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自然不會承認,道:“什麼周王妃?”
“別要低估別人的智慧!”說着用劍背又狠狠地擊了一下他的脖子,這一次用的力量很大,武承嗣痛得脖子忍不住縮了一下。然後又說道:“不相信你試試看,孤殺了你,會不會妨礙孤的地位!”
武承嗣讓這一句話驚醒過來。
太子真要殺他,有些不好辦的。現在母親種種就讓羣臣反對,自己是外戚,更成了眼中的釘子。皇上要降旨怪罪,恐怕各個大臣都會強行保護太子。皇上也不是暴主,犯不着爲了自己這個外戚,會冒着天下百姓的看法,文武羣臣的看法,強行將太子廢去。
而且這個太子看似所謂的仁愛,可犯起渾來,手腕也狠的,賀蘭敏之那陀小‘肉’,就是讓他親手割掉的。
李威說完了,也離開了。
走出來,嘆了一口氣,一直與父親在鬥智鬥勇,對母親還是採取迴避討好的態度,甚至取悅。或者這世上只有自己一個人纔不會真正低估母親,可事情發展……
有了人手了,這個武承嗣又不是善良之輩,中間挑唆離間,母親手又有些辣,大殺宗室還是有可能的,甚至自己有可能首當其衝,畢竟想要抓住更多的權利,自己已成了她最大的妨礙。
今天此行,不得不做了。
路兩邊有許多高大茂盛的槐樹,耐不住,紛紛揚起了雪白的莢‘花’,風一吹,便銷魂般地落下。
李威道:“好大雪!”
……
第二天還沒有等到音訊,被母親喊進內宮。
當然,武則天聽到消息,暴跳如雷,自己外戚中可沒有幾個侄子,如果兒子真一個個對付,沒有了外戚相助,自己力量立即被削弱,別以爲武承嗣沒有作用,有他在外面伺探消息,如同自己多長了一副眼睛耳朵。
沉聲說道:“弘兒,本宮問你,本宮不放周王妃,你是不是真要殺武承嗣。”
到了這地步,李威也不會退縮了,當然,求情也能求下來的,可不僅是趙氏‘女’,是遏制母親這一顆不斷擴張的“抱負”,以及爲了自己,不擇手段的作爲。因此,同樣沉聲說道:“是。作爲外戚,本來要知榮而止。文德聖皇后讓太宗不重用外戚,太宗不聽,由是禍生。若安份守己,各安本德,兒臣自當敬重之。但不安份守己,挑唆離間,兒臣自當爲社稷將其擊殺,以便國家安寧。”
“你好大的膽子,當年本宮與蟒梟氏二人爭執,各位宰輔,長孫無忌在世,都對本宮無可奈何,你還想能翻過天來!”
惡寒!
大寒!
太赤‘裸’‘裸’了。
當年的事具體的不清楚,大約的還知道,父親‘欲’立母親爲後,長孫無忌等重臣皆不肯,於是母親讓榮國夫人到長孫無忌府上求情,幾乎將好話說盡了,沒有起作用。直到李績說了句,此乃陛下家事,何必問外人。不僅於此,不是皇帝真正天下老子第一的,如果下詔,所有大臣皆反對,詔書也未必下得通。不然李治都不會爲了武則天,在與羣臣求情。能這麼做,可那就是暴君昏君了。正是李績相助,最後詔書得以通過。
然後對王皇后與蕭淑妃種種,李績相助,又將許敬宗與李義府捧了上來,即使是長孫無忌,只好愧對此事,裝聾作啞。
但母親將此事翻出來,意思是說,王皇后與蕭淑妃,我都敢那樣殺,削斷了手足放在酒甕裡殺,況且趙氏‘女’只是一名小小的王妃,只是餓死。
這一刻母子相視,皆不那麼可愛了,李威心中冷氣直冒,武則天心中怨恨不止。
但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威從容答道:“母后,當年之事,兒臣不知。如不是母后當機立斷,蟒氏與梟氏也會加害母后,不僅母后,就連兒臣也沒有今天。”
武則天冷哼一聲,怒聲道:“本宮還以爲你不知道!”
“但是兒臣還是要說。蟒氏與梟氏與母后勢不兩立,可是我們兄弟數人,卻是你的親生兒子,武承嗣是你侄子不錯,可兒子與侄子到底是誰親誰疏?”
雖是姓武,可血緣又隔了一代。武元爽與武元慶種種不提了,武承嗣父親武元爽與武元慶同母親不是一母所生,這樣算起來,血緣又隔了一代。倒是賀蘭敏之的母親與自己母親是實打實的親生姐妹。
又說道:“其子未必似父。可是其父之舉,母后應當銘心刻骨,今天母后地位,是母后艱辛奮鬥而來的,成爲天下之母,可這中間有多少艱難曲折。然而因爲母后貴了,所以武承嗣阿諛奉承。或者兒臣假設一句,如果母后不是皇后,只是普通人,武承嗣會象他父親那樣待我們母子,或者象今天這樣,爲母后效勞?做得比你幾個兒臣更孝順?”
“本宮看你纔是那個挑唆的人!”
“天知,地知,母后知,兒臣知。”
武則天氣樂了,道:“那麼本宮什麼時候想傷害過你們兄弟四人?”
“沒有,可是周王妃是你的兒媳‘婦’,其母又是常樂公主。”
“你這個夯貨,回去問一問你那一羣更蠢笨的手下,然後再來見本宮。”武則天氣極,將他轟了出去。
李威就有些狐疑了,難道是趙氏‘女’的母親常樂公主有什麼不對?回到東宮,派人秘密找到王彩年,讓他打聽事情的真相。大約王彩年也對此事關注了,一會就帶來消息。
李治說常樂公主是胞妹,其實也對也不對。真實身份常樂公主是李淵的親生‘女’兒,最小的‘女’兒。李治不行,李淵與李世民皆特能生孩子,連夭折的孩子在內,李淵一共二十二個兒子,十九個‘女’兒。李世民稍差一些,一共十四個兒子,二十一個‘女’兒。這就造成了兄弟姐妹之間年齡差異很大,常樂公主比李治長了一輩子,可出生時間卻更晚。也是李淵所有‘女’兒當中,唯一一個比李治小的人。因此,李治從小將這個小姑姑當作了妹妹看待。又因爲這個怪異的關係,李治反而更加寵愛了。
老小的孩子格外嬌慣些,加上出身高貴,平時就有些傲氣。這個李威雖與這個小姑‘奶’‘奶’沒有什麼來往,大約能從她‘女’兒身上看到一些影子。李治有些寵,經常進入宮中,對武則天呢,態度不算很友好。一是出身賤,二是武則天本身是太宗的才人,現在做了李治的妻子,讓她瞧不習慣。矛盾很早就有了。接下來是王彩年的猜測,去年下詔還長孫無忌爵位之前,常樂公主偏巧進了一趟皇宮,與李治密談了良久。其後不但下了詔書,復長孫無忌之爵,還讓其‘女’嫁給了李顯做王妃。
未必就是常樂公主授意的,但很讓人懷疑。
其實按照輩份,也不應當有這次婚姻,畢竟趙氏‘女’也長了李顯一輩,然而只是王妃,再說,李治連父親的‘女’人都娶了,這不算什麼的。但終是有些不合禮度,所以更讓人懷疑猜測。
趙氏‘女’幽禁大約就是李威聽到李顯的稟報。在幽禁時,武則天沒有下命令,可派了她親信太監,叫鍾青石的,前來監督。鍾青石就讓手下送生食進去,並且派人看幽禁的宮殿囪是否冒煙。這是耐人尋味的命令了。冒煙了,證明趙氏‘女’爲了活命,會做飯了。那麼就‘弄’不死她了,另想他法。如不會冒煙,趙氏‘女’嬌生慣養,大約就能活活餓死。
追究起來,只是禁閉,又不是不給食物的,都犯下過錯了,難道還會派人服‘侍’你?你自己寧肯餓死,都不做飯,又能怪誰?
這一條李威用心記下了。
即使不冒煙了,爲什麼不派人進去查看?也能反問一句的。
然後監督了幾天,煙囪半點菸也沒有冒出。正好李威到武承嗣家中鬧,於是武則天下令開‘門’查看。但趙氏‘女’都餓死了幾天,天氣又暖和,屍體略略開始腐爛。
大約武則天爲李威鬧事着惱,人都死了,武則天還沒有罷休,加上以前的積怨,將趙氏‘女’草草埋葬了事。又說趙家的下人舉報,說趙瓌與常樂公主以前‘交’談時,曾說過一段話,說皇上虛僞,說是痛愛你,可至今我的官位不高,爵位不大云云。是不是說過這句話,大約天知道了。或者再次觸怒母親底線,將這個下人抓捕,‘交’給周興一審,什麼真相都能出來。
這又讓李威驚心。
後來的秘報危害多大,李威可是清楚的,全國上下都在咬,那個咬得厲害,那個官就做得大。民告官不算,奴告主的數不勝數。這一咬將全國上下咬得血淋淋的,不僅是宗室子弟,一處罰有可能幾百人幾千人的流,這中間大多數卻是無辜老百姓的。
於是李治下詔,以教‘女’不嚴,坐望,將趙瓌從定州刺史貶爲栝州刺史。定州現在唐朝一等一的州府,栝州在後來的浙江麗水,後世也許是一個好地方,現在卻是偏夷之地。然後又命令常樂公主立即離開京城,不許他們回京師。
但還沒有結束,李顯跑來了,哭號一番。
李威只好安慰道:“三弟,是奴才馬虎了,才讓你的王妃餓死的。如你早對我說一下,也許還能將人救回來。”
只能這樣說了,否則以老三的火暴脾氣鬧將起來,母親已經開始殺氣凜然,對自己還有許多顧忌的,但對老三顧忌卻是很少。再說,自己還留了一些恩的,可是老三留過什麼恩?如是老二李賢,死得更快,以前與自己那個李弘一樣,對母親放過許多怨言。
李顯只好回去。
當然,以他這個‘性’格,過了幾天,也許就忘記此事。不過李威心中卻很不開心,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
李治就他前去周國公府,說殺死武承嗣,大發雷霆,着‘侍’衛將他禁閉在東宮,閉‘門’思過。準確是閉宮思過,只能在東宮活動,也不會象趙氏‘女’那樣悽慘。
碧兒都不樂意了,道:“殿下,皇上怎麼下了這道詔書?”
常樂公主的故事,她不知,只知道僅是武承嗣向周王妃施禮,周王妃沒有還禮,將人活活餓死了不算,還禁閉了太子!
李威只是皺眉頭,頭上還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高懸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來,取自己這條小命。想了想,坐以待斃不行了,母親這一招接着一招,自己沒有反擊成,反而被重重打壓,會使許多大臣失去希望。而且都到了這地步,還繼續隱忍,支持的人同樣更失望。而且隱忍下去,母親一賭狠了,也來一個既得隴,復望蜀,自己就是在東宮,也有危險。於是寫了一封書信給母親,說自己錯了,應當與周國公和好,希望母親允許自己出宮,向周國公陪禮道歉去。
以前,爲父親所‘逼’,自己也向裴炎陪過禮的。同樣武則天也面臨各方壓力,見到兒子這封信,真心陪禮與假心陪禮不提,只要一去陪禮,以後這個兒子也不能殺武承嗣。於是允准。
碧兒傻了眼,道:“殿下,你真陪禮道歉啊?”
“真陪。”李威說完了,還從東宮找了幾根棘條,帶上車輦,來到武承嗣府邸‘門’前,打老遠就下了車輦了,然後將這幾根棘條系在後背上。道歉嘛,還什麼比負棘請罪來得誠意。武承嗣也早早得到消息,其實也很爲難,無論陪不陪禮,太子這是恨上自己了。還是不讓太子來陪禮吧,等太子到了府‘門’前,我來主動陪禮。
於是站在‘門’口,彎着腰,迎接太子的到來,就看到那幾根青碧的棘條了,還有幾片嫩葉,在四月下旬開始熱烈的陽光中,隨着李威走動,不停地隨風搖擺着。看到這幕怪異的場景,已經有了許多老百姓立即停了下來,一看,是太子,現在認識太子的老百姓不要太多,一起開始議論紛紛。他的臉立即變得蒼白起來,額頭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