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的光線很暗。
陳平躺在榻上,腦海中卻迴響着劉闞剛纔給他的回答。
其實,在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陳平原本並不指望劉闞會給出一個答案。可沒想到,劉闞卻回答了,而且給他的答案,着實出乎意料。
“道子,如果我是個無能之輩,就算是相信你又能怎樣?該出賣我的時候,想必你照樣會出賣;如果我有本事,你又怎麼可能出賣我?我可以給你施展才華的空間,我可以讓你功成名就……你看,如果你出賣了我,就會變得一無所有。所以,我又何必去爲這種事操心?”
言下之意就是告訴陳平:你只有跟着我幹,才能出人頭地。我不怕你出賣我,因爲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出選擇。至於那信任二字,不過是很虛幻的東西。你知道,我也清楚。
信、義!
是這個時代極爲推崇的品德。
而劉闞卻告訴陳平,這天底下沒有什麼絕對的信任,也沒有什麼絕對的懷疑。所謂的信任,不過是一種由利益結合起來的產物罷了。這種裸的利益說,陳平自然是非常的吃驚。
但在骨子裡,陳平有十分贊成劉闞的這種觀點。
和那些反秦的六國後裔不同,陳平對老秦並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仇恨,對六國也不會有太深的依戀。他所在意的,是家族,是自身……陳平沒有經商,但祖上卻是世代商人。他看重的是利益。看重地可以施展才華的空間。至於誰來執掌天下,對陳平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這個劉闞啊,真是個有意思的傢伙……
年紀不大,但是看問題倒是非常毒辣。陳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劉闞在對待他,和對待灌嬰、樊噲等人的方式不一樣。甚至說對每一個人都是用不同的方式。對他,劉闞基本上是放任式地態度。似乎對他充滿了信心,不管遇到什麼問題,只要他出面,劉闞絕不再詢問。
這可以說是一種放任,但也可以說是一種信任。
劉闞用行動表現出了他對陳平的礀態,並且用他的方式,向陳平證明了他個人的能力。
這讓陳平很滿足,也非常感激。所以在許多事情上,他也會投桃報李。向劉闞展示他的能力。
一晃快三年了!
從第一次聽說劉闞的名字,到第一次幫助劉闞辦事,三年的時間,也基本上讓陳平下定了決
也許,這個都尉的確是一個值得他去效力的人物!
天亮之後,劉闞準備率部啓程。可就在隊伍行將出發的時候,卻見遠處塵煙滾滾,一隊騎軍風馳電掣一般地從遠處疾馳而來。
“老灌,你怎麼回來了!”
當騎軍在軍前停住。劉闞看清楚了爲首之人的時候,忍不住驚奇的叫道:“我不是讓你回家探親了嗎?”
灌嬰黑着臉,看上去很不高
“探甚個親……家裡都沒人了,我不回來,又能去哪兒?”
“家裡沒人了?出什麼事兒了?”
劉闞嚇了一跳,連忙詢問起來。雖然他在碭郡並沒有什麼影響力,可不管怎麼說,他如今是泗水都尉,如果灌嬰家裡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由劉闞出面。碭郡的官員總會給些面子。
灌嬰說:“遷走了……我爹他們因爲你把酒場遷移到了江陽,所以決定跟着過去。他帶着我娘還有家裡的一些親戚,在年中時遷去了巴郡。據說還是曼小姐出面幫他們轉移了戶籍,估計現在已經在江陽落戶了。聽留在睢陽照顧生意的二叔說,老爹在江陽買了兩千頃土地。”
劉闞不由得長出一口氣,“你這傢伙,真把我給嚇住了……還以爲你家出了什麼事情,原來……灌老這樣做也不差,反正你們家現在也不再釀酒。跟着去江陽。也不算是一件壞事嘛。再說了,其哥和無傷不也要去江陽落戶嗎?
呵呵。巴郡雖然道路難行,位置偏僻,但也的確是個好去處。灌老這樣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古人地鄉土觀念很重。
若非迫不得已,一般是不會輕易離開故土。灌雀如今卻主動搬家,想必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隱情。不過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壞事……搬了也好,省的將來中原燃起戰火時,被殃及池魚。
灌嬰氣呼呼的說:“我倒不是氣別的,老爹實在是過分一些。搬家了也不和我說一聲,你說氣不氣人?”
劉闞忍不住笑道:“灌老就算是想和你說,也得要找到你才行啊。年中的時候,我們連生死都不知道,別說灌老了,平侯他們就在北疆,還找不到我們的蹤跡,你何必在這裡瞎生氣?”
“唔,好像是這個道理啊。”
灌嬰撓撓頭,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反正老爹他們不在睢陽,我還是和你先回樓倉吧……咦,老任和屠子呢?怎麼不見人影?”
一旁呂釋之忍不住嘟囔道:“走了!”
“走?走去哪裡?爲什麼要走?”
沒等劉闞開口,呂釋之就搶先解釋了一番。灌嬰聽罷之後,也不禁眉頭一蹙。他看了一眼劉闞,輕聲道:“阿闞,你別生氣。屠子這個人,很重情義……其實他對你,還是很佩服的。”
劉闞忍不住笑罵道:“你看我像是在生氣嗎?放心吧,我雖然心胸不大,但也沒有小到這種地步。
屠子這傢伙重情義,是好事。我只是有些遺憾。認識他晚了一些。不過無所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個人有個人的路,咱勉強不得。好了,既然你回來了。還是由你統領前軍吧。”
就這樣,灌嬰帶二百騎軍在前方開路,劉闞和陳平依舊坐鎮中軍,隨後跟上。
但是那三組車兵,卻變成了呂釋之來指揮。算算年紀,呂釋之快十八歲了,算起來也是個大人了。在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特別是這一次北疆連番血戰,呂釋之也在飛快的成長着。
在北疆時,他和任敖、李成關係最好。
任敖善馭車。而李成地祖父李信,更是車戰地行家,曾指揮過萬乘戰車的大規模作戰。到了李成這一輩兒,由於身體的問題,就基本上是朝策士的方向發展。昔年李信的作戰心得,幾近無用。在認識了呂釋之後,李成發現呂釋之頗有這方面的天賦,於是經常和他一起交談。
一來二去,呂釋之對車戰之法。倒也算是入了門……任敖回家了,而劉闞陳平,還有灌嬰對車戰之法也不熟悉。三組車兵必須要有人指揮,於是陳平就向劉闞推薦了呂釋之。左右這一路上也不會發生什麼戰事,鍛鍊一下倒也不是壞事。
於是,呂釋之就興高采烈地成了車兵地主將,負責押送輜重。
說實話,此前劉闞還真沒有太留意過車兵。呂釋之是他的小舅子,他也不得不多了些小
這一留意。劉闞卻發現了一些古怪。
前世在看電影電視的時候。會發現大戰結束之後,一輛輛戰車歪斜着躺在戰場之上,車軲轆則倒在泥濘中。等仔細觀察地時候,劉闞才明白了其中地原因。沒有車軸……這個時代的戰車,大都是依靠車軲轆支撐車輛,車身下面沒有車軸。這也就使得車軲轆在行進地時候,很容易脫落下來。而車軲轆一旦脫落,戰車也就立刻失去平衡,很容易發生危險狀況。
如果能在軲轆之間增加一個車軸的話……
劉闞蹲在戰車旁邊默默的觀察了很長時間之後。心裡面有了一個主意。
早先他不過是個倉令。雖然得了嬴壯和任囂的許可,能蓄養門客。但終歸受到各方面限制,無法大張旗鼓地進行。可是現在,他可是泗水都尉。泗水郡內,僅次於嬴壯的存在。雖然比以前多受到了關注,但不可否認的是,一些以前要偷偷摸摸做的事情,現在能光明正大的進行。
聽說……
這個時代的工匠,可是非常牛逼。
很多手藝甚至比後世還要高明,如果能聚集起一批這樣的人才,倒也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裡,劉闞跨上了赤兔馬,隨着中軍前進。
對於劉闞這種奇怪的舉動,陳平卻視而不見,甚至連問都不問。這也正是劉闞欣賞他地地方。該問的時候問,不該問的事情,一句話也不說。爲幕僚者,需察言觀色。在這一點上,陳平做的就非常得體。爲上位者,怕也會非常喜歡這樣的人物吧,劉闞感到非常滿意。
一個念頭既然出現,就會產生出一連串的相關想法。
由車軸,聯想到了方方面面。這一路上,劉闞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在思索着問題。
兩天之後,劉闞抵達相縣,拜會了嬴壯。
對於劉闞的迴歸,嬴壯非常的高興;不過對那死去的三百藍田甲士,同樣是感到莫名悲傷。
這是一個很奇怪地人!
劉闞突然明白,爲什麼始皇帝當初只委任嬴壯做縣長。性格,嬴壯地性格中存在着某種缺憾。爲上位者,卻多愁善感。這樣的人,在處理事情的時候,往往會被他人的意見而左右,甚至會猶豫,會分不清楚輕重緩急。人,是一個好人,但這輩子也許只能成爲一方郡守。
當晚,劉闞在相縣留宿。
和嬴壯談了很多事情,包括今後的合作。泗水都尉既然主掌兩郡一縣的軍事,自然少不得與嬴壯的合作。嬴壯對於劉闞的升遷,也非常的高興。不管怎麼說,這劉闞也是出自他地門下。如今擔任泗水都尉,從某種程度上,也等於增強了嬴壯對泗水郡各縣地控制力。
嬴壯還表示,等劉闞休整一段時間後,會和他一同去見東海郡郡守司馬(音lan二聲)。
從這一點而言,也足以說明嬴壯對劉闞的態度。
在瞭解嬴壯地態度之後,劉闞心裡自然十分高興。不過他並沒有在相縣過多的停留,第二天一早,劉闞向嬴壯請辭,而後率領人馬,踏上了回家的路……嬴壯親自送劉闞出城十里。
兵馬沿着直道,向樓倉進發。
一晃一年多,不知道樓倉,如今又會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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