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溫度高,最好用焦炭。複雜的煉焦技術,李威不懂。但知道簡單的原理,用粗笨的方法也能實現,將煙煤放在密封的環境,吹送高溫進去,原理與朱渠丞的原理相彷彿,讓它在這個密封的空間裡,自己進行乾燥、熱解、熔融、粘結、固化、收縮,等冷卻後,就成了焦炭。
煤炭什麼地方有,記得不多,只知道大同、準北、徐州這幾個特大型煤礦。縱然記得了,也埋藏在地下,以現在的技術,想尋找不大可能。如果有這個本事,手一指,某某有煤,有銅,有鐵,甚至指到呂宋羣島,哪裡有許多銅,對唐朝會有很大幫助的。可惜沒有,就算記得準確地形,地貌與後世改變很大,還是不能實現。不過露天的煤礦,現在大約會有很多,又沒有人注意過,皆是原始的礦源。
若找到的是無煙煤,又可以做蜂窩煤,不象現在,使用木炭,特別是到了冬天,棉花少,大多數呆在家中,用木炭烤火,皇宮亦是如此。於是砍伐了大量的樹木,後來陝西爲什麼成了高土高坡,就因爲開發過度造成的。不但土地成了黃土高坡,連同河流都受到了損害。象現在涇,渭,潏,澇,豐,鄗,灞,滻八水繞長安,後世會不會有?沒有了,只記於史冊當中了!
這樣一想,事情更多了。
正在沉思,朱渠丞小心地問道:“殿下,臣此議如何?”
得太子說好,不說好,還是什麼撈不到。
“此議甚好,”李威答道,不算是發明創造,可也是改進,特別是這個井字燒石法,會省下許多木炭或者焦炭。因此,立即吩咐侍衛,拿出兩千緡錢獎勵。
倒是戴至德小聲對他說道:“殿下,雖然奶糖出自東宮,然而已經流落民間,不可剝削太苛。”
不大清楚李威底細,可是太子大手大腳,錢肯定不是出自東宮的。
李威呵呵一樂,立即又將諸位宰相喊過來,這一次算是逼出他的潛力,新渠還沒有開始,種種利於國家,利於軍事的事物,接二連三出現。簡單說了一下焦炭的事,高爐鍊鋼不敢去想,可溫度越高,煉出的鋼,或者鐵質量會越好,不但鋼鐵,就是瓷器,無論木炭怎麼燒,也燒不出高溫瓷。有了高溫,瓷器纔會真正發生脫變。航海出來了,唐朝總要有更多拿出手的事物。瓷器一帶而過,沒敢多說,主要是講鍊鋼。
劉仁軌一聽就慎重起來,不但對煤炭,對那個火藥也慎重了,甚至派出一些侍衛,做清虛道長的幫手,幫助他研發配方比例。
立即派人下去查問。
然後又商議植樹一事,一開始大家很奇怪的,李威簡單說了一下,樹根固土,又說了渭水流沙,缺少說服力。不過李威的建議大家皆是同意,建議很簡單,所有荒山野嶺,鼓勵當地官吏帶領百姓植樹,二十年後樹木成材,歸植樹者所有,只有一條規定,砍伐一顆必須補種一顆。沒有用強制的辦法,百姓願意則種,不願意也不罪,以不憂民爲準。
有沒有作用,李威不大確定,但種肯定比不種要好,如果煤炭正式開採,減少因爲燒木炭對樹林的砍伐,兩相結合,多少對水土流失會有所幫助。
又寫了信讓樑金柱悄悄回京,是關於爆竹的,黑火藥出現了,以國人的智慧,想來爆竹不久後也會出現。讓其他商人制作,不好徵稅,否則是“與民爭利”,不如讓樑金柱來掘第一桶金。至於交稅後,會不會貴,李威不大管了,這玩意兒除了鬧騰,增加一些喜慶氣氛外,並沒有其他的作用,相反,會生出一些事端。只是蜂窩煤,打算讓百姓自己製作。
於是幾天後,滿大唐都在找煤。
要是個人尋找,很不易的,即使有,也疏忽了,但是國家去尋,幾天後,不停地有消息傳來,在終南山,都發現一座露天煤礦。就在這時候,懸賞榜再度被人揭下,又是一名工匠,是兵器監的一名火工,叫康寅,半昭武九姓半漢人血統。
唐朝最常見的兵器,是弓箭、駑,要麼就是陌刀,橫刀,橫刀比陌刀使用的人更多,還有大槊,槍,矛,其他的也有,比如薛仁貴使用的兵器就是矛與槍的結合產物,戟,還有錘,朝廷的儀仗所用的金瓜也屬於錘的一種,不一定是圓形的,各種形狀皆有,以及象寶塔形的鞭,步兵短兵交戰所用的鐗,棍也有,民間多用來鬥毆,戰場上很少見,更少見的是鉤、鏜、杵等兵器,古時常用的戈已經很少有戰士使用了,要麼是劍,不是吐蕃的直劍,中原的劍常用來佩戴的,戰場上也同樣很少實用。
還有一些將領給自己設計了一些古里古怪的兵器,以及一些器械,因此涉及到了螺旋紋。無意看到兩個螺紋如果尺寸吻合,通過旋轉,會自己上下。沒有李威的懸賞,僅是一個好奇的發現。聽到懸賞後,開動了腦筋,然後設計出一種器械。
打造一個鋼柱,鋼尖必須用百鍊鋼打造,然後上一個緊箍,可以在鋼尖磨平後換下來,後面就是鋼柱,外表皆是螺紋。再打造一個內圈尺寸相符的鐵環,鐵環內側也是螺紋,但這個螺文與鋼柱的螺紋必須是一致的。鐵環下面是三隻腳,立於地面,外圍是四個洞眼,插上長鐵棒,幾名或者幾十名大漢推動鐵環旋轉,將鋼柱往下擠壓。
李威聽到後,說道:“靠!”
這就是原始版的鑽機,用在水利上,雖說打一個洞眼,可有了洞眼就能放火藥包進去,改進好了,在崖壁上也能打棧道的洞眼,用在民用上,建築上會有作用,甚至挖水井時也稍作改進,也能派上用場。只有驚訝老百姓的智慧。
但驚喜僅於此,這幾樣事物發明後,再沒有其他人想出什麼好方法。不過也遠遠超出李威的預料。有了這幾樣事物,至少開採石頭難度會減輕一大半。
九月末,因爲人力多,財力聽之而用,試驗很快。不過因爲李威出現,大大改變了歷史的進程,早期火藥出後不久就用在軍事上,但因爲比例不對,硝與硫的比例幾乎是一比一,縱火行,爆炸威力低,所以應用不是很普遍。到了宋朝,出現多種配方,火藥武器才漸漸改進。直到清朝後,火藥的配方纔真正標準起來。
可因爲李威要求爆炸力,着重強調了試驗各個不同的比例,一下子進度加快了一千年。最後確定下來,硝硫炭三樣比例爲七十一比十五十四,很接近黑火藥爆炸的最佳標準七十四點八比十一點八,十一點三。再說硫磺與硝石純度不高,也沒有辦法真正標準。又從粉末狀變成了顆粒狀,至少讓它在某種程度可以與明朝晚期的先進火藥相媲美。而且也真正將它當作民用物資,並不是煙花爆竹的玩物,或者戰爭兇器。
至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於是十月初二,廣通渠正式動工,不過計劃稍作改變了。原來是打算從疏通廣通渠開始的,現在卻變成了挖通灃水到廣通渠的新渠。因爲中間有一段,上面是泥土,下面河牀卻是岩層。但不象人門半島那樣的頑石,岩石多以石灰岩爲主,比較容易開採。
人也很多的,一天五十文的工錢,雖然包括了伙食費,還自帶帳蓬乾糧,以及自備一些工具,對有門路或者有本事的百姓來說,待遇低了一些。但對於貧困無助的百姓,又是在冬天,沒有其他事可做,多少能賺一些津貼。並且很人性化,每七天“帶薪休假”一天,每七天又有兩頓,朝廷添辦的一些肉食,慰勞民夫,還規定了每三百人一隊,自己推選三人專門做飯,三人同樣可以享受津貼。這個措施又再次杜絕了官吏的貪墨,想吃多少,自己做,官吏想貪都沒有辦法貪進腰包。因此,很快就攏集了三萬八千多民夫,如果不是害怕浪費民力與財力,有可能更多。
當然,這是在平原上勞動,到了丹水渠,或者人門半島新開河上,津貼不增加,估計沒有那麼多人有這麼高積極性。但官員皆是苦笑,太子這樣做,民憤肯定沒有了,可一月光是補助就得六萬多緡錢,再加上其他的支出,一月損耗得十萬緡錢。還有拆遷房屋的補助,朝廷撥出的二十萬緡錢,一個冬天都維持不下來。雖說臘月因爲天氣太冷,民夫不得不休息,可冬月必須要開工吧,否則明天春水到來,廣通渠都無法完工,又要拖到明年秋末,重新抽水泄洪,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
但開通廣通渠,也是一件重大的事件,廣通渠罷了,如果三門新開河成,再加上丹水渠,這樣的重大水利工程,對於國家的意義,不亞於遠征高麗,只是一個是邊功,一個是漕運水利之功。
因此李治休養了一個多月,終於下詔,要親自率羣臣觀看。
病好了。
可李威卻在猜測,自己將所有麻煩解決了,眼看兩渠成爲可能,甚至因爲商人開始動起來,有了募捐的款項,父親來搶功勞了。難不成這是兒子載樹,老子乘涼?這能不搶嗎,聽到朝野上下的談論,李治在大明宮都感到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一大半沒有了。
十月初二,灃水與廣通渠之間,人山人海,幾萬人聚於一起,很是壯觀。連閻立本,都讓人扶着,來到施工現場。
韋弘機讓士兵敲鼓,工程開始施工。幾萬人一起勞動,很快河牀上的泥層掀開,到了下面的石層。幾樣新事物,開始拋頭露面了。先是將作監改進過的一百臺鑽機,鑽着石層。這也是國家機器的威力,否則這麼多鑽機與炮錘,就不知道那一年才能做好,當然,也花了不少錢。
鑽出石眼後,放進炸藥開炸,即使是改進過的黑火藥,也不可能炸出一個個深坑的,但炸出了一個個淺坑,有的石頭被炸碎,飛到高空之中。李威不以爲然,可觀看的百姓以及君臣看到此等威力,一個個臉色變得蒼白。石層上也出現了一道道紋裂。接下來,開始用炮錘夯打,不可能夯打整個河牀的,只是打出井字溝。
不停地打眼,爆破,夯打,三橫四豎的井字壕溝出現了。
因爲還沒有結束,李治率領羣臣就在施工現場吃了一頓簡易的午餐。下午繼續觀看,不時有民夫用大錘將餘下的石頭敲碎,其他民夫立即將碎石挑到一邊,正好用來做渠堤的。
然後在上面覆蓋泥土,三條橫溝前,開始放一個巨型方爐,讓民夫將這幾天提煉的一些焦炭放在爐裡,又有十幾個大風箱,鼓風燃燒。煙與火立即從另一端兩個臨時豎起的大煙囪裡冒起來。
燒了近一個時辰,石頭上全部冒起了白茫茫的熱氣,最後所有水份蒸乾,石頭開始發出紅色,然後用竹管對着上面噴白醋。這樣做,很有些浪費,但是第一戰,是祭旗的,務求漂亮,所以浪費一些,也合乎情理。白醋灑在滾燙的石頭上,再次冒出濃濃的霧氣,散發出一種酸味,很快就蒸乾了,有沒有發生化學反應,或者對石頭影響多少,李威不能得知。士兵繼續灑個不停,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石頭開始真正發出紅色,韋弘機再次下令:“停。”
不燒了,將方爐擡走,上面蓄好的水流閥門打開,一下子衝進壕溝裡面,外面又有許多人往石頭表面澆水,河牀立即發出嗶嗶的爆烈聲,以內眼可見的速度,出現一道道紋裂。但還沒有停下來,石頭冷卻下來,水立即用幾十輛新式水車抽走,將幾乎燒成磚塊的泥土撬開,又往裡面塞炸藥。這一回炸藥用量很大的,爲了使炸藥威力更好地橫向發展,在炸藥上又壓上泥袋。然後點燃,量大威力更大,即便離得很遠,耳膜都震得隱隱發痛。
接着無數巨大的石頭被轟飛上天。還有一些石頭頑強屹立的,再次用炮錘夯擊。幾萬民夫也開始全部走過來,有的用筐挑,有的用撬棍撬,有的用槓子擡,將大石小石,擡到河牀兩邊。不是力役,而是津貼,百姓的動力很高,只一天功夫,這條長達三十幾米,寬達十幾米的河牀就基本成形。其實這一帶石頭不堅硬,速度更與後世開山劈河的速度無法相比,可在這時代,君臣百姓看得眼花繚亂,一個個咂舌不止。
閻立本連說了兩聲:“新渠可成,新渠可成。”
當然,這是這一帶的河牀,象新開河的河牀,寬度要達到最少二十幾米,深度有可能也平均達到二十米,再加上那個石頭的硬度,開採依然不易。還有一個問題,李威依然沒有解決,如何在急流深水中築堤。這兩項難度,不但在新開河,在丹水渠,會多次遇到。只是少了大河之危。但比原來粗笨的開採方法簡便得多,也節約了大量人力物力。至於後面的難度,既然太子能在短短一個來月時間想出辦法,應當不難。
閻立本對李威倒是很有信心。這位老人,本來元氣已盡,只是一心想看看新法開石,才支持到今天而來的。當天晚上回到家中,含笑而逝。當然,有可能是才能問題,有可能是性格問題,作爲宰相,不算很好的宰相,但閻立本也不是一個奸臣,爲朝廷算是盡了力的。
李治也大喜過望,說道:“賞。”
賞了清虛道長、熊交言、朱渠丞、康寅,每人五百匹絹,三十萬錢。朱熊康三人是第二次封賞了,但這是朝廷正式的賞賜。對此,李威也沒有異議。就是清虛也有功勞,如果不是這些道長爲了煉長生不老丹丸,就不會發明或者提煉純淨的硫磺與硝石,讓李威自己來,就沒有辦法發明火藥了。即使有火藥,只是黑火藥,沒有熊朱三人的補充,想要炸石,還是不易。
李治又看着李威,李威附在他耳邊說道:“父皇,新渠一開,是爲了我們李氏江山着想,兒臣是應當做的,父皇不用封賞了。”
李治含笑道:“不過也是喜訊,正好是你大婚即將到來之時,這是吉兆。”
李威與裴雨荷的婚期在十月乙末,也就是十月十四,只剩下十二天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