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呂府,依舊沉浸在一派歡聲笑語中。而城南烈焰熊熊,諾大的雍府宅院,已經化爲一片火海……
曹參蓬頭黑麪,縱馬疾馳,沿途不停的高呼:“官家辦事,閒人閃開,官家辦事,閒人閃開。”
有眼見的人,也發現了城南的異象。
只是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詫異的看着曹參衝到呂府門外,跳下馬就往臺階上衝。
許是太心急了,腳下一個趔趄,噗通就摔在了地上。
門內正幫着呂文迎接賓客的蕭何不由得一怔,連忙跑上前,一把將曹參攙扶了起來。
“參,何事如此驚慌?”
曹參壓低聲音,“城南雍宅起火……雍齒等人慘死於奚館之中,盜匪如今……已奪城而去。”
“什麼?”
蕭何打了一個寒蟬,頓覺一股寒氣,順着脊樑竄了起來。
“參,這方圓百里,經任大人整治,盜匪早已絕跡。怎可能,怎可能……盜匪來自何處?”
“不知!”
曹參苦笑道:“那些人很厲害,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了城中,殺死雍齒之後,迅速撤離。其行動迅疾,絕非普通盜匪可比。人數大約在百人左右,雍宅奚館幾乎是同時遭遇攻擊……我和屠子帶人趕過去的時候,奚館已狼藉一片,只找到了雍齒等人的屍體。”
蕭何輕輕嘆了口氣。
“參,你立刻帶人先救火,莫要讓火勢蔓延。其餘事情。不許傳揚,待我稟報縣主,再做定奪吧。”
蕭何說完,轉身就往院內走。
曹參二話不說,還身走下臺階,推開幾個企圖上前打聽的人。翻身上馬,揚鞭疾馳而去。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大事情。心驚膽戰的侯在門外,也不知是繼續去賀禮?亦或者趁早離去?不過,大多數人最終。還是選擇留下。
這件事情地主角,恐怕就在這呂宅中。
留在這兒,說不定最爲安全,順便也能夠觀望勢態的發展。
婚宴已正式開始,劉闞和呂叩拜了呂文夫婦,算是完成了送女宴的第一個步驟。
呂今天格外漂亮。淡掃蛾眉。粉靨嬌紅。一身大紅色錦緞子的吉服,讓她更顯嫵媚。
和阿闞成親,可以說完全出乎了呂的意料之外。
再清楚不過呂文對劉闞的看法,加之大哥呂澤地事情,也使得呂文夫婦對劉闞頗有成見。
可沒想到,突然間居然就要成婚了!
那得償所願的喜悅之情,還有那種幸福的感覺,充斥在呂的心中。
而劉闞,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事到臨頭以後,仍是有些暈乎乎,全身發僵,任由人指揮着,如同木偶一般。送女宴,闞夫人不會參加……此時此刻,她正在家中準備來日的喜宴。
呂文夫婦的表情也很豐富。
特別是當劉闞向他們行禮地時候。呂文很明顯是拼命想要擠出笑臉,可越是如此,越笑不出。尷尬、不快、還有一些嘲諷、一點點的讚賞聚集在一起,那笑容可真的很難看。
相比之下,呂夫人的表現就要好一些。
擠出了一分笑容,說了兩句場面話,然後就面無表情。
當劉闞和呂走開之後。呂夫人似是真的忍不住了。“真不明白,大丫頭究竟是想什麼!”
呂文扭頭看了她一眼。“大丫頭所想,非你我所及啊!不管劉闞明日是生是死,是流落街頭亦或者泯然衆人。這三年來,他所做的一切,卻是我這個老傢伙一輩子也做不到。泗水花雕也好,萬歲酒也罷……還有他剛弄出來地杜康酒,件件都讓人感到讚歎。”
“呵,你可是從沒有這麼誇獎過別人啊。”
呂文嘆了口氣,“不服老是不行的,有時候倒是真佩服這小子。可惜了……”
言語之間,充滿了悲觀。
也就在這時,蕭何急匆匆的走進來,來到李放身邊低聲細語了兩句。那李放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呼的一下子站起身,李放瞪着劉闞。
這時候,賓客們都覺察到了城南的火情,一個個正要走出去看看情況,李放這舉動,卻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闞,你好大的膽子!”
李放有點忍不住了,怒聲咆哮,“竟做出此等事情?”
旁邊蕭何一蹙眉,有心點醒李放,但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劉闞一副茫然的表情,“縣主何故大怒?我做了什麼事情?今日我一直都在這裡,沒做什麼啊。”
“沒做什麼?雍齒又是如何死的?”
頓時,堂上一片譁然。
一雙雙眼睛向劉闞看過去,就連呂文夫婦,也嚇得變了臉色。
呂躲在劉闞的身後,小手緊緊地抓住劉闞的袖子。而劉闞,仍舊是那一副不解的表情。
“雍齒?雍齒又是誰?”
劉闞說:“縣主大人,劉闞雖在沛縣生活了四年,但是很少和人打交道。除了審食其唐厲等幾個朋友,諾大的沛縣也就是我家老恩主,還有曹佐史和任門伯兩比較熟悉。”
任門伯,就是任敖。
如今爲沛縣東門伯,手下有個十來號人。
劉闞接着說:“我先前被任縣主罰作一年半,而後就忙於生意上的事情,很少何人交往
雍齒何人?還請縣主明示。”
劉闞擺明了疑問三不住,那看似誠懇的言語中。李放卻聽出了一絲嘲諷。
眼睛一眯,閃爍着陰冷的光。
“劉闞,你休要狡辯……來人,把劉闞給我拿下!”
李放想要耍橫,劉闞地臉色也變了,“我看哪個敢來拿我?縣主大人。你要拿我沒問題,但當着父老鄉親的面,你總要讓我清楚,我犯了什麼事兒?莫忘了,我雖只享配上造之爵,但依大秦律。也有保身上奏之權。若是縣主你不能說個明白,咱們相縣去。”
若論對秦法的瞭解,出身稷下學宮的李放,還真比不上劉闞。
扭頭看了眼蕭何,卻見蕭何輕輕點頭,意思是說:秦法刑律當中。的確是有這麼一條。
當然了,這保身上奏之權,非等閒人可以享有。
唯有得軍功爵的人,纔可以這麼做。
李放地臉面有些拉不下了,“劉闞,你勾結盜匪,襲掠沛縣,火燒雍宅,殺死雍齒……”
“縣主大人。您什麼時候看見我勾結盜匪了?”
劉闞地臉也沉了下來,“盜匪襲掠沛縣,乃你縣主地失責。劉闞自回沛縣以來,忙於商事,幾乎整日都在酒場之中,研發燒酒杜康,釀製貢奉御酒。至昨日晚。貢酒出窖,我連夜安排人手,整備車輛,在今晨命灌嬰押送往相縣,哪有時間去勾結什麼盜匪?
再說了,以我之身家,何至於和盜匪勾連?
縣主大人。如今您出了事。二話不說就把罪責朝我身上扣,甚至連火場都未曾去。又是爲何?”
“這個……”
李放被劉闞說的啞口無言,有點不知所措。
當聽到雍齒地死訊之後,李放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劉闞所爲……他搶先動手了。
可證據呢?
秦法嚴苛,但同樣也需要講求證據。
李放終究不是始皇帝,也難以隨隨便便的就做出判定。
劉闞陰沉着臉,“或者說,你李大人想要先拿下我,押送至縣衙裡面,來個屈打成招?”
“你,你……”
“大人,小民雖然是個白身,但也並非不知秦法律例。若縣主大人說不出個子醜寅卯,還小民清白地話,哪怕是民告官,流涉三千里,小民也會和縣主大人算個清楚明白。”
李放無語了!
他可以把秦法掛在嘴邊,開口依律法如何如何,閉口根據我大秦律怎樣怎樣。但還真沒有仔細的研究過秦法的內容,在這一點上,李放從一開始就被劉闞搶了先手。
蕭何見劉闞越來越激動,連忙上前勸說:“劉生莫要生氣,縣主大人也是一時着急……”
“着急就可以隨便冤枉人嗎?”
劉闞冷笑道:“不如這樣,當着這麼多父老鄉親,我可隨同縣主大人一同走。如果盜匪真的和我有關聯,我一家三口,任由大人處置;但如果和我無關,大人當如何還我清白。”
“是四口人!”
身後呂,輕輕扯了劉闞的袖子,輕聲說:“阿闞,剛纔爹孃已喝了謝恩酒,我是你劉家的人。”
輕輕地一句話,卻讓劉闞心中頓感一股暖意。
握住了呂的小手,沉聲道:“對,是四口人,大人,請吧!”
呂夫人在呂開口的一剎那,就想跳出來阻攔。但是卻被呂文一把扯住了……
臉上帶着一絲苦澀的笑容,“夫人,莫要開口。看起來這一場角逐,縣主怕是要輸了。”
呂夫人扭頭看向呂文,“老頭子,你這是何意?”
“何意?”
呂文苦笑一聲,“咱們這個半子,絕對是心狠手辣的主兒。事情到了這般境地,你還看不出來嘛?劉闞這是在做反擊……而且毒辣的狠。從今之後,沛人再不敢小覷他了。”
另一邊,劉闞已走上前來。
蕭何攔住他,輕聲道:“劉兄弟,你這又是何必呢?”
“蕭先生,還請你閃開,否則可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撥開了蕭何,劉闞上前一把攫住李放的手臂,“大人,咱們一起走,且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李放心知情況不妙,但也騎虎難下。
大庭廣衆,被劉闞如此的羞辱。他若不硬撐下去,定然會落個威信掃地。
心裡也明白,劉闞絕不會留下什麼把柄。可到了這步境地上,已由不得李放繼續做主。
一羣人簇擁着劉闞和李放,出呂宅,直奔城南。
“釋之!”
呂文叫來了次子呂釋之,“跟過去看看,有什麼情況,立刻來通知我。”
呂釋之如今已十六歲,生地胖墩墩,圓乎乎,活像一個肉球似地。聽呂文吩咐,他立刻歡叫一聲,隨着人流就跑了出去。
“對了,怎麼劉季到現在也沒有出現?”
呂文突然想起了什麼,“他不是說,今天一定會來的嗎?”
“我怎知道!”呂夫人說:“那傢伙素來如此,但凡碰到事情,絕對第一個跑開……這會兒,可能和樊噲他們在一起吧。”
“是啊,那傢伙太機靈了,只要發現有危險,絕對是誰都不會顧及的……夫人,你說危險?”
呂夫人一怔,“我何時說過危險了?是你說的!”
呂文的臉色不由得頓時變得煞白,看了看呂夫人,突然間大聲叫喊道:“福生,福生!”
呂福生是呂文的老管家了,聞聽叫喊,連忙跑了過來。
“老爺,有何吩咐?”
“快,你立刻出城,去中陽裡把大妞給我找回來。”
呂福生先一怔,旋即苦笑道:“老爺,您看城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可能出地去城嗎?”
“我不管!”
呂文怒吼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想辦法出城,儘快找到大妞……你就告訴她,再不回來,那就等着守寡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劉闞不是個善良之輩。”
呂夫人這時候也聽明白了,怔怔的看着呂文,“老爺,你是說,劉闞會殺了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