。平民百姓誰有財力在自家院裡修建景觀,而現在百餘碉樓合併起來,景觀也有了,風景也全了,早晚有了休閒娛樂的地方,那麼這羣建築作爲民居還真不錯。
甚至拿它用於商業用途也是不錯的,比如總有人喜歡登高眺望,很好,樓上請樓上擺幾張桌子,你可以一邊飲酒作詩,一邊從碉樓的小狹窗觀賞官道上人來人往的畫面,已經披襟當風,發幽古之思……
趕路的旅客要臨時住宿,很好,樓上請,客官一人住一個單間,行李貨物咱用滑輪調入你的房間,大‘門’一關,這層樓都是你的,不用擔心別人‘騷’擾。
偶爾有些人要來散心,喜歡坐在地面與人談生意,很好,樓邊棚子有空位,或者去公共園林,沏上兩壺茶,你可以整整一天坐在那裡發呆……
唯一遺憾的是:所有的碉樓羣都沒有樹。大多數碉樓之間的空地都種植着草坪。最初這麼做的時候,股東們以爲時穿是爲了省錢,不想移栽樹木,但後來有人買下碉樓,想在‘門’前植樹,卻又被時穿阻止了,說是這樣影響視線,破壞碉樓羣的整體感……好吧,之後所有的碉樓羣都不曾植樹,漸漸的,大家感覺到這種草坪廣場式風格也很有味道,於是,之後京東東路民間自行仿造的碉樓羣,也都保持着獨特的廣場草坪風格。秋日裡,在佈滿‘露’珠的草坪上散步,也成了碉樓羣常見的風景。
在所有的碉樓羣中,時穿對黃縣附近的碉樓羣最上心,那處碉樓羣不僅最大,樓間雕塑最多,草坪中密密散放着圓形石球當作石凳,以供遊人休憩,連草叢間的石桌,都是架放在圓球上的石板。而此處修建的碉樓蔓延數里路,因爲建築羣浩大,反而將整體建築的氣勢完全呈現出來……當然,此處的碉樓也最好賣。因爲黃縣恰好處於‘交’通樞紐,前往登州萊州必須經過此處,於是連黃縣衙‘門’也買下幾座碉樓作爲驛館,用於接待來往官員。
此次時穿與登州衙‘門’的官員過來遊覽黃縣碉樓羣,黃縣知縣全程陪送,他如此殷勤就是爲了讓上官感覺自己購買碉樓羣沒有白‘花’錢——這廝自己也在時穿‘弄’出來的那個“日麗理事會”裡參股,所以他購買碉樓羣,實際上是有‘私’心的。但其實他完全不必擔心,因爲參加日麗理事會的官員不止他一個,在場的官員個個都是。
經過一年的瘋狂投資,如今時穿‘弄’出來的那個投資基金會已經進入回本階段,該‘花’的錢基本上都‘花’完了,各項投資逐漸見效益,前不久時穿剛給第一期股份分了紅,紅利相當於投資的三分之一,參股者都懷着美好的心願,期待他們的投資不僅能給自己帶來利潤,還能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筆財富。
分完紅之後,時穿宣佈理事會的股份容許轉讓,結果當天就有人高出票面價值五成購買董事會股份,黃縣知縣董鳳昌覺得這價格還不令他滿意——假如那股份在四處撒錢的情況下,還能保證一年分紅百分之三十的話,如今‘花’錢的活都幹完了,能分紅多少真是沒數,股份翻本賣都是虧了,高五成,誰賣誰是傻子。
想到這裡,董鳳昌拉過自己的娘子,衝黃娥的背影呶呶嘴,叮囑:“娘子,咱這一屆任期明年二月就到期了,離開登州之前,股份是無論如何要出手的,你多跟黃娘子打聽一下,咱手裡的股票還分紅嗎?若不分紅,爲夫考慮走之前,找個合適的價格賣了,也算爲‘女’兒籌一筆嫁妝。”
董安人點頭:“妾身曉得,相公快去時大人那裡吧,我瞧他們笑得歡暢,不知在說什麼?”
董鳳昌緊走幾步,走到時穿所在的人羣裡,只聽呼延綽在那裡說:“我原本以爲柳州的木材不錯,現在發覺遼東也有好木材呀……哈哈,我娘子前兒跟我說,讓我跟時大人遞個話,從崔莊撥幾具木工車‘牀’,回頭也照海州的新樣做幾套傢俱,咱以後回家也能舒適一下。”
呼延綽以前就是登州團練,如今他掌管登州水軍。因爲梁山衆的關係,時穿履任後他是第一批投靠過去的官員,在林沖的慫恿下,他也是第一批仿照崔莊模式,讓自家親戚開辦作坊的軍官——他家開的是木器坊。由妻子出面僱了幾個木匠,從崔莊賒欠幾具木工機械,而後從遼東購入木材,漸漸的,將木器坊越開越大,如今除了承攬造船廠的零件加工外,呼延綽也開始向外銷售傢俱。
董鳳昌很羨慕呼延綽,這廝動手的早啊。登州官員在最初都採取了觀望態度,所以第一批募股,基本上沒有官員參與,到了第二批募股,因爲資金量需要越來越大,時穿強行要求各級官員參與,又特地將‘門’檻降低到每股一百元,許多官員這纔不情願的參與進來……如今,哪些後動手的官員都悔青了腸子。
鉅額的資金投入下去,撬動了許多相關行業的發展,當初最早參與的宇文虛中以及通判刁翬,一個讓親屬出面倒騰糧食,一個讓家屬出面供應築路工具,多少都發了點小財,但惟有參與海貿,賺的錢更多。
日麗理事會,主業就是從日本高麗倒騰貨物,賺的錢用於發展戰船與築路。理事會成立後,築路這塊只是‘花’錢,時穿完全‘交’給地方官府,自己親手主持造船與航海事宜。最初,登州船舶所造出來的是梭形小船,出租給當地漁夫用於捕魚,以及從遼東購入木材……當然了,從遼東購入的不僅是木材。
等到小船開始盈利了,時穿發行了第二批股票,擴大了造船廠規模,開始製造中型捕鯨船,大型拖網船,以及遠洋戰船,而後開始招募水手,招募團練,並開始向周圍海域試水。那些戰船其實相當於武裝貨船,隨船的士兵被時穿命名爲“陸戰隊”。船隊第一次編隊出航,抵達的是高麗、第二次去遼東,然後纔是日本……
登州沒有市舶司,從外洋拉回來的貨物,因爲是由軍方運輸的,從採購到輸送進入目的地,幾乎沒什麼額外費用,這些貨物流入登州市場後,迅速被小船轉運到各地,登州官府收足了市易稅,自然對這些貨物睜眼閉眼。於是,高額的利潤立刻使原先租用小船的漁夫放棄捕魚,轉戰運輸業,由此,遼東與登州的航線繁忙起來。
在此期間,樞密院派下來一位員外郎,時穿藉助這位員外郎帶來的火器匠師,在登州成立了“樞密院火器房登州外房”,他倒騰了百餘噸火‘藥’應付童貫的需求,其中輸送到前線的十萬霹靂彈已經被童貫丟給遼國人。此外,登州外房如今還儲存着約四十萬霹靂彈,未及輸送到前線,樞密院已經屢次催促,時穿卻不着急——即使刨除了這筆支出,海貿依然收益巨大。據說最先租船買船者,已經獲得數倍利潤。像董鳳昌這樣下手晚了,只能坐吃股息了。
乘着時穿心情好,董鳳昌‘插’入其中,笑着寒暄:“呼延大人親戚的木器坊還要擴大啊,可了不得了,再這樣下去,呼延家就成了登州數一數二的木器坊了。”
時穿笑着衝董鳳昌打招呼:“董大人,黃縣最近客商來往多嗎?有‘女’真客商否?”
“有啊”,董鳳昌隨口回答:“自崇寧年間就有‘女’真客商來往登州,帶來人蔘、東珠,裘皮等山貨,黃縣乃‘交’通要道,往來的人自然不少。”
時穿隨意的接着問:“有‘女’真人賣馬嗎?”
“有啊,可‘女’真人駕的都是小船,那船才一丁點地方,最多裝上三兩匹馬,單純賣馬不掙錢,所以來往的‘女’真客商都是打着賣馬的名義,實際上賣的是山貨。”
時穿目光中‘露’出思索的神情,繼續問:“黃縣碉樓還有多少未曾賣出?”
“一百六十二座?……大人不用煩惱,這碉樓好賣得很,不少人詢價,回頭保準一個不剩。”
時穿將目光轉向刁翬與呼延綽——這兩個人都是本地官,要說他們對黃縣地勢的熟悉,不如初次進入中原的‘女’真人,那可真是笑話了。但爲什麼他們會在黃縣中了‘女’真的伏擊?而且‘女’真人不止一次在黃線設伏……那麼,誰是‘女’真人的帶路黨?
“那就不用賣了”,時穿故作輕鬆的說:“林沖,我把這一百六十二座碉樓撥給你,你在黃縣放兩個指揮的廂軍,全部配置弓弩。”
要說這些碉樓的軍事用途,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見識過茴香堡、玫瑰堡的林沖孫立等人很明白。當初時穿修建這些碉樓羣的時候,也曾對林孫二人暗示:“一座碉樓只需兩三個守衛者,但攻下一座碉樓至少需要付出兩三條生命,這些碉樓羣豎立在齊魯平原上,敵軍想來攻,那就一命換一命,我們不吃虧。”
碉樓羣開始發售的時候,林孫二人記起時穿的話,曾要求留下部分碉樓做軍事用途,但因爲股東們要求兌現的壓力大,大多數碉樓還是出售出去了,這次時穿特地遊覽黃縣碉樓羣,還留下如此多的數量,林沖心中不禁一動,他眯起眼睛,掃視着周圍的環境。
稍停,只聽時穿自言自語:“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沒有多少了”
林沖不知道時穿在說什麼,他擡起頭來向回答一句“遵令”,一陣馬蹄聲打斷了他的話,遠處幾位‘插’着白羽的信使一路狂奔,孫立見此,跳到路中喊道:“京東東路防禦使、登州通判、登州知府全體在此,是否軍情傳遞,可需通報在場官員?”
信使滾鞍下馬,大呼:“樞密院、資政殿聯署,五百里加急,急調登州團練、海州團練北上雄州,加入徵遼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