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耀辰一連吃了幾口,不管是菜還是粥,還是香甜的小餅,都在他的舌尖綻放出最美味的滋味,心中暖意盎然,是他在母親逝去之後,第一次覺得,吃飯也是一件很有幸福感的事。
他把那些東西都吃了個乾淨,一點也沒有剩下,洛九卿看着他笑道:“管家說你最近食慾不好,我就做了這些,想必你會喜歡。”
軒轅耀辰看着空了的碟子碗,“誰說我沒有食慾?那是因爲廚娘的手藝不佳罷了。不如……你來給她們指導指導?天天讓你做我是捨不得了。”
“這也沒有什麼,”洛九卿微微挑眉說道:“要不然這樣吧,你來洛府,我可以天天給你做,保證把你養得胖上一圈。”
“去洛府……”軒轅耀辰笑意淡淡,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你是……想讓我入贅嗎?”
“……”洛九卿抿了抿嘴脣,看着他那一臉壞笑的模樣,“不行嗎?”
“嗯,當然行,”軒轅耀辰連連點頭,“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當然樂意,到時候我就做一個快樂的寄生蟲,整日只負責吃喝,那也是件挺好的事。”
“想得美,”洛九卿笑道:“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她頓了一下,摸了摸腰間的軟劍,“你給我的這把劍,是秋風落葉掃?”
軒轅耀辰一怔,隨後說道:“不過是一把劍而已,糾結名字做什麼,你想它叫什麼,它就叫什麼。”
洛九卿撫着劍柄,說道:“說得也是,不過,這個名字挺好聽的,也就不換了,那位道長說,這把劍很有名。”
“道長?”軒轅耀辰眼神中閃過一絲喜悅,隨後看到洛九卿又飛快把喜悅隱了去,“那個,他……”
“我覺得他像是捨不得這把劍,”洛九卿接過他的話說道:“不過,我已經告訴他了,捨不得也是白搭,它現在是我的。”
“……”軒轅耀辰悶聲笑了笑,“說得也是。”
“那個道長是你的師父?”洛九卿正色問道。
“是的,”軒轅耀辰點了點頭,“他是成衍道人,與我的母親是至交,本來在觀中參道,後來……母親去了之後,他擔心我被人欺負,就千里來奔,趕來在暗中保護我,武功也是他教的。”
洛九卿聽到這裡,心中不勝唏噓,世間難得如此有情有意之人,她隱約覺得,這個道長和軒轅耀辰的母妃之間似乎……有些難言的情愫,否則的話,如何能夠千里來奔,只爲確保一個孩子不受人欺負?
“你在哪裡見到他了?”軒轅耀辰看着洛九卿的神色,試探着問道。
“就在院牆外,”洛九卿收拾心緒說道:“怎麼以前沒有見過他?”
“師父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南疆,近日纔回來。”軒轅耀辰回答道,語氣坦蕩,目光清亮,沒有半分隱瞞洛九卿的意思。
“說到南疆,”洛九卿說道:“我今天聽舅父提起,原來早在幾年前,南疆的首領曾經來過京城一次,是奉秘旨入京,太子曾經接待過他,而且還陰差陽錯的救過他一次,兩個人因此還成了朋友。”
軒轅耀辰點了點頭,“我也是剛剛知道,師父從南疆回來,帶回來的消息,另外,還有一個消息你可能還不知道。”
“什麼?”洛九卿問道。
“那位南疆部落的首領,他早先娶了一位中原女子,那個女子生下了一個男孩,他雖然不是正室所出,但卻是首領的長子。”軒轅耀辰介紹道。
“噢?”洛九卿不禁微微抽了一口氣,“長子不是正出,這真是一件讓人覺得很麻煩的事啊……”
“正是,”軒轅耀辰點了點頭,“不久之後,那位正室夫人也生下了一個男孩,這其中的爭鬥,不用說也能夠想得到了。”
洛九卿輕聲冷笑,“大位之爭,天下自古一理,哪裡都一樣。”
“那麼……”她想到在城外客棧中的那幾個人,“我們在客棧中看到的,是首領的二子了?”
“想來是的,”軒轅耀辰沉吟道:“聽師父說,那位長子,行事作派更像是她的母親,像是一個儒雅的公子。”
“那他們母子的日子,豈不是很不好過?”洛九卿微微皺眉說道。
“不錯,但是,南疆長久以來就是立長不立嫡,長子是嫡出自然是更好,可如果不是,那也以長子爲先。”軒轅耀辰的語氣微涼,“由此可知,這母子二人的處境因爲這個規矩而被害慘了。”
洛九卿擡手撥了撥燭芯,光線亮了些,她的臉映在明亮的光線裡,眼睛更是閃閃發亮,“每個人的命運都是與生俱來的,若是不想要,就要奮力反抗,別人的同情無濟於事,關鍵還是要看自己的選擇。”
“你說得極是,”軒轅耀辰握了握她的手,“所以,這位長子要反抗了。”
“怎麼說?”洛九卿目光一閃。
“他跑了。”軒轅耀辰輕聲一笑。
洛九卿眉梢一挑,隨即腦子裡一個念頭一閃,“你是說……他跑到京城來了?”
“估計會的,”軒轅耀辰點了點頭說道:“他也沒有別的去處,這裡雖然有危機,便是危險中卻有機會。”
洛九卿輕聲一笑,“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
洛九卿的聲音剛落,她忽然覺得軒轅耀辰握住自己的那隻手迅速的涼了下去,方纔他的掌心還是溫熱的,只是很快的,就涼了下去。
她一怔,隨後看到軒轅耀辰的臉色一白,眉頭也跟着一皺,像是極其痛苦一般,還沒有等她問怎麼了,軒轅耀辰的嘴一張,一口血噴了出來。
血噴到了洛九卿的手上,刺紅了她的眼睛,那熱度落在手背上,燙得她的心都跟着抖了抖。
她扶住他,手指搭上了他的手腕,等到號完脈她才發現,她的手指一直在顫抖。
“別擔心……”軒轅耀辰聲音低沉,嘴脣勉強翹了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意,“我沒事,你瞧,我……”
他還沒有說完,就失去了意識。
洛九卿的一口氣哽在喉嚨裡,她忽然想到了那位道長,急忙奔到窗口,推開窗子,對着夜幕說道:“道長!請你快點來一下!”
她說完,也不等道長出現,又奔到了軒轅耀辰的身邊,伸出手指看了看他的瞳孔,她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一團亂麻,各種滋味糾結在一起,涌不出咽不下,都哽在喉間,讓她的眼睛澀澀的難受。
成衍道人很快出現,眼前的情景也嚇了他一跳,他幾步到了面前,“怎麼了?”
洛九卿快速的說道:“應該是中毒,我要立即爲他治毒療傷,我需要您的幫助,要把他擡到那邊的榻上去,我用銀針刺入他的後背,您要用雙掌在他的前胸助他一臂之力。”
“好。”成衍道人立即點了點頭。
洛九卿麻利的退去了軒轅耀辰的上衣,露出他精壯的上半身,此時她也顧不了許多,心中只有一念頭,就是救他。
她真慶幸自己有隨身帶着銀針的習慣,此時手指翻飛,飛快的把銀針刺入了他後背的幾處穴位中,輕捻慢提。
成衍道人按照她說的,把雙掌放在軒轅耀辰的前胸,雙掌發力,配合着洛九卿後面的施針。
軒轅耀辰的臉色白得透明,連嘴脣都失去了血色,洛九卿額頭的汗和眼角的淚混合在一起,她也顧不得擦,只是視線被模糊的時候就擡手用袖子一抹。
她潛意識裡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哭了。
成衍道人卻看得心驚,無論是洛九卿的醫術,還是她的鎮定,亦或是她的眼淚,都讓他心驚不已。
從與洛九卿交手那幾招,他就看出這個女子的與衆不同之處,她有一種女子少有的堅忍和鎮定,似乎沒有什麼事會讓她真正驚慌,包括殺機在內。
而此時,她卻因爲軒轅耀辰而變得慌亂,縱然如此,她依舊在壓制住自己,強迫自己鎮靜,因爲她知道,只有這樣,纔有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救下軒轅耀辰。
洛九卿一直在忙碌,她並沒有發現成衍道人在暗中的觀察她,更無暇去想他怎麼想自己,她手中的銀針越來越多的刺入軒轅耀辰的身體裡,像是……紮在她自己的心上。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這一刻似乎分外的難熬。
洛九卿從來沒有期盼過時間走得快一點,而此時,她已經在心裡默默唸聞無數次。
軒轅耀辰的臉色一變再變,現在是淡淡的青色,眉宇間有微微泛紅,洛九卿看了看他身後的針,隨後讓管家燒了熱水送進來,投入了帕子,用那些熱帕子一遍一遍擦着他的臉和前胸。
成衍道人站在一旁,看着她一通的忙碌,他的目光幽深,一言未發。
終於,軒轅耀辰的臉色慢慢從青色變得正常,脣色雖然依舊有些蒼白,但是已經比方纔好得太多。
洛九卿慢慢的鬆了一口氣,慢慢的把他後背上的針都拔了出來。
成衍道人幫着她把軒轅耀辰的身子放平,隨後寫了一張方子,交給站在門口張望的管家說道:“快,去熬藥來,要快。”
“是。”管家拿了藥方小跑着走了。
洛九卿又重新回到軒轅耀辰的牀邊,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了他,在心裡一遍一遍的默唸道:“你要好起來……你要好起來……”
軒轅耀辰依舊昏迷着,眉頭微皺,眼睛緊閉,手指微微蜷在一起,指尖有些淡淡的發紫。
洛九卿看着他,心中後悔的腸子都青了,一股悲涼的情緒在她的胸膛裡盪來盪去,她緊緊閉着嘴脣,那股子情緒無處發泄,都哽在一處,她的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窗外的陽光透射進來,一縷風也拂了進來,已經有了絲絲的涼意,洛九卿覺得自己渾身滾燙,被風一吹,一股子透骨的涼意從後背直入。
她一動不動,只握着軒轅耀辰的手,感覺着手掌的冰涼,依舊一絲溫度也無。