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沒有再追問,今天晚上的事情足夠讓她心驚,她雖然聰慧睿智,但到底也是女子,對這朝堂之事知道得不少,軒轅王朝的情勢也在心中,可終究她沒有身在風雲之中,難免對那些變幻無常,暗藏殺機的朝堂之事體會不深。
但是,經過今天晚上這一趟,看到太子陰冷的眼神和那明顯的殺機,還有周柏青的趨炎附勢以及越厲的狠辣,都讓她感受到或許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簡單。
從紅袖樓裡出來,兩個人回頭望了望,那裡依舊一片燈火通明,女子的嬌笑的聲音不絕於耳,站立於房頂,夜色中的燈籠長長的排列開去,似翻卷的長龍。
一片祥和熱鬧的景象,卻沒有人知道方纔在紅袖樓裡的殺機。
軒轅耀辰對洛九卿說道:“你給那個藍蝶吃的是什麼?”
“殿下放心,她死不了,也不會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說出去,”洛九卿淡淡的一笑,眼睛裡夜色中閃亮如琉璃,“只是,恐怕我們會招來老鴇的一頓罵。”
“爲什麼?”軒轅耀辰一愣,“我已經在桌子上放了銀兩,足夠今天晚上的花費了。”
“噢,”洛九卿若無其事的說道:“你說那錠銀子,我拿了。”
“……”軒轅耀辰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短路,他看着洛九卿,下意識的問道:“爲什麼?”
“當然是不能花冤枉錢,”洛九卿“義正言辭”的說道:“藍蝶並沒有做什麼,一切都是我們兩個自行演戲,爲什麼還要付給她錢?”
軒轅耀辰的心中有些抓狂,他很想問……公主你很缺錢嗎?
洛九卿在夜色中穿行,看到不遠處挑着的燈籠上寫着“藥”字,她便指了指,對軒轅耀辰低聲說道:“殿下,我要下去買點東西,你是直接回府還是隨我一起去一趟?”
軒轅耀辰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又擔心她會有危險,自然是願意與她一同前去,洛九卿點了點頭,飛身躍下到了一條小巷子中,繞過兩個路口到了一家藥房門外。
軒轅耀辰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買了一些草藥,出了藥房門便問道:“你買這些普通的藥物做什麼?”
“這錢也不能浪費,用來做好事正好,”洛九卿說道:“走吧,來了你便知道。”
洛九卿一路向東,這裡越走越有些偏僻,門前挑燈的人家越來越少,房舍也越來越破舊。
軒轅耀辰看着洛九卿像是十分熟悉這裡道路的樣子,偏僻的小巷子七繞八繞,終於在一戶人家前停了下來。
這戶人家的門和牆都有些破舊,洛九卿輕輕一躍,便躍過了牆頭,悄無聲息的落在了院子中。
院子裡的東西更是少得可憐,只有幾堆乾柴堆在牆角,還有幾件破舊的農具靠在牆邊,院中的樹下放着一口大水缸,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其它的東西。
房間裡的燈昏暗,如豆一般的燭火映在窗紙上,照出一小片微黃的光暈,屋中時不時傳出咳嗽聲,聽聲音像是一個老邁之人。
洛九卿仔細聽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着,把手中的藥輕輕放在窗臺下,然後指了指牆外,與軒轅耀辰一起,又悄悄的離開。
“方纔是什麼人?”軒轅耀辰忍不住問道。
“這裡住着爺孫兩個,原來冬靈的母女也住在這裡附近,只是後來搬離了而已,這家的老爺子每到換季的時節就會有咳疾復發,覺得他們比較可憐,便時時接濟一下。”洛九卿輕聲說道。
“那……”軒轅耀辰的心中一暖,洛九卿的心地善良,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一點也不奇怪,讓他奇怪的是,爲什麼洛九卿不直接給他醫治呢?
“那些藥材是很普通,”洛九卿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淺笑說道:“可是,對老人家的病卻是極對症,我也可以給他一些珍貴的藥材,但是,他們畢竟是住在這裡,又只有老少兩口,若是給的東西太過扎眼,反倒會爲他們招來災禍。”
軒轅耀辰聽到這裡,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說道:“的確如此,若是讓他們的生活一下子好起來,就像是捧着千金在街上走過的孩子,難免會讓人心生惡念。”
“正是,”洛九卿回頭望了望那間院落說道:“說到底,還是朝廷的制度不太完善,不能讓百姓老有所依,老有所養,實屬遺憾。”
軒轅耀辰聽到她的話,不禁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軒轅耀辰一早上早朝,望着巍巍皇城,他心中感慨良多,離開這麼久,似乎什麼都在改變,而這裡的風譎雲詭卻從未改變過。
他剛剛下了馬,便看到周柏青從對面而來,四目相對,周柏青滿臉是笑,快迎了幾步說道:“五殿下,下官給五殿下請安。”
“周大人有禮。”軒轅耀辰點了點頭說道。
周柏青微微一愣,往日裡他見軒轅耀辰也不算少,每每行禮,對方都是一臉不屑的模樣,像今日這般情況還真是從未見過。
他正愣着神,軒轅耀辰已經轉身離去,只留給他一個挺拔的背影。
周柏青晃了晃頭,微微扯了扯嘴角,哼……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再說,就算是改了性子又如何?
軒轅耀辰卻不理會周柏青怎麼想,他雖然不曾輕視了周柏青,但也沒有到重視他的地步,來日自己掌了——首先要換下的,便是周柏青這種勢力的小人。
景銘帝高坐在九龍寶座上,他的目光沉沉,望着下面的百官,身邊的太監首領德公公一甩手中的拂塵,尖着嗓子喊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軒轅耀辰走出隊列說道:“父皇,兒臣有本啓奏。”
“噢?有什麼事,仔細說來。”景銘帝沉聲說道。
“父皇,”軒轅耀辰拱手施禮道:“兒臣前幾日去了長慶,發現那裡百姓生活安樂富足,兒臣以爲,百姓安便是國家安。京城之中,天子腳下,有許多百姓卻老無所依,兒臣想向父皇請旨,允許兒臣擬一個章程方案,把他們的溫飽養老問題解決一下。”
他這番話一出,說得許多官員眉心一跳,景銘帝的目光也重新打量了他,軒轅耀辰是什麼性子他了解的很,一向乖張暴戾,往常的時候別說什麼百姓,就是一些小官兒都不曾放在眼中。
今天這是怎麼了?
太子微微側首,淡淡的笑了笑,眼神依舊陰鷙,他輕聲說道:“五弟的意思,怎麼爲兄聽不明白?莫不是你去了一趟長慶,竟然覺得長慶的永輝帝是個明君?”
軒轅耀辰轉頭看了看他,“這是自然。永輝帝的確算得上是明君。”
“那麼,”太子臉上的笑容更濃,只是那笑容冷若冰霜,他蒼白的手指輕輕的摩挲着腰帶上的金線刺繡,“你的意思是說,父皇不是明君了?”
軒轅耀辰的眸子猛然一眯,景銘帝的臉色也沉冷了幾分,軒轅耀辰朗聲說道:“兒臣並無此意,父皇,父臣只是想爲父皇分憂,讓我軒轅更加強盛。”
他說罷,又看了一眼太子,看着那刺目的笑,他冷聲說道:“太子殿下明知道臣弟不是那個意思,又何必故意屈解?”
“故意屈解?”太子微微一詫,“五弟何出此言?”
“方纔你字字說的真切,相信父皇和衆位大人也聽得真切,”太子正色說道:“你說長慶的百姓如何富足安樂,接着又說我軒轅帝都的百姓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還需要本宮來屈解嗎?”
太子的聲音一厲,冷然說道:“再者說,父皇一向勤政愛民,哪個國家又沒有一些宵小之輩?沒有一些好吃懶做之徒?他們年輕的時候不思進取,不知道爲老時做打算,如今老了,倒把一切都歸咎到朝廷制度不完善上,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軒轅耀辰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太子的話而惱怒,“太子殿下所說不假,哪裡都有宵小之徒,完善制度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要細細的斟酌,臣弟以爲,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宵小之徒總是少數。倒是那些躺在功勞薄上的貴族……”
軒轅耀辰的話一頓,像一把鉤子一般,慢慢勾起衆人的心,“他們已經躺得太久,不知道這貧苦爲何物了,他們的後代也未曾體會過貧苦的滋味,便可以憂然到老了。”
太子冷哼了一聲,“這是自然,這是他們的祖先掙來的,他們享用有什麼過錯?”
“過錯是沒有,”軒轅耀辰接得飛快,“但是,凡事也要有度,也要知道進退,要知道感恩,而不是貪得無厭,一味的索取,做一頭貪婪的狼。”
“你……”太子的臉色氣得更加蒼白,他正要上前一步,忽然見柳世澤走出隊伍施了禮道:“皇上,兩位殿下說得都有幾分道理,這乃是關係到國本的大事,不是三兩句就能夠辯得分明的,不論如何,兩位殿下爲國爲民的心都是好的。”
景銘帝沉着臉,擺了擺手說道:“這個朕自然知道,只是……”
他頓了頓,沒有再往下說,雖然只是這麼片刻的功夫,只是這麼幾句辯論,卻讓他心驚肉跳,軒轅耀辰的話字字如針,鋒利的刺在他的心上,他自然明白,若是真的辯論下去,太子的那些話根本站不腳。
爲帝王者,何嘗不知道百姓纔是根本的道理,但話雖然如此,可到了封賞的時候,卻很少會想到百姓,那些立過功勞的人以及他們的家族則會平步青雲,特別是這幾年,因爲寵愛皇后的緣故,外戚的勢力也在慢慢擴大,這些事情他心中豈能沒數?
只是……軒轅耀辰是如何看透這些的?難道說只是去了一趟長慶的緣故?
景銘袖的心中不安,他當初扶植軒轅耀辰也是有他的私心,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讓軒轅耀辰有朝一日坐上這皇位,反而是刻意的縱容着他,培養了他驕傲暴戾的性子,讓他雖然看起來受寵,但是卻從未得過人心。
可是,今日,怎麼會突然發生了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